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時日裡,噩夢如影隨形。麗妃只要閉上眼,就能感到陰風陣陣,看到黑白無常朝她伸出來手,每每讓她從睡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淋淋。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她已經瘦了一大圈,雙眼都凹陷了下去。
麗妃病了。土找諷圾。
病得極重,太醫看來看去,也找不出病因,最終只能斷定爲——撞邪了。
但不管是請來巫者驅邪,還是去廟裡做法事,全都沒用。她依然一復一日的從噩夢中醒來,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整日整日的陷入驚恐之中。
“是她,是皇后,一定是她!”太后聽說過,立馬臉色大變,連聲如是叫道。
張瑩一臉冰冷:“要怪也只能怪麗妃心理太脆弱了,才被嚇唬兩句就真的開始做噩夢了。”
要是換做她,她纔不會被人隨便兩句話就嚇唬成這樣。更何況是那麼拙劣的謊言?也就這等真的相信神鬼之說的人才會傻乎乎的上當!
太后默默瞧她一眼:“她是被你拖下水的,你就不打算去幫幫她?”
“皇上禁了她一個月的足。這一個月不好去看她。等時間到了,她如果還活着的話,我自會去做我該做的事。”張瑩便道,末了又對太后笑笑,“您放心,您是太后呢,事發的時候您也避過風頭了,皇后想用這樣的法子對付您是不大現實的。”
她當然知道。可是,既然裴映雪既然都已經敢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對付皇帝放在心尖尖上的麗妃了,那就說明她已經徹底的破罐子破摔了!既然如此,那她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
這樣的法子能用在麗妃身上。那就說明她有更厲害、更令人膽戰心驚的法子用在自己這個婆婆身上!
最最關鍵的是,直到現在她也還沒猜到裴映雪會用什麼法子對付自己,這纔是最讓她扛不住的!人活一世,怕的不是即將到來的天災人禍,而是明知道災難就在眼前,她卻根本連從哪裡開始做防備都不知道!
“皇帝那邊你進行得怎麼樣了?”忍無可忍,太后再次催問道。
張瑩立馬脣角微勾。“快了。”
“上次你也說快了,這次也是,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能得手?哀家已經等不下去了!”
“那就得看忻州王現在的表現了。”張瑩攤手。
說着話,孔嬤嬤從外頭走了進來:“太后,從前頭傳來的消息——忻州王今日又上書皇上,皇上下朝後召見了他,只是二人沒說上幾句話皇上就生氣了,摔了奏摺將人給攆了出去。現在,皇上正在未央宮借酒澆愁。”
太后立馬眼睛一亮。忙轉向張瑩。
張瑩微微一笑:“皇上心情不好,借酒澆愁只怕對身體不好。小女以爲,現在皇后被禁足,正是太后您對皇上表示關心的時候。小女願意代太后爲皇上送去飯菜以及解酒茶,略略寬解皇上一番。”
“如此甚好。”太后徐徐點頭,“哀家年紀大了,身子也一直沒大好,實在不方便出去。現在也就只好讓你代哀家去儘儘心了。你和皇帝是兄妹,單獨相處一會也沒人敢說什麼。”
“小女多謝太后信任。”張瑩連忙垂頭行禮。
兩個人迅速把事情給定下,不過一刻的功夫,張瑩就已經打扮停當,提着一隻精巧的食盒往未央宮去了。
此時宣室內氣氛低沉得可怕。
所有宮女內侍早退了出去,皇帝身邊只留下王全一個人伺候着。
他滿眼心疼的看着眼前正埋頭喝酒的皇帝。心裡無奈的一聲接着一聲的嘆氣。
現在都算些什麼事啊?皇帝都已經好久沒有這麼自我放縱過了!
張瑩還未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酒味從室內飄了出來。走進去一看,果然看到皇帝板着張臉,正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肚子裡灌酒。
她盈盈施禮,皇帝也只是隨意將手一擺:“免禮,平身吧!”
“謝皇上。”她連忙柔聲說着,便將食盒裡的菜餚都一一擺了出來,“太后聽說皇上在飲酒,心裡十分關切。所以特地命小女給您送來一些熱菜。她還叫小女給您帶來一句話:空腹喝酒對身子不好,不管和誰過不去,也別和您的身子過不去。”
“不管和誰過不去,也千萬別和身子過不去……哈哈,說得好!說沒想到朕到了這個地步,最關心朕的人居然是母后!”皇帝大笑,便拿起筷子吃了好幾口菜,“好吃!好吃!”
張瑩又笑吟吟的從食盒底部取出一隻銀製酒壺,取出一隻精巧的杯子滿上了:“這是小女一次無意間製出來的烈酒,皇上不妨嚐嚐看。”
皇帝想也不想就端起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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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酒喝下去,他突然放聲大笑:“好烈的酒!比朕這輩子喝過的最烈的酒還要烈了十倍不止!這酒真是你親手釀製的?”
“小女哪有這等本事?不過是上次偶然從太后那裡得了一罈青梅酒,突發奇想就用做花露的工具提純了一下,沒想到酒性突然就烈了這麼多!小女酒量太淺,那天才喝了半杯就醉了。今天聽說皇上您心情不好,我就乾脆把這壺酒給您送來了。皇上您要是喜歡的話,我下次再給您做。”
“好!”皇帝立馬點頭,連忙又將杯子遞到她跟前,“給朕滿上!”
張瑩連忙滿上了。
皇帝一連喝了十來杯,直喝得面紅耳赤,才突然將杯子一扔,人蹭的站起來:“裴映雪,李城,你們簡直可恨!可恨至極!”
說着,他一步跨過案几,一把抓起張瑩的衣襟:“你說他們可恨不可恨?”
張瑩眨眨眼。“皇上您喝醉了。”
“朕沒有醉!朕心裡很生氣,朕在生裴映雪還有李城的氣!你知道嗎,這些天李城天天在給朕上書,求朕赦免皇后。他憑什麼求朕?難道他忘了他曾經幹過的那些事了嗎?朕能饒他一命就已經是看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了!結果現在,他纔回洛陽,他才和皇后見了幾面?他們就像相談甚歡,相談甚歡!被人當衆捉住了,他還恬不知恥的說冤枉,還讓朕饒了皇后!他要是心裡沒鬼,爲什麼要和皇后單獨相處?他當朕不知道嗎?這兩年他根本就沒有忘了她!結果你看看,纔出了這麼點事,他就耐不住了!哼哼,他越是這樣,朕就越是不會輕饒了他們!”
皇帝熏熏的說着,忽的咧嘴一笑:“你說朕要不要原諒他們?”
“當然不能原諒。他們可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呢!”張瑩忙道。
“是啊,他們對不起朕,所以朕不能饒了他們!”皇帝用力點點頭。但馬上,他目光一冷,直直的看着她的雙眼,“不能饒了他們,那你呢?你做的對不起朕的事情不是更多?”
張瑩臉一白。“皇上,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您認錯人了吧!”
“你就算化成灰了朕也不可能認錯!你就是當年的她,當年的她就是現在的你!”皇帝呵呵笑着,突然伸手捏捏她的臉頰,“你以爲你換張臉朕就認不出你來了?相識六年,夫妻五載,朕是這麼沒心沒肺的人嗎?其實一開始朕就已經認出她換人了,也在你回來的那一剎那就認出你來了!不然你以爲朕爲什麼整整一年都沒有理睬她?你又以爲朕爲什麼會放任你在宮裡亂折騰?你真當朕傻嗎?”
張瑩眨眨眼。“皇上您真的認錯人了。”
“是朕認錯了,還是你不敢承認?”皇帝笑着,突然一把推開她,“你走!既然都已經尋死離開了,你爲什麼又還要回來?你走,朕以後都不要再看到你!”
張瑩退後幾步,眼中又盈上了一抹淚光。
皇帝果真不再看她,而是搖搖晃晃的摸回案几前,一把抓住酒壺直接往嘴裡倒酒。一口氣將剩下的半壺酒都喝了個乾淨,他又仰天大笑:“裴映雪,你這個狠心絕情的女人!枉朕當初對你一心一意,還想和你白頭到老!你生了鳳鳴,朕不在意,反正我們還年輕,以後多得是機會生兒子。可是你呢?你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剷除對手上,竟然不肯再生孩子!你現在導致的結果就是朕這把年紀了還連個兒子都沒有!朕絕後都是你害得!”
王全早聽不下去了。他連忙慢步走到張瑩身邊:“張小姐,皇上喝醉了,正發酒瘋呢,未免傷到您,您還是迴避一下吧!”
張瑩咬咬脣,想了想纔將頭點了點。
慢慢轉過身,慢慢走出去。就在後腳跨過門檻的剎那,她又清楚的聽到皇帝輕輕的喚了聲——“阿雪。”
她腳步不由一頓,便聽皇帝醉醺醺的喃喃自語:“阿雪,朕只想和你生兒子。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這個想法都沒有改變過。可是你……你爲什麼變了?”
張瑩身體微微一僵,連忙低頭快步離開了。
而就在她離開後不久,正癱在地上耍酒瘋的皇帝突然閉嘴,緊閉的雙眼卻刷的睜開,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點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