她拿起咖啡輕輕吹涼,喝了一口才對劉玉石說:“辛苦了,小劉,麻煩你搬花,還要你跑腿買咖啡。”
劉玉石憨笑着撓撓頭,原來顧醫生一直有注意到我在她身邊,他的心情有點小雀躍,感覺胸腔裡的心臟一下跳得比一下激烈,彷彿下一秒就要從喉間躍出。
他這幾天幫着顧醫生扔花,一來二去地,從顧思哲的話語間猜想,送花的人應該是那個開保時捷的傢伙。既然顧醫生對那個傢伙的不感冒表現得這麼明顯,或許自己現在有機會也說不定。
舉起手中的奶茶一飲而盡,劉玉石暗暗地給自己打氣,慢慢挪動腳步,往顧思哲的方向靠近了幾步。
“顧、顧醫生。”單是說完一個稱呼,劉玉石就已經覺得喉頭髮緊,但箭在弦上,今天非說不可了。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顧思哲覺得奇怪,只是疑惑地看着,等他的後文。
經她這麼一看,劉玉石更加覺得發聲困難,好像她的眼光就是一雙手,緊緊地掐在自己的脖子上,說出來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我、我、我扔的這些花,是那個開保時捷的人送的嗎?”
話到最後,變成了這樣,劉玉石開始嫌棄自己的怯懦。
顧思哲笑了,她還當他要說什麼,原來是這個。於是低聲笑起來,沒說話,算是默認。
劉玉石接收到這個訊號,原來已經蔫吧了的心情蹭一下又亮起來,重新鼓起來勇氣表白:“那……顧醫生,你、你看,我可以、代替他……嗎?”
握住咖啡的手聞言一頓,琥珀色的眸子裡有驚訝的神色閃過。
隨後,顧思哲將咖啡放回桌上,委婉地告訴他:“小劉,你還年輕。”
笑容清淡恬雅,卻也疏離。
早已察覺到的事情,是她沒掌握好分寸,給了小劉希望,沉吟了一會兒,顧思哲又加了句:“不是你不好,小劉,是我的問題。我不需要愛情。”
她還在說些什麼,劉玉石不知道,他的大腦在聽到“你還年輕”四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嗡”地一聲炸開了,眼前一片茫白,暈乎乎的,連顧醫生辦公室裡的氧氣都顯得不太充足。
在恍惚間,顧醫生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他卻丟了神,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也不好追他,顧思哲微張的嘴開開合合,沒再說出一個字,因爲看着劉玉石逃離的身影,她腦子閃現的,卻是那天自己一氣之下把秦煥巖留在路邊的場景。
另一邊,秦煥巖收到短信時,他端詳了半日,似乎只認識最後半句話,脣角上翹得愈發神秘邪魅。
這端詳的後果是,他在某一天的上午送出了更加誇張的花陣。
各色各樣的鮮花從顧思哲的辦公室門口一路排到了醫院門前的馬路上,依舊是心形的造型和寫着“對不起”、“我愛你”的卡片,可這陣仗……顧思哲站在醫院門前,腦海中劃過七個字——十里長街送花圈。
今天的量,哪怕是送給病人,也送不完了。
看來,必須和他好好談談了。
下午夕陽西下,人羣漸散的時候,顧思哲和同行的同事道別,就站在門口,一副等人的樣子。
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保時捷猛然在她面前剎住。
蹙眉,秦煥巖沒想到她會站在這裡,剛剛如果不細看,他就撞到她了。
車窗緩緩降下,在看到顧思哲的臉時,他方纔輕微的不悅早已煙消雲散,心心念唸了一個星期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還有什麼不悅可說的?
顯然,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忘記了找顧思哲是爲了道歉的,一雙鳳眸饗足地盯着顧思哲的臉看得出神。
然而顧思哲沒有耗時間和他糾纏的意思,眉心緊緊擰在一起,一步也不願意往前,她就這麼站着,下巴微揚,上眼瞼稍稍向下斂,居高臨下地看向煥巖,率先打破了沉默:“秦總,我想,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
聲線輕涼,薄薄的,透出來幾分寒意。她的意思很明顯,還是說他幼稚,不僅破壞她和邵晨哥的行爲幼稚,連帶着送花堵人的所謂道歉措施,也很幼稚。
似是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秦煥巖對這些話置若罔聞,伸手開了副駕座的門,毫不在意的聳肩,分明是一張邪魅惑人的皮相,可那涼薄的脣吐出的字眼卻深情無比:“我認爲,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幼稚一點也無妨,上車吧。”
不能再被他蠱惑,堅決不能。
顧思哲唸咒一樣給自己洗腦,她下意識清了清嗓子來掩蓋一瞬的心動,沒有停頓就開口說道:“我想秦總搞錯了,我在這裡等你,只是單純地想把話說開,沒有要跟你走的意思,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女人。”
她說着話就要走開,可是腳踩剛擡起,秦煥巖就關好了車門,重新發動車子緊緊跟在她的身邊。
張嘴想要趕他,可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畢竟,秦煥巖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趕走的。於是自我放棄地盲目走着,身邊跟着黑色的保時捷,如同帶着一個貼身保鏢。
走了十來分鐘,轉角再左拐,走到一條老商業街上,雖是老街,可因爲是通往許多地方的近道,所以走的人特別多。如今又正是下班的時候,人流多如繁星,熙熙攘攘地,左碰一個人,右踩一隻腳,每個人都陷在了一種被推着的奇怪狀態裡。
顧思哲是故意走到這裡的,因爲只有這裡,秦煥巖的車纔開不進來。可是她被夾在人流中,走都走不動,好死不死手機又響起來,伸手去拿手機的時候,她一個沒站穩,被旁邊的阿姨推了一把,直接往另外一側倒下去。
一隻寬厚有力的大手正好在她完全親密接觸地面時緊緊拽住她的手腕,一把把人拉起,拖到旁邊的店鋪裡。
狼狽不堪地被人從人羣中救出,姿勢雖然難看了點,但幸好躲過了被踩踏的命運,不然這麼多人,一人一腳就能把她踩成重傷。她心底感激萬分地準備向救命恩人致謝,“謝”字纔出口,眼角就掃到“恩人”腳上一雙乾淨的高定皮鞋,整個人都頓住了。
這雙鞋她太熟悉了。
在她和秦煥巖還和諧相處的時候,就在顧思遙的訂婚宴上,他就是穿着這雙鞋,帶着她在舞池裡耀武揚威的。而且他平時見她,十有八九都是踩着這雙鞋。
突然不想說謝謝……
秦煥巖好整以暇地抱胸看她,一張乾淨的小臉由感激漸漸變黑,眼神專注地盯着他的鞋子看,倔強地不肯擡頭。
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好心提醒她:“思哲,還接電話嗎?”聲音裡摻着隱藏不住的笑意。
經他提醒,顧思哲纔想起被自己忽略了的電話,已經響斷了一次,這會兒不折不撓地繼續唱着。
是醫院的電話。
她連忙接起來。
那頭是護士長急得團團轉的哭聲:“顧醫生,你在哪裡?快回來呀!”
“怎麼了?你慢慢說。”護士長向來處事冷靜,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急哭的,所以現在聽到這樣着急的哭聲,加上電話裡傳來的嘈雜人聲,顧思哲的瞳孔驟然一縮,意識到醫院發生了脫離護士長控制的事情。
護士長聽到她的聲音,也許是覺得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很快止哭,“237牀的病人突然暈厥,我們安排實習的小劉醫生去緊急搶救,可是她的丈夫攔着,死活不肯讓男醫生看他妻子的身體,用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讓小劉醫生靠近,我們怎麼勸都不管用。”
237牀……顧思哲,應該說整個醫院,都對這個病人印象十分深刻,她的丈夫很愛她,同時也過分的大男子主義,平時都不會讓其他男性靠近她,就連女醫生和女護士,都要向他解釋清楚她們要做的事情,和他再三“切磋”之後才能碰她。
她考量再三之後問護士長:“趙醫生不是她的主治醫生的嗎?她是女的啊,怎麼讓小劉去?我記得我們科今天是她和小劉一起值班的。”
護士長也很頭痛,估計是在哀嘆今天時運不濟,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很無奈地說:“趙醫生家裡有事,才請了假回去,現在也聯繫不上,只能找顧醫生你了。”
世事有這麼巧?顧思哲看了眼外面依舊擁擠的人潮,憂心忡忡起來,“我儘快趕回去吧,但是可能要點時間,你們注意一下,控制好病人的狀態。”
“好好好,我們等你。”護士長終於鬆了口氣,連忙掛了電話去處理。
顧思哲卻在這邊看着掛了的電話發愁,真是作死,早知道就不走進來這個地方了,現在走出去都特別艱難。
秦煥巖在旁邊始終注意着她,現在看她面露難色,主動往前了一步,沉着聲音問道:“要回醫院?”
她輕“嗯”了聲,擡起頭看他,“醫院出了事,我要回去。你的車停在哪裡?”
總算有些用武之地,秦煥巖眉目間的凝重都化散開來,綠眸看她,含着閃爍的光芒,“就在街口。”
顧思哲點點頭,擡步就開始往外走,秦煥巖在她身側護着,生怕她又被相互推攘着的誰撞倒。
現在這情況,走不出去也要擠出去了,幸好他們還沒走遠,離街口不過兩三分鐘的路程,只是在擁擠的人潮中走得比較艱難,可不管怎樣還是容易出去的。但是她不能再像剛剛一樣走回醫院,十幾分鍾,太久了。
反正秦煥巖不肯走,寸步不離地守着,正好能送自己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