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晚上,筱雨都沒能睡着。
慕容神醫不允許她和楚彧睡一張牀上,怕楚彧醒來後發狂傷了她。
筱雨只能讓暗衛輪流守着他,她則到旁邊的房裡去湊合着歇一晚。
雖然有秋蘭和冬青陪伴在她身邊,但筱雨還是久久未能成眠。眼睛一直乾澀地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開始漸漸亮了起來。
筱雨緩緩坐起身,聲音有些乾澀:“秋蘭。”
秋蘭還正睡着,但她一向警醒,筱雨一叫她,她立馬便翻身坐了起來,趿了鞋走到筱雨牀邊問道:“奶奶醒了?”
筱雨張了張口,問秋蘭道:“昨個兒爺那邊可有消息?”
秋蘭搖頭:“幾位大哥都沒有來傳消息,想必世子爺睡得香。”
秋蘭擔憂地問道:“奶奶可是睡飽了?”
筱雨輕輕搖了搖頭,見秋蘭還眯着眼睛,想必也是沒有睡好,遂道:“扶我起來如廁,待會兒我再繼續睡半個時辰。”
秋蘭忙應了一聲,伺候了筱雨下牀去便房,再將她扶回了牀上。在此過程中,秋蘭還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
天色亮了,筱雨卻是睡着了。
也不過半個時辰,朦朧中她感覺到身邊有人注視着她。
筱雨緩緩睜開眼睛,視線和一人的對上。
她驀地就紅了眼,慢慢坐起。
那人伸手扶她起來,原本結實有力的臂膀如今卻似乎使不上多少力氣。
“怎麼就弄成這樣子呢……”筱雨伸手撫上他的雙頰,一臉心疼地看着他。
再見到對方,對彼此來說,都仿如隔世。
楚彧輕輕嘆息一聲,消瘦的臉上露出一個勉強的笑來。
“抱歉啊丫頭。”他道:“沒能好好照顧自己,是我對你不住。”
筱雨伸手想要擁住他,卻發現自己肚子頂着,妨礙了他們相擁。
她低下頭,楚彧也低下頭。
“孩子……”筱雨緩緩擡眼,盯着楚彧笑道:“我們有孩子了。”
“孩子……”
楚彧伸出手,遲疑地朝着筱雨的肚腹處慢慢摸了上去。
他的手微微有些顫動,神情卻極專注,彷彿即將觸手的是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
筱雨輕輕拉着他的手,緩緩地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似乎知道是自己的父親和自己打招呼,小傢伙竟是朝着楚彧的手的位置踢了一下。
“孩子……”
楚彧哽咽了一聲,緩緩擡眼看向筱雨:“他動了……”
筱雨點頭,臉上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來。
“楚彧。”
筱雨拉着楚彧的手,定定地望着他:“你要好好的……”
楚彧神情一頓,隨即露出一個苦笑。
他將手伸到筱雨眼前,手上有兩根手指在細微地抖動。
“丫頭……”楚彧近乎有些頹喪地對筱雨說道:“我也想好好的,可是我根本沒辦法控制我自己……平日這兩根手指就這般顫動着,而我發作起來,甚至發狂時,整個人身體都在顫動。我沒有辦法,阿淳不捆了我,就勢必會傷人……”
楚彧臉上露出一絲悽苦:“本想着建功立業,報效家國,到頭來卻非但不能爲父親母親,爲你,掙一份榮譽,卻竟是要將自己也搭進去……”
筱雨伸手想要將楚彧攬入懷中,楚彧卻退了一步。
“丫頭,別靠近我……”楚彧搖着頭,雖是不捨,卻是不得已而爲之:“我怕我失控,會傷了你。”
“你不會。”筱雨定定地道:“你現在沒有發作,你能控制住你自己,更何況,你怎麼會傷害我?”
筱雨抱着肚子,趿鞋下牀,伸手去抓楚彧的胳膊。
楚彧一躲,筱雨隨即另一隻手跟上。
如今的楚彧反應能力比以往差了不少,竟還躲不過筱雨一個孕婦。
筱雨抱住他的胳膊,聲音裡都帶了哭腔:“你別躲着我!你好不容易回來了,沒缺胳膊也沒斷腿兒,全須全尾的一個人,即便是暫時有些毛病,那又如何?這世上沒有戒不了的毒,只要你夠堅定!有我陪着你,你怕什麼?!”
楚彧要抽回胳膊,又不敢太使力,生怕傷着筱雨。
筱雨緊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我就不放!我陪你戒毒!等你好了,你再去殺光西嶺下令研製這些東西的人,讓這東西再不能在這世上出現!”
楚彧一頓,有些茫然:“你說什麼?什麼西嶺?我這是因爲曾家軍……”
“不是的,是西嶺!”
筱雨擡頭望着楚彧,將福壽膏的事情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
“你用的那傷藥我也看過了,和福壽膏的成分極爲相像,那便是另一種形態的福壽膏……那東西紊亂你的神智,削弱你的頂抗力,在精神上控制你……楚彧,你不能被它控制,我們一起努力,把它戒掉。它是能戒掉的,是能戒掉的!”
楚彧既震驚,又茫然,卻仍舊生出一分希望:“我……真的能,好回來嗎?”
“當然能!”
筱雨重重地點頭。
一時之間,夫妻二人都沒有說話。
秋蘭瞅了這個空,輕輕敲門,在屋外道:“奶奶,可要洗漱用早膳?”
話音剛落,筱雨便聽得自己肚子叫了一聲。
她臉上一紅,手順着楚彧的胳膊滑到他的手心,和他五指交握:“我們的孩子餓了,一起去用早膳吧。”
楚彧溫柔地望着她,雖然神情中仍有兩分沉重,卻也燃起一簇希望的火光。
坐上餐桌,楚彧只堪堪吃了半碗稀粥便想放下筷箸。
筱雨不依,硬是逼着他多吃了半個饅頭。
“吃那麼少,怪不得變得這麼瘦……”
筱雨不滿地瞪着他:“我巴不得把我身上的肉貼到你身上。”
楚彧低低地笑了起來,正當此時,慕容神醫帶着初霽過來了。
慕容神醫不講那麼多客套的,他坐到了楚彧旁邊,抓住他的手擱到了桌上,便探了三指過去把起楚彧的脈來。
筱雨擱下筷箸定定地看着慕容神醫。
半晌後,慕容神醫鬆開口,望着楚彧嘆了一聲:“用那傷藥,也有三個月了吧?”
楚彧點點頭:“堪堪三個月。”
“三個月的時間,便把你折磨成這樣……”
慕容神醫輕嘆了一聲,對筱雨道:“他用的那所謂的‘傷藥’,我昨晚上拿回去研究了一下。恐怕,比那福壽膏還要厲害一些。”
筱雨捏了捏拳,道:“不論如何,他都不能再依靠那東西。前輩,今後就要多虧你了。”
慕容神醫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