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常婆婆跟前,若離便蹲在她身邊,拿起瓦罐口上蓋的兩隻小碗,用筷子先夾出裡面的肉塊,然後抱起罐子倒上湯,將碗筷一起遞給常婆婆:“來,婆婆,嚐嚐我的野雞燉兔子。”
常婆婆伸出青筋爆裂的雙手有點顫顫巍巍的接過粗瓷小碗,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肉,看了看若離,見她一眼不眨的看着,似乎正在等評價,忙放進嘴裡,快速的蠕動着沒了後牙的牙槽。
因爲常婆婆年紀大了,牙也不好,肉燉的很爛,幾乎是看着骨肉分離才從鍋裡舀了出來。
常婆婆一點不費力的嚥下一口肉,昏花的雙眼渾濁的閃了閃,嘴裡不停地蠕動,一邊說:“若離姑娘,真的比龍肉還好吃,我們村裡這麼多女人誰也做不出若離姑娘這麼好的肉。”
聽見常婆婆的誇獎,若離這才放心的一笑,拿起另只碗給隨心倒出一碗,遞給她。
一邊說:“婆婆過獎了,你呀是時間長了沒吃肉,嘴饞了,我只不過是將肉噸的很爛。”
常婆婆很小心的吃着肉,小心翼翼的喝着湯:“若離姑娘心腸好,知道老身牙口不好,不像我那幾個媳婦,每頓飯菜都煮的那麼硬。”
若離坐在常婆婆身邊看着她將肉含在嘴裡,倒在左邊換在右邊的用沒幾顆牙的牙槽蠕動,心裡很難受,人老了全身上下零件都老化了,看着肉很很香也很想吃只可惜嚼不動,這些兔子肉野雞肉全都是瘦的,不好嚼還鑽牙縫,等弄到了大肉,一定要做些爛爛的肥瘦相間的,軟綿綿的紅燒肉或者頓給她吃。
隨心比常婆婆還小心翼翼,她背轉身子。蹲在常婆婆腿旁,小心翼翼的啃着每一根骨頭,儘可能地將骨頭上帶的肉啃得一絲不掛=,還將骨頭都放在一起。
她吃得很快,吃完很小聲地喝着湯。
若離便對她說:“隨心,再來一碗,我帶來很多。”
隨心馬上擡起眼睛看了眼常婆婆,常婆婆便說:“算了,解解饞就行了,還真的當飯吃啊。”
她馬上將碗放在地上。將筷子放在碗上,規規矩矩的站在常婆婆身後。
若離忙說:“婆婆,有很多。。一隻兔子一隻野雞幾乎全都帶來了。”
“若離姑娘,留着你們自己吃啊。”常婆婆吃完碗裡的肉,將湯喝的一滴不剩的也放在腳下。
若離笑了笑:“婆婆,我們有。”
常婆婆就帶着滿足的笑說:“若離姑娘,我知道你們裡面有能人。我家老大上次回來說你們那兔子肉管飽吃。”
若離就問:“婆婆,這漫山遍野的放眼看去,兔子比人多多了,你們怎麼不去抓幾隻打打牙祭?”
常婆婆裂開沒牙的嘴吧笑了幾聲:“若離姑娘啊,那抓兔子需要本事,你別看那些兔子平時滿架山的跑。你想抓它卻滑的很,跑的比箭頭還快,誰抓得住。”
若離就低頭淺笑。心裡說,還就有人能抓得住,還抓的不少,這司馬翼司馬羽兄弟兩可不得了,都跑的比兔子還快。這兩人絕對是真的跑得比兔子還快,要不沒有任何傷口。兔子怎麼會乖乖地聽話的被捉住的呢?
常婆婆吃完,心裡舒服了,氣色也好多了,若離這才從衣袋裡拿出幾張煎餅遞給她:“婆婆,這是我煎的煎餅,你帶回去餓了嚐嚐。”
常婆婆的眼睛睜得老大,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兒孫們幫忙耕種,回來說吃的已經是菜多面少的饅頭,而且面是很黑的沒怎麼籮的黑麪。
而若離今天帶給她的卻是白花花的白麪餅子。
她立刻感動的渾濁的眼淚奪眶而出,嘴脣哆哆嗦嗦的顫抖了好半天才說:“若離姑娘啊,你對老身實在是太好了,你們都沒吃的,還把白麪餅子給我。”
她的感動是有道理的,現在離麥收還有一個月多的時間,這山裡麥子產量本來就低,她家只有一點點的麥子地,交完公糧還完蔡老爺家的高利貸糧食,所剩無幾,充其量也就夠美美的吃上兩個月,餘下的十個月很難見到白麪。
若離卻覺得常婆婆有點太過激動,不就是幾張餅子嗎,雖然她們糧食也很緊張,但是自從前鮑天麟帶着她和甄一脈從黎府借了點,她忽然間不再發愁,有鮑天麟在,反正餓不死。
隨心和甄一脈又去旁邊玩去了,若離便對常婆婆說:“婆婆啊,我們雖然糧食也很缺,但是你知道的好女人總要有三升護身面的,我自己偷偷的留了一點,你要是想吃的話,悄悄告訴我,我幫你做一點。”
常婆婆搖了搖頭:“若離姑娘,你已經幫了我大忙了,我這把年紀,吃不吃的沒關係,只是我那小重孫,就是隨心他堂叔的兒子纔剛剛一歲,孩子沒奶吃,也沒好飯,我帶回去給他留着,能好吃幾天。”
若離看着常婆婆白白的頭髮,真是老人心在兒女上啊。
看看天色不早,她便站了起來,將腳下的罐子提了起來對隨心喊:‘“隨心,過來我們走了。”
隨心應了一聲跑了過來,臉上汗津津的沒了冬天的乾裂,竟然有點動人。
便將手裡的罐子遞給她叮嚀道:“隨心,這罐子裡的肉都給你帶回去,記得給婆婆再留一點。”
隨心接過罐子,有點不相信地問:“若離姑娘,都給我們?”
若離笑了笑:“當然了,拿來了難道還能拿回去。”
“那麼太奶奶,我能不能給我弟弟先留一碗?”隨心提着罐子看着常婆婆問。
常婆婆點了點頭:?“留吧,都給你提回去,給你爹孃也吃點,你那個娘啊,就是老實,每天就吃點剩湯。”
隨心的爹和娘都是老實人,她爹還可以跟着男人上飯桌。能吃點,她娘就只能跟屋裡的女人們一起,等男人吃剩下再吃,那幾個聰明的早就偷偷的先吃了,只有她老老實實地等,?家裡人口太多,男人們都不夠,哪裡能剩的下。
隨心歡天喜地的提着罐子,若離彎腰拿起兩隻碗。
常婆婆忙說:“若離姑娘啊,這兩隻碗我讓隨心拿回去幫你洗了再送過來吧。”
“不用了不用了。”若離忙說:“不就兩隻碗嗎。我帶回去洗一洗就好。”
“那不好吧若離姑娘。我們吃了碗還讓你洗碗。”常婆婆有點不好意思。
若離笑了笑沒說話,卻見甄一脈輕輕拉了拉她的胳膊,將她拉至一邊。
甄一脈平時有人從來不說話。也不會發表意見,若離忙低下頭。
甄一脈背對着常婆婆隨心,感覺她們不會看到他嘴脣動,才小聲說:“姑姑,那兩隻碗我們就不要了吧。隨心說她們家要男子們吃過纔將碗騰出來女人孩子吃,我們的碗還有,再說了常婆婆口水直流,碗拿回去也不能用了。”
原來是這事,若離輕輕笑了笑更加小聲的說:“好吧,既然一脈說了就送給她們吧。”
對於甄一脈的這兩個理由。若離都持贊同的態度。
第一個理由就不用說了,第二個理由她也不反對,不要說甄一脈是官二代。就是她也稍微有點顧忌。
這倒不是嫌棄常婆婆,而是從衛生的角度來說,平時她和甄一脈的碗筷幾乎都是分開的。
回到常婆婆身邊,若離笑着將手裡的兩隻碗遞了過去,笑嘻嘻的說:“隨心啊。一脈說你家碗不夠用,剛好我們多了兩隻。你們拿回去用吧,這罐子也給你們了。”
隨心帶着感激的看了甄一脈一眼,又看向常婆婆,這個女孩看起來很聽常婆婆的話。
常婆婆推辭了一會,見若離堅持便讓隨心收起來。
對於一個守在家裡幾十年的老嫗,對於鍋碗瓢盆有着一種難以割捨的情愫,那些東西就像是她的衣服一樣,每天都要穿戴。
而且那些東西在她心裡都有數,這些年來家裡人越來越多,而這些東西也越來越少。
她剛纔吃肉的時候,憑着對吃飯的家當特殊的愛好一眼就看出着兩隻碗是細瓷碗,雖然不是最金貴的,卻也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若離將這兩隻碗給了她,剛好可以充充門面。至於罐子那就用處太多了,家裡男子多,地又遠,經常要送飯,家當卻總是不夠用。
告辭了常婆婆,若離和甄一脈返身往回走,剛踏上橫木橋,就聽到身後傳來常婆婆急促的喊聲:“若離姑娘,若離姑娘。”
若離回過頭問:“婆婆,怎麼了?”
常婆婆步履蹣跚着走了過來,隨心跟在後面。
見若離轉回身,常婆婆從懷裡掏出一個大包遠遠的就遞了過來:?“若離姑娘,老身給你帶來了一些蒜瓣,回去在地頭田邊栽上些。”
若離忙伸手接過,她前些天還想着的栽點蒜,蒜比一般的重要一些,不但是調味品,還能殺菌。尤其是夏天,涼菜裡拌上點蒜,味道就是不一樣。
有個老如有一寶這話一點都沒錯,將一大包蒜瓣夾在腋窩,就和甄一脈往回走。
回到家裡,天已經黑了下來,若離對甄一脈說:“一脈,今天還有宵夜吃,我們將鍋裡剩下的肉一熱。”
甄一脈點着頭,沒回屋兩人直接就進了廚房。
若離掀開鍋蓋,卻見鍋裡的東西沒有了,只有一點留在鍋底的肉屑。
若離無奈的看着甄一脈,縱了縱肩,一定是甄珠兒甄貝兒吃了無疑。
甄一脈忙小聲說說:“姑姑,我不餓,也不想吃。”
若離知道着甄一脈怕她去找兩位姐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你倒是想吃,只可惜我說過要給司馬小娟留一條雞腿的。”
“野雞腿又不比雞腿,沒什麼肉的。”甄一脈忙又說:“等以後有機會了,給小娟多留幾隻真正的雞腿。”
若離走出了廚房,一邊走一邊說:“那也只有這樣了。”
心裡卻有點不舒服,不管怎樣,人家到底是親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