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和謝明琛正盤‘腿’坐在‘牀’榻上的康康真一臉嚴肅地望着他。
“謝叔叔,我又贏了,你不要讓我。”
康康正和謝明琛在玩兒擊掌遊戲,但他贏得多,他也能從謝明琛眼裡看得出來,謝明琛的確是在讓着他。
“我哪有讓你,是你太厲害了。”
謝明琛溫和地笑着。
康康心裡就想,謝叔叔是不知道他能看得出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的,那他這也就是把他當做孩子一樣哄着。
尋常的孩子聽別人誇自己很厲害是什麼感覺呢?
康康想了想,忽然恍然。他聽媽媽誇他的時候,不就是很開心的嗎?
謝叔叔是想讓他開心。
這樣一想,康康就覺得謝明琛的“欺騙”是出於好意,他也就一點都不會生氣了。
“好了,天兒也很晚了,我們該睡了。”
謝明琛寵溺地看了康康一眼,掀了掀絲被,對康康道:“睡得晚了,明日就要起不來了。”
康康點點頭,乖乖地睡了下去。
謝明琛也躺了下來,一大一小頭挨着頭。
“謝叔叔。”康康說道:“我還不想睡,我們能再說說話嗎?”
謝明琛自然是應好。
“謝叔叔,我二舅舅留下來的那些記錄手札,還有他自己編纂的西嶺醫典,你都看完了嗎?”
“沒有。”
謝明琛回答道:“你二舅舅和慕容前輩留下來的東西很多,如果單純是看,當然能看完。可是要理解還有吸收其中的知識,可不是短短三兩月就能看完的。”
“這樣啊……”康康有些遺憾地想:“如果東西是我的,我就能送給謝叔叔,讓你帶回大晉去看了。”
謝明琛莞爾道:“即便這些東西,你二舅舅和慕容前輩送給你,你也不能隨意贈送給別人。那些手札和編纂醫典都是他們的心血,也沒有別的抄錄本,在這世上可就是獨一份兒。丟失了的話,可就不好了。”
康康抿着‘脣’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謝叔叔你有沒有在抄寫那些呢?”
“有。”謝明琛道,不過語氣卻有些無奈:“西嶺有很多大晉沒有,卻對療傷治病很有效用的‘藥’材。你二舅舅有將那些‘藥’材都畫下來,畫得十分‘逼’真。可是我臨摹起來,卻總有一兩分不像,畫不出‘藥’材的神韻來。”
謝明琛輕輕一嘆,道:“所以我只能抄寫文字描述。”
康康一聽這個,便自豪地道:“媽媽說,我二舅舅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他只需要看過一遍,便能夠將東西完美還原。”
謝明琛笑道:“是,你二舅舅的確是很有卓絕能力的一個人。”
“謝叔叔想二舅舅嗎?媽媽說你是二舅舅學醫的啓‘蒙’師父。”
謝明琛點頭道:“是,你二舅舅最開始學醫的確是跟着我做小學徒的,也幫了我不少忙。來西嶺我本以爲我可以見到他,卻沒想到他遠遊去了。沒能見到他,的確很遺憾。”
康康一聽這話頓時坐了起來。
他伸手去搖了搖謝明琛的手臂,道:“謝叔叔,那要不然你給我二舅舅寫封信。我做信差,會幫二舅舅將信完好無損地送給到我二舅舅跟前的。”
謝明琛一笑,想說明日再寫,但見康康似乎毫無睡意,他便也不多言,起身道:“那你幫我磨墨?”
康康欣然道:“好啊。”
康康叫人進來將燭光‘弄’得亮一些,謝明琛穿着長袍拿了筆桿,開始思索要寫什麼。
康康盡職盡責地做了一個小書童,跪坐在謝明琛對面,一本正經地磨墨。
“我媽媽說,等我再大一點兒,她也要給我找師父了。”
康康一隻手託了腮,另一隻手磨着墨,說:“我幾乎所有的字都能認識了,還能寫能讀,媽媽她也教不了我什麼,所以會給我找師父來教我。”
“這樣很好啊。”謝明琛笑道:“這樣你就能多學更多的知識了。”
康康便也點頭,抿抿‘脣’微微笑:“媽媽很奇怪,又希望我能學更多的東西,又怕我我整天都忙,沒時間玩。謝叔叔,‘女’孩子是不是都是這樣的?”
謝明琛頓時一愣,有些尷尬地回道:“相比較而言,‘女’子……的確要比男人想得要多,因爲她們的心思更加細膩。”
康康便皺了皺眉頭:“‘女’子好麻煩啊……”
謝明琛莞爾道:“可這世上除了男子就是‘女’子,我們覺得‘女’子麻煩,她們何嘗不覺得我們男人麻煩?”
康康便嘆了一口氣,拿着墨條在硯臺裡點了點,說:“謝叔叔,墨磨好了,你可以寫了。”
謝明琛便應了一聲,輕擡筆桿蘸了墨,就着燭光給自己的徒弟寫信。
康康很懂事地挪到了一邊,並不去看謝明琛寫什麼。
謝明琛有些意外,卻又佩服楚和筱雨將兒子教得這樣好。
他望了康康一眼,康康道:“媽媽說過,別人寫的信是別人的東西,信件的主人沒同意,就不能看別人的信。就算是信件的主人同意了,我們也不能就一點不避諱地看別人的信。”
謝明琛笑道:“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是媽媽教我的。”康康笑道:“媽媽雖然有時候嘮叨了些,但是她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謝明琛有一瞬間的靜默,隨後才輕聲道:“你娘是個好母親,做她的兒子,你很幸運。”
康康抿了抿‘脣’。
他又從謝明琛眼裡看出來了壓抑着的遺憾和感傷。
康康心裡也想嘆氣啊。
謝叔叔真的好可憐……
“謝叔叔。”
康康坐在一邊抱着雙膝,歪了歪頭看向謝明琛:“聽說你有一個‘女’兒?她跟慧兒誰大?”
康康這話題轉變得太快。謝明琛愣了愣方纔說道:“嗯,她兩歲,不知道和慧兒小姐誰更大。”
“慧兒也是兩歲,她們差不多。”康康又問道:“她叫什麼?”
“謝念惜。”
康康問明瞭是哪個念哪個惜,‘摸’‘摸’下巴自言自語道:“是掛念和可惜的意思嗎?”
“你說什麼?”謝明琛沒聽清。
康康忙搖頭道:“沒說什麼,我就是想這名字真好聽,是謝叔叔取的嗎?”
“嗯。”
謝明琛輕輕笑了笑,說道:“自然是我取的。”
“哦。”
康康點點頭,眯了眯眼道:“我很想見見念惜妹妹。”
謝明琛便笑道:“總有機會的。”
康康點頭,微微笑:“她長得像謝叔叔多一些還是像謝嬸嬸多一些?”
謝明琛想了想道:“她還太小了,看不大出來。不過旁人說,她像我多一些。”
“像謝叔叔啊……”
康康‘摸’了‘摸’下巴。
謝明琛笑問道:“怎麼了?像我會不好看?”
“沒有。”康康搖搖頭,說:“像謝叔叔的話,念惜妹妹肯定也很好看。但是要把謝叔叔想成是‘女’孩子,我有些想不大出來。”
謝明琛便哈哈一笑:“今後你會有機會見到念惜的,到時候你看看,她像不像我。”
康康“嗯”了一聲,催促謝明琛道:“謝叔叔,你快寫吧,我不打擾你了。”
謝明琛點了點頭,對康康笑道:“要是困了自己就去睡吧。”
“不用,我還可以幫你磨墨。”康康認真地說道。
謝明琛張了張口,心想着他也不會寫一封長信把康康磨的墨全都用光……
搖了搖頭,謝明琛提筆寫了起來。
康康抱着膝蓋頭,目不轉睛地望着謝明琛瞧。
他雖然小,不大懂男‘女’之間的感情,但自從知道謝明琛曾經也是自己爹爹的情敵,他就喜歡拿他們兩個人作比較。
康康當然更偏向自己的爹爹了,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謝叔叔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爹爹是蒼鷹的話,那謝叔叔就是駿馬。蒼鷹志向遠大,駿馬忠誠牢靠。
就是不知道,媽媽爲什麼會追逐蒼鷹,卻將駿馬捨棄呢?
康康偏着頭,小小年紀的他覺得男‘女’之間的感情真的好複雜啊……
聖域中的僕‘婦’偶爾也會和他玩笑,說他將來會娶聖後、詢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這樣的話。康康覺得‘女’人真的好麻煩,話又多,事情也多,跟她們糾纏着一起太鬧心了。
康康自己嘆了一聲,引得謝明琛朝他望了過來。
康康擺擺手說:“謝叔叔你寫吧。”
“嘆什麼氣呢?”謝明琛笑問他道。
康康笑了笑,想了想卻是問謝明琛道:“謝叔叔,念惜妹妹喜歡說話嗎?”
謝明琛擡了擡眉,笑道:“念惜她人比較文靜,‘性’子很靦腆,平常她也不大喜歡說話。康康可別見笑。”
“不會不會。”康康忙擺手,心裡道,不喜歡說話最好,‘女’孩子還是話少些爲妙。
謝明琛見康康眼珠子轉啊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輕輕笑着搖了搖頭,提筆卻見自己時正好寫到“將要離開西嶺,心生不捨之情”的地方。
謝明琛心裡一嘆。
是啊,不久就要走了,離開西嶺之後,今後再見面的機會實在渺茫。
可是能有這樣一次機會,他也應該知足了……
謝明琛做了個深呼吸,草草將這封信寫完,吹乾了墨汁,便將信摺好,放進了信封中,拿火漆將信封口給封住。
他轉而對康康笑道:“行了,信寫好了,就‘交’給你了啊。”
康康立刻點頭,撐着‘腿’站了起來,頗爲自豪地道:“謝叔叔,要不是我提醒你,你都要忘記給我二舅舅寫信了。”
謝明琛含笑道:“是,謝叔叔要謝謝你。”
“不用。”康康擺手,一邊回到‘牀’榻,道:“謝叔叔同意讓我幫你轉‘交’信給二舅舅,就是對我的信任,我會幫你做好這件事的。”
康康抿了抿‘脣’:“謝叔叔,我們睡覺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