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墨香仍舊是回來了，卻是桃花滿面，笑語春風。
送墨香回來的是咸寧帝身邊的侍衛，他頗有深意地對筱雨道：“楚夫人身邊這丫鬟您可得看好了，說不定有大造化。”
筱雨面上佯裝驚訝，假意旁敲側擊了幾句，侍衛都未給個明確話，她這才讓人送人出了府。
她也沒急着問墨香，等到她身邊沒人跟着只剩下墨香了，卻是墨香先給她下跪謝恩了。
“五奶奶的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爲報。”墨香結結實實地磕了個頭：“若今後有五奶奶用得着奴婢的地方，五奶奶只管提，奴婢萬死莫辭。”
筱雨伸手扶了她起來，淡淡地問道：“知道那公子的身份了？”
墨香遲疑了下，點了頭。
筱雨上下掃了她一眼，低聲問道：“伺候他……到哪份兒上了？”
墨香立刻羞紅了臉，磕磕巴巴道：“皇……公子他只，只摸了奴婢的手……”
筱雨放了心，點頭道：“沒丟了清白就好。”頓了頓她又問道：“公子可有跟你說，對你的安排？”
墨香點頭，道：“公子說，過兩日就接我進宮……”
“以何理由，何身份？”
墨香道：“公子說，會讓皇……讓他的夫人操辦此事。”
皇后啊……
筱雨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是你的造化，但要記住，一步登天不是那麼容易了，宮裡那地方，更是容不得一絲一毫的行差踏錯。尤其是你，丫鬟出身，地位低下，恐怕日子也不會好過。”
墨香咬咬牙道：“奴婢省的，但無論如何，也總比給老公爺殉葬強。入了宮還有個奔頭，留在府裡，只能是死路一條。”
墨香看向筱雨，再次誠懇道：“五奶奶給了奴婢這個天大的好機會，奴婢一定會珍惜，也定會好好報答五奶奶。”
筱雨笑了一聲道：“我不期望你的什麼回報，你入了宮，便與我沒有任何瓜葛了，今後你是湮沒於後|宮三千佳麗之中也好，是飛黃騰達步入高位也罷，那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你也無需記得我，惦記着給我什麼報答。”
筱雨望着墨香，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只是給你創造了一個契機，你能把握住，是你的本事，於我並沒有什麼相干。你還年輕，路還很長，今後入了宮，要多保重。”
墨香微微紅了眼眶，哽咽道：“是，五奶奶。”
“但在這之前，你還是我的丫鬟。該做的事，一樣都不能落下。”
“是。”
打發走墨香，筱雨孤枕難眠。
她也不清楚自己幫着墨香搭上咸寧帝這條線到底是對還是錯，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後悔了。墨香的確是入了咸寧帝的眼，咸寧帝也已表示會接墨香進宮。那麼，墨香此後的人生軌跡，想必跟她就沒有多的交集了。
兩日後，宮裡來了內監，來楚國公府帶走了墨香。
楚半山早在先帝離世時就已經失了寵信，這些年來宮裡也甚少有內監、侍人前來傳達宮中旨意的情況。而這次突然而至，爲的卻是一個丫鬟，這讓楚國公府一衆人摸不着頭腦。
宮裡來的內監宣讀的皇后懿旨，大致意思是，墨香美貌之名傳到了皇后的耳裡，皇后想着爲皇上廣納妃嬪，便宣了以美貌出名的墨香進宮伴駕。
皇后懿旨，誰敢質疑？沒人敢湊上去問，墨香的美名是怎麼傳到皇后耳朵裡的。
墨香收拾了包袱，給筱雨磕了頭，這才隨着宮裡的內監出了楚國公府。
等人一走，邢氏便癱軟了。
誰都知道，墨香這可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啊，入了宮，這說不定得了皇帝青眼，那就青雲直上了。
想着自己幾日前方纔打過墨香的耳光，邢氏便遍體生寒。
要是墨香真的祖墳冒青煙，在宮裡站穩了腳跟，她記仇想起這巴掌，會不會報復她？
而且自己兒子之前還鬧着要將墨香收房……
相比邢氏的忐忑不安，邱氏卻是幸災樂禍。
她對着邢氏輕蔑地笑了一聲，說：“瞧二弟妹哆嗦的，什麼事兒怕成這樣啊？”
邢氏惱怒地瞪了邱氏一眼，看向筱雨。
眼珠子一轉，邢氏計上心來。
這三房的侄媳婦好歹是墨香的舊主子，即便墨香今後飛黃騰達了，也肯定還是念幾分主僕之情的。她若是從現在起和三房侄媳婦交好，真到了墨香想要報復她的那一天，三房侄媳也能替她說兩句好話不是？
想到這兒，邢氏便顧不得搭理邱氏，帶着自己兩個兒媳上前去給筱雨道喜。
“兒媳婦兒，你這丫鬟可真是個福星啊，沒成想竟然被皇后娘娘選去伺候皇上了……”
邢氏臉上堆着笑，還想再多誇筱雨幾句，筱雨卻打斷邢氏道：“二伯母，父親那邊兒還需要人照顧，侄媳先告退了。”
邢氏眼睜睜瞧着筱雨離開，心裡憤恨。
“聽說昨兒兒又沒回府，這都多少天了？我看你不是去照顧三弟，是去找你男人下落了纔對。”
邢氏嘴裡嘀咕着，很想往地上啐一口，餘光卻見邱氏還一臉笑意地望着自己，頓時僵了身子，帶着兒媳和丫鬟匆匆走了。
回到自己院子的筱雨和顏氏說了會兒話，叢媽媽來報，說是包家那邊兒遞了消息來，她便同顏氏招呼了一聲，趕了過去。
“何事？”筱雨坐了下來，接過小遊手裡的賬冊。
“年底盤賬，這是這個月錦繡莊和其他幾家鋪子的盈利狀況。”
小遊靦腆地接過秋蘭給他泡的茶，道：“夏老還在錦繡莊內忙着，見小的得空，便讓小的帶賬冊來給二姑娘瞧瞧。”
筱雨點了點頭，翻了幾頁笑道：“賬面都做得很合理，瞧着這個月的收益不錯。”
“自從將邱管事給清理出去之後，錦繡莊的生意的確是好了不少，夏老都說，這纔像是錦繡莊經營的狀況。”
小遊啜飲了口茶，道：“老爺就要回來了，夏老讓小的問問二姑娘，邱家那邊兒……”
筱雨闔上賬冊遞迴給小遊，道：“邱家那邊兒的虧空，等你們老爺回來之後，我親自同他說。”
小遊點點頭，筱雨又問道：“這些日子以來，邱家可有人去錦繡莊搗亂？”
“這倒沒有。”小遊搖頭：“只是夫人她……來過幾次，都被夏老給轟走了。”
筱雨端茶的手一頓。
“轟走的？”
小遊斬釘截鐵地點頭。
“私吞布莊資金這事兒雖然還不能肯定東家夫人也參與其中，但邱管事是肯定跑不了的，夏老對姓邱的印象不好，所以對東家夫人也沒什麼好臉色……”
小遊看了看筱雨，見她面色平常，膽子也稍稍大了些：“夏老說，二姑娘說了，老爺回來會和東家夫人和離，便是得罪了東家夫人，那也無妨……”
筱雨聞言輕輕一笑。
夏老這老頭倒還真是個嫉惡如仇的直白性子，有他這“老頑固”鎮守在錦繡莊，倒也不需要她多擔心了。
至少包勻清回來時，包家的產業，她都能完璧歸趙。
“包宅呢？”筱雨又關心地問道：“包宅可有什麼異狀？”
“沒有。”小遊搖頭：“二姑娘將東家夫人的人都給攆出去之後，宅子裡的人少了很多，順管家打理起宅裡的事兒來得心應手。多的小的沒聽說，但順管家來過錦繡莊幾次，小的瞧着他的臉色都很不錯。”
筱雨也頷首。順三兒沒有來楚國公府找她，想必包宅中一切事情都很正常，倒也用不着她多操心。
筱雨笑了笑，秋蘭覷着筱雨的眼色遞給小遊兩個銀錁子。
筱雨對小遊道：“今兒個就麻煩你跑一趟了，錦繡莊中既然沒什麼大事，那你們就安心等着你們東家回來。左右也不過就是這幾日了。你回去轉告順管家一聲，等你們東家回府，讓他第一時間通知我。”
小遊接過銀錁子，點頭說自己知道了，抱着賬本樂呵呵地離開了楚國公府。
剛了結了一樁事，筱雨本以爲可以歇上一會兒，可沒想到扈三彎卻又找上了門。
筱雨讓趙媽媽去帶人進來，二門上卻碰到了準備出門的邱氏。
邱氏陰陽怪氣地說楚不在，筱雨就讓身邊的人帶外男進府，成何體統云云。
扈三彎氣得想上前揍人，到底是忍住了，對趙媽媽說：“我不進去了，你帶鳴翠去，讓她跟筱雨說也是一樣。”
“喲，這還直呼咱們楚國公府五奶奶的閨名！”
邱氏抓住這個把柄，一副了不得的模樣。
趙媽媽冷笑一聲，給邱氏福了個禮道：“大太太，扈爺乃是我們五奶奶的長輩，五奶奶都要喚扈爺一聲叔的，您這話說的，倒好像扈爺跟我們五奶奶有什麼貓膩兒似的。奴雖然沒念過書學過字兒，但也聽人講過，什麼樣的人眼裡出什麼樣的事兒……大太太這想的也太齷齪了點。”
扈三彎跟着笑了一聲：“人都是齷齪的人，想法齷齪又有什麼稀奇。”
“你！”邱氏要發作扈三彎，扈三彎直接躍上牆頭，幾個縱步間就消失了。
邱氏瞧得目瞪可歐帶，趙媽媽給她福了禮，也不多話，帶着鳴翠就往內院去。
半晌後邱氏方纔大喊道：“來人！府裡進了賊，一個個都是瞎子瞧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