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了幾天後,東倒西歪的玉米高粱終於慢慢的挺直了身板,若離和甄一脈擡水的時候 仔細的看過,常婆婆說的還真有道理,每顆玉米根部壅上了土肥,似乎一夜之間都有了玉米棒的影子。
常婆婆又在對岸等着,若離放下水桶和甄一脈過去。只見她賊頭賊腦的從衣襟底下一隻只的拿出幾顆雞蛋神秘而興奮地遞到了若離眼前,滿臉的皺紋擠在了一塊:“若離姑娘,老身這些天又偷偷地積攢了十隻雞蛋,老婆子我厲害吧!別看我那大兒媳婦的眼睛賊溜溜的就盯着母雞屁股,可是老身知道幾隻母雞跳窩,那窩就在我屋子裡的棺材後面。”
聽常婆婆說她屋裡有棺材 ,若離嚇了一跳,人還活得好好的怎麼就把棺材放在屋裡了?忙問:“棺材,婆婆,你屋子裡有棺材?”
常婆婆裂開沒有門牙的嘴巴笑了起來:“有啊,就是用你給的銀子,前些天隨心她爹和村裡的木匠一起做的,柏木的,我那死老頭的也做了。”
說完見若離還睜大一雙眼睛不解的看着,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起來:“若離姑娘,你還小不知道這些,人老了到了六十歲就可以做棺材了,村裡好幾個老人棺材都做了十幾年了人還在。老身和我那老鬼老漢都過了七十,古稀了。”
若離手裡捧着雞蛋:“那棺材放在屋子裡會不會滲得慌?”
“不是滲得慌,是安心啦。”常婆婆長長的嘆了口氣,似乎終於放心下來:“沒有棺材的時候我就擔心我和老漢死了,兒子們會不會把我用席子一卷就給埋了,然後被狗吃了,現在不擔心了。”
聽常婆婆說的很玄若離笑了起來:“瞧婆婆說的,有發大伯那麼孝順。怎麼會用席子將您老人家用席子捲起來呢,一定會風風光光的把後事辦好的。”
“我那兒子是很孝順,可那兒媳就說不定了。”常婆婆孩子似的擰了擰脖子:“
那賊婆娘,就管了個屋裡,已經不知天高地厚了,每天盯得我緊緊地,想吃個什麼都要她同意。”
看着婆婆的表情,若離想起了以前老媽的話,老人孩子,就是說人老了就跟個孩子似的。要哄着。
便將雞蛋一隻一隻的裝進斜揹着的挎包裡,誇獎着她: “屋裡的事她說了算,外面的事就由不得她了。婆婆還是你厲害,你那兒媳婦盯得這麼緊,還能帶出雞蛋來,真不簡單。”
這一誇常婆婆就像做了一件很驚天動地的事般的眉開眼笑:“那是,那個賊婆子哪裡看得住我老婆子。我就把這些雞蛋塞在炕洞裡。”
“婆婆啊,你和我一樣,我有貴重東西也成藏炕洞。”
兩人因爲想法一致同流合污而哈啊哈大笑起來,甄一脈很無聊的在一邊聽着,憋着嘴巴。
就聽見身後傳來隨心的聲音:“太婆婆,太婆婆。”
常婆婆忙對若離做了個鬼臉:“若離姑娘。隨心那個死女子,也嚼舌頭,以後我們祖孫之間的事。不讓她知道。”
“好,不給這個小奸細說。”若離笑着拍着常婆婆枯樹皮般的手。
甄一脈聽到隨心的聲音擡起頭,就看見隨心穿着若離給的拿塊碎花布做的衣裳花蝴蝶般的跑了過來。
一看見常婆婆她就喘着粗氣說:“太奶奶,我大奶奶請你回去呢,說是我寶林叔的媳婦家來人了。要看家。”
“來了?隨心他們來了幾個人。”常婆婆一聽孫子媳婦家來人了,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四個男的兩個女的。一共六個。”隨心站在常婆婆面前喘着粗氣,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新衣服讓她顯得靈氣而喜氣。
“若離姑娘,那老身去了,來了六個,看來這事成了,六六大順啊。”
常婆婆嘴裡唸叨着,慢慢挪動腳步。
“太奶奶,我大奶奶和大爺說要你給未過門的孫媳婦準備一些見面禮,我太爺爺說他沒錢。”
隨心跟在常婆婆身後小聲傳達着當家的大爺常有發和大奶奶的意思。
“見面禮,我哪有錢啊,若離姑娘給我的那些我全給了你爹做了棺材本。”
常婆婆聽隨心這麼一說,停下腳步。
隨心忙上前小聲說:“太奶奶,我大奶奶說要你先把若離姑娘送給你的那副耳環,或者銀釵先送給那個未過門的孫媳婦,等她過了門再要回來。”
常婆婆一聽眼睛瞪了起來大聲罵道:“隨心,你這個死蹄子,誰要你給你太奶奶說我有銀釵銀耳環的,那可是若離姑娘送給我的,我死了以後戴着陪葬的。”
隨心低着頭看着腳下不敢說話。
若離責怪的看了一眼隨心,這個孩子什麼都好,心靈手巧手勤腳快,怎麼就這麼愛嚼舌頭。
常婆婆見隨心不敢說話,指着她的鼻子大聲說:“隨心,回去告訴你大奶奶,就說我先不回去,那些東西我是不會給她的,她不給我買也就算了,人家若離姑娘給我了,她還惦記。”
隨心低着頭小聲說:“我大奶奶說,我寶林叔好不容易說的媳婦,家裡這幾年光陰也不太好,今天好歹有若離姑娘那邊給的工錢,趕快把媳婦娶過來免得夜長夢多。”
常婆婆堅定地站着不動:“隨心,你回去告訴你大奶奶,太奶奶都已經七十多歲了,孫子輩的事也管不了了,我只想我死了骨頭化了以後還能留下什麼,這些東西可是若離姑娘去縣城買回來的,銀釵銀耳環我要戴着的,口環給你太爺爺,誰都別想惦記。”
隨心也站着不動,也很堅持住的說:“我大奶奶還說,要是太奶奶不給孫媳婦見面禮,我就不要回去了,就把我賣了做童養媳。”
常婆婆一點不爲所動,沒好氣的說:“買就買了吧,你這麼嘴賤,賣了的好。”
隨心就嚶嚶的哭了起來,繼而抽泣。
“哎。”若離長嘆一聲,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甄一脈一雙眼睛看着若離,裡面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她出手幫忙,他知道若離手裡還有一點碎銀子。
若離略顯沉重的低下頭想了想,去縣城拿的那錠金子換來的銀子已經被鮑天麟沒收說是依然換成金錠幫她存着,糧食又不多了,秋糧看起來也不會豐收,那點碎銀子要留作買糧食用的,她不想用鞋尖裡藏着的最後一錠金子,那是留作關鍵時刻用的。
可是面對常婆婆,她實在不忍心裝作袖手旁觀,她知道老人家年紀越大越是在意身後之事,她很清楚的記得她將這些不是很值錢的銀飾拿給她的時候,她的欣喜若狂。
想了想她上前對常婆婆說:“婆婆啊,這些東西不願意給就不給了,我們也不經常去縣城,聽飾品鋪的夥計說這些賣得很快的,這樣吧,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去就來。”
說完她轉身往回走,這件事情要找鮑天麟幫忙,跟他要個一兩銀子都夠了,反正這是他的臣民。
甄一脈沒有跟來,而是過了河蹲在泉邊舀水,留下隨心站在常婆婆面前任她指着鼻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罵。
若離急匆匆回來,眼睛四處找着鮑天麟,看不見他的身影,便徑直進了隔壁院子,見鮑天角坐在套間的外間炕沿上,手裡拿着一本書,炕上放着小方桌上面是茶壺茶碗。
斜着眼睛沒看見鮑天麟,心想找鮑天角也是一樣的,就走到門口敲了敲打開的門。
鮑天角擡起眼睛問:“金若離,什麼事?”
“鮑天麟呢?我找鮑天麟。”鮑天角的目光深邃如潭水,幽深不見底,若離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頭暈,潭底似乎有種無形的引力,她忙低下頭去。
鮑天角看到她躲閃的目光,眼裡閃過一絲得意,他並沒有用眼色,她卻已經開始躲閃,便溫和地問: “哦,找天麟什麼事?說給我聽也一樣。”
“給你說那事就有點小。”若離深深地低着頭,感覺好像已經在深潭裡旋轉掙扎,內心也掙扎了一會平靜下來。
“那就等天麟回來吧,你進來等吧。”
鮑天角聽若離這樣說,端起茶碗嘬了一口。
“我就不進來了,那他去哪了?”
看着鮑天角氣定神閒的,若離實在是着急,常婆婆還在太陽下等着。
“如果她不回來的話,那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若離慢慢的轉動雙腳出了院門,鮑天角眯起雙眼看着纖細的腰肢圓渾的臀部,柔美的向外面飄動。
看來只有先用僅剩的碎銀先幫常婆婆了,一兩也就足夠了。
可是她實在不想用自己這點銀子。
回到屋子裡從衣服底下摸出一點銀子,拿在手裡看了看,取出一兩,轉身出了院門。
剛走到玉米地側面,就看見鮑天麟站在地頭看着高大茁壯的玉米,看見她露出陽光燦爛的笑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洋溢着熱情的光芒,看着就讓人心情愉悅。
聲音也充滿了喜悅:“金若離,玉米都站起來了,我還以爲我們白白的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