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逃得很順利,黎明時分,四人喬裝打扮離開了京城,一路行來並沒有發現任何追蹤的跡象。
筱雨暗自思忖道:或許皇帝沒有想過她會外逃。
雖是走得匆忙,但筱雨還是一一將事情安排妥當了的。
首先,她寫了一封書信,紅蠟密封交給了宋允,鄭重託付給宋允讓他私下轉交給謝老太醫。
謝明琛和寶晶公主的婚事她是無法干預的,但自從得知寶晶公主戴着一張面具生活起,筱雨便起了警惕之心,尤其是在她表明想要將謝明琛的赤子之心給污濁後,筱雨更加不能置身事外。
她雖然沒有辦法阻撓這門親事,但適當的提點她還是做得到的。
謝明琛心思純淨,不會將人性想得太過複雜,但謝老爺子不同。他經的事多,從筱雨的信上定然能夠研讀出不一樣的味道來,必然會做出相應安排,也會多加護佑謝明琛。
其二,筱雨擬了一個詳細的計劃和安排的清單交給了秦樂。
秦樂和馬紅玉千里迢迢從北縣追隨她到了京城,爲此秦樂不惜辭掉自己的捕快一職儘管這是他一直就引以爲傲的事業。秦樂和筱雨本就從小認識,到京中之後,秦樂舉目無親,一切都要依仗着宋府。相應的,筱雨也將他們看做是心腹。
計劃清單上詳細規劃了在京中開辦藥膳館的各種事宜,從選址、僱傭到整個藥膳館的管理和經營,筱雨都事無鉅細地概括說明了一番,並讓秦樂寫信回北縣通知小伍和秦二毛、秦泰,讓他們選兩個藥膳師傅送過來,方便京城藥膳館的開張。
秦樂從未做過這些事情,馬紅玉雖然聰明細緻,但到底缺乏經驗。筱雨讓秦樂若是有拿不準的地方就去詢問她六舅舅,六舅舅乃是做生意的商賈,於這方面一定經驗老道。
然後,筱雨尋了廉氏,將初霽囑託給她。
“外祖母,謝明琛謝太醫本是初霽的師傅,如今初霽來了京城,還請外祖母多帶初霽前往謝府和謝太醫來往,假以時日,初霽的醫術一定更加精湛。”
初霽對醫學的渴望從來沒有停止過,在謝明琛不在北縣的時間裡,初霽研讀了各種醫書,對藥材的外形、效用背得滾瓜爛熟,對典型病症的治療方法更是倒背如流。、
但他缺乏經驗,缺乏系統的指導。
但好在謝明琛也在京城,必能成爲他的良師。
最後,筱雨還要通知包勻清。
筱雨對仇暴殺避之唯恐不及,原因便在於從包家往年秘辛中知道的仇暴殺的真實身份。若是筱雨根本就與包家沒有過來往,也未曾聽說過仇暴殺金才公子的名號,也許筱雨對咸寧帝威逼利誘想要利用她的婚事一事還沒有那麼大的牴觸。
但她知道仇暴殺究竟爲何許人也,這樣大的陷阱,她自然不會傻傻跳進去。
遠遠瞧見京城城郭,筱雨坐在馬車當中鬆了口氣。
雪驪也是經過喬裝打扮出城的,血龍馬到底有些招搖。
此時,筱雨和鳴翠坐在馬車當中,三彎駕車,曹鉤子騎着另一匹馬,雪驪跟在馬車身邊小跑着。
已經行了老遠,筱雨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三彎在門簾外道:“放心,沒有人尾隨我們。”
“三彎叔既然都說沒人,那自然就是沒人了。”筱雨舒了口氣,緩緩靠坐在了車壁。鳴翠趕緊拿了靠墊給她墊在腰後,道:“姑娘,馬車顛簸,姑娘要是覺得睏倦,還是躺下眯一會兒的好。”
筱雨搖了搖頭道:“等到了地方再歇。”
如此行了半日,已到了用午飯的時候。
曹鉤子叫停馬車,前方乃是一座小小茶寮,供來往旅人休憩所設,簡陋質樸。
曹鉤子道:“到那邊兒將就一箇中午。”
筱雨點頭同意,和鳴翠攜手下了馬車。
四杯熱騰騰的清茶先上了上來,茶寮當中並沒有什麼好的吃食,頂多便是窩頭饅頭和鹹菜。但如今也不好再挑剔,筱雨笑着讓店家端一些上來。
陸陸續續的,茶寮當中便又有好些人進來休息。
筱雨正就着鹹菜啃着饅頭,忽然耳尖地聽到鄰桌有個中年婦人掩脣笑道:“騙你作甚?那湯家小爺當真是灰溜溜回來的,一點兒都不敢大張旗鼓。而且我聽說,湯家小爺下邊兒廢了,以後再也不能和女人……”
聲音漸小,但鄰桌的鬨笑聲卻驀地傳開,似乎方纔那婦人說了一件多好玩兒的事兒。
筱雨細細一想,心中肯定這婦人口中所說的湯家小爺定然便是北縣縣令湯耀了。秦樂和馬紅玉從北縣逃來也有一些時日,照腳程算,湯耀回京領罪也差不多便是在這些時候。
曹鉤子和三彎相視一笑,筱雨正好捕捉到他們的表情。
筱雨戲謔地低聲道:“曹叔,三彎叔,多虧了你們。”
曹鉤子淡淡一笑,微微擺手道:“莫說這些。”
“想不到那小子這件不能與女子……的醜事居然還能傳到京中來,這湯耀即便是回京領罪卻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以後恐怕在京中也混不下去吧。有這樣的名聲,也有這樣的事實,市井百姓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三彎不屑地冷哼一聲,端起清茶一飲而盡。
筱雨卻是陷入沉默,半晌方道:“糟糕,我忘記了囑咐秦樂和紅玉小心這湯耀……秦樂以後要替我跑生意,若是萬分之一的概率,讓他碰到了湯耀,這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曹鉤子道:“我走前也囑咐過下面的兄弟們,讓他們要注意保護宋家人,要是有人出去,路上定然要有人暗暗跟着,免得出了意外。秦樂身邊我還特意囑咐了人。”
三彎笑了笑道:“老大說的不錯,那秦樂既然要替你辦那勞什子藥膳館,以後那地方必然是個生財的。咱們兄弟要跟着你吃喝,沒有錢財來源可怎麼行?所以秦樂的安危你便放寬心,絕對不會有差池。”
筱雨張了張嘴,半晌方纔悶笑道:“你們倆本就是北方悍匪馬賊,如今倒是跟我說錢財進項一類的事情來……依照你們原本的邏輯,要是沒了吃的喝的,不該酣暢淋漓地出去搶奪一番嗎?”
三彎愣愣地微微砸吧了兩下嘴,悻悻地道:“咱們兄弟要是真的回去繼續爲寇,自然該搶便搶。”
曹鉤子難得嚴肅地道:“活在什麼樣的位置,便做什麼樣的事。如今我們卻是不能再燒殺搶掠了。”
四人潦草地用完午飯,繼續趕路。
京城地處大晉中部偏東的位置,筱雨要朝南去,尋她那位身爲徵南將軍麾下第一副將的大哥秦晨風。
而湯耀是從北而來,要回京城謝罪求饒。
兩方本該沒有交集,奈何京城周邊地形彎彎繞繞,筱雨竟然碰到了湯耀的車馬。
比起筱雨的輕車簡從來,湯耀回京的排場當然很大了。但到底是不如他當初來北縣的時候。
曹鉤子和三彎帶着筱雨和鳴翠避到隱秘處,打算等着他們的人走了,他們再離開。
雖然曹鉤子和三彎前去刺殺湯耀的時候,湯耀一方的人並沒有看見過他們模樣。但謹慎起見,還是不要正面衝突。
湯耀一行人休息的地方是在小河邊,筱雨的馬車停在他們不遠處,曹鉤子進了車廂裡,三彎仰躺在了車轅上閉眼假寐,裝作是在休息。
筱雨和鳴翠在馬車旁邊鋪了薄毯子,二人到了小河邊汲水給自己擦汗降溫。
畢竟是盛夏,暑氣很重。
隔得不遠處便有湯耀的家僕在取水,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一邊捧了水擦拭臉和脖子、胳膊,一邊閒聊。
“你說咱們這次回去,會不會受牽連啊……”僕人甲憂愁地嘆息:“要是少爺在任上做出點兒成績來,那也好將功補過,可少爺到了任上便開始花天酒地胡作非爲,皇上耳目衆多肯定是知道的,再來兩個跟咱們湯家不對付的御史奏本皇上,湯家說不準連主子都活不了,更別說咱們這些做奴才的了……”
“胡說八道些什麼?要是真的沒法挽回,少爺肯定不會回去的。”僕人乙老神在在地道:“你放寬心,咱們只要伺候好少爺就行。”
“少爺都成這樣了,我看就算皇上不怪罪,府裡主子也要怪罪……”僕人丙縮了縮脖子:“少爺可是在咱們照顧他的情況下斷了根啊……”
聽他這般一說,僕人甲和僕人乙都抖了抖身。
筱雨抿脣看向鳴翠,二人均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隱藏的笑意。
那邊三個僕人從擔憂自身處境,到商量如何逃脫責罰,話題跳躍得很快。
僕人甲主張現在立刻便逃走,僕人乙則覺得從這會兒起要開始討好少爺,讓少爺出面保下他們。僕人丙則是一會兒說僕人甲說得有理,一會兒說僕人乙說得可行。
正拿不定主意時,僕人甲道:“再過一日功夫就能到京城了,已經有人去府裡報信了,外城牆那兒肯定已經有府裡的人在等着了,怕是逃不掉了……哎,早知道我就不該貪圖一時安逸,去湯府做下人。要是我當時隨了徵南將軍南下,說不定我這會兒都領了軍功了!”
聽到“徵南將軍”四字,筱雨頓時豎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