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氣昏

很快,順和長公主一行人便到了長樂宮。

“母后!”

甫一進門,順和長公主便一馬當先,哭着跪倒在太后跟前。“母后您一定要給兒臣做主啊!”

太后滿眼心疼。但看看隨後進來的顧家夫婦,她還是板起臉喝道:“順和,你這是幹什麼?還不趕緊起來!當着長輩的面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亞住布扛。

順和長公主咬脣不語。

顧大人夫妻見狀,也連忙上前來。顧大人道:“太后,今日之事,的確是犬子有錯,順和長公主會傷心難過也是理所當然。”說着便回頭喝道,“逆子,你還不趕緊來向長公主賠罪!”

顧駙馬牽着四個孩子,堅貞不屈的站在門口,一臉傲然的道:“孩兒何錯之有?如果不是她驕橫善妒,剛剛嫁過去就把碧柔她們全都趕走了,孩兒又何至於出此下策?她若是善待她們也就罷了,但她狠毒至斯,生生逼死了碧婉她們。今天又逼死了碧柔。孩兒要說有錯,也是錯在懦弱無能,沒能護住自己的女人!”

“你這個逆子!”顧大人聽得額頭上青筋直冒,連忙撲過去便狠狠扇了他一個巴掌。“你還有臉說!這事原本就是你不對,你還敢在這裡巧言善辯?你趕緊給我跪下!”

顧大人推搡幾下,顧駙馬還是跪下了。

四個孩子見狀,也紛紛在他身後跪下。

顧大人立馬也和顧夫人一道跪下,顧大人老淚縱橫:“太后。微臣教子無方,生出這麼個孽障,微臣無話可說。現如今,微臣將這個孽障交給太后您,隨太后您處置!”

太后再次恨得咬牙。

這老頭子也是個精明狡猾的貨!

他一進門便對顧駙馬又打又罵。便是搶佔了先機。現在又揪着顧駙馬下跪認錯,說是要把兒子給她處置,她怎麼處置?顧駙馬怎麼說也是她女兒的夫婿、她外孫的親爹!她是重罰也不是,輕罰也不是,怎麼拿捏都是錯。

人做錯了事是事實,罰也是要罰的。但罰重了,丟了他的顏面,連帶的順和長公主和顧裡也沒臉。但罰輕了,又怕他記不住教訓。也讓順和長公主不能解恨,夫妻倆回去還得鬧。

這中間的這個度委實難以捉摸啊!

太后思來想去,便又看向皇帝:“皇帝,這件事你以爲如何處置爲好?”

她還是沒有死心,想把皇帝給拖下水。只是方纔只是他們幾個人在,皇帝想拒絕就拒絕了。但是現在,有顧大人夫妻這對外人在,皇帝要是再推脫那話就不好說了。

裴映雪脣角輕扯。太后還是那麼精明啊!當初當皇后時精明果敢,雷厲風行。現在當了太后,便做出榮養的姿態來,現在更是想方設法把皇帝給抓出來給她當擋箭牌,但威力依然不減當年。

皇帝聞言眉頭微皺,便道:“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個朕也着實不知該如何評斷纔好。不過既然現在苦主是皇姐,那麼一切都聽皇姐的好了。只要是皇姐的決定,朕一定支持!”

哈哈哈!

裴映雪聽得心裡一通大笑。

皇帝陛下這話好陰損!太后聽了只怕要吐血了吧?誰不知道順和長公主現在巴不得弄死顧駙馬,弄死那四個孩子。要是真聽她的意思,那這事就沒完了!太后說是要給順和長公主做主,但也絕對不會和顧家撕破臉。以後顧裡入朝爲官,也還要仰仗顧家的。

不過這話說起來也沒錯。太后不是讓他表態嗎?他這個堅決支持的態度出來了,也高高的把順和長公主給拱了起來,已經夠旗幟鮮明瞭。但關鍵是,太后娘娘您敢接嗎?

你敢把我往火坑裡推,我就敢往你背後再添一把火!

現在的他早已是九五之尊,羣臣日日朝拜的皇帝,早不是當初唯唯諾諾、需要看着太后眼神過活的無用皇子。太后的心態至今還未完全轉變過來,直到這個時候還妄想脅迫他爲她所用,那就不怪他會給她迎頭一擊了。

順和長公主聽到這話卻是雙眼大亮,連忙指着顧駙馬以及那四個孩子大叫:“皇上,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只要駙馬向我認錯,然後把這四個小崽子遠遠送走!只要他做到這一點,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依然好好和他過日子!”

裴映雪聽了,又不禁眉梢一挑。

經過這麼幾番折騰,順和長公主也聰明瞭不少啊!也知道現在不是弄個你死我活的時候,先給駙馬一個臺階下,讓他低頭先矮一頭,但這四個孩子絕對不能踏入公主府半步!這樣,等風波平息後,她再着手收拾這父子四個,旁人也就無話可說了。

只是顧駙馬會答應嗎?

她的話音剛落,顧駙馬便昂首高聲道:“不可能!他們四個都是碧柔爲我生的孩子,現在碧柔去了,我就是他們唯一的親人。這十多年我已經沒有盡到爲人父的責任,那麼以後我一定要好生照料他們,這樣才能對得起碧柔的在天之靈!”

言外之意,便是這四個孩子必須和他一起回去,一個都不能少!

“顧言之,你別欺人太甚!”順和長公主杏眸圓瞪。

顧夫人毫不客氣的反擊。“長公主若是不願,那便向太后求一道懿旨,賜死微臣算了!這樣,微臣和碧柔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好歹也能同年同月同日死,還有四個孩子作伴,我們一家子到了黃泉下也不孤單!”

“你!”順和長公主胸口一滯,一口氣沒提上來,眼前又開始發黑。

“好了!”太后一見情況不對,連忙出聲打算,“不過一點小事,你們何至於這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十幾年的夫妻了,有事坐下來好好說不行嗎?”

“母后,是他欺人太甚!”順和長公主委屈大叫。

“順和!”太后低喝。

順和長公主這纔不甘不願的閉嘴。

太后無奈搖頭,慢慢將目光轉向顧駙馬。當看到那四個大大小小的孩子的時候,她眼中也閃過一絲利芒——這四個孩子,對她的阿里來說的確是一大威脅,難怪順和會堅持不收他們入府。可是現在的情況下,這幾個孩子怕是不能不回去了!

“駙馬,哀家問你,這件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母后,兒臣也沒有別的意思。這件事既然被公主發現了,兒臣無話可說。兒臣揹着公主做出這樣的事情,是兒臣不對,公主不管是要殺了兒臣還是和兒臣和離,兒臣都可以接受。可是錯是兒臣犯下的,現在碧柔已經自盡,兒臣也心甘情願接受公主的一切懲罰。但是孩子是無辜的,而且只求公主能放過他們。除此之外,兒臣聽憑公主發落!”

太后聽到這話,眼前也不由陣陣發黑。

她怎麼忘了,這個駙馬當初是她選的,心思和才學在洛陽城裡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因爲這些年他和順和長公主婦唱夫隨,恩愛無邊,她便忘了其實他也是顧家培養出的嫡子了?這樣的人,沒有點心計怎麼可能?

而他方纔之所以在宮門口大鬧,又和順和長公主爭持不休,所爲的不過一件事——四個孩子的安置!

只要她們答應把孩子留下安置好,那麼讓他認錯也罷、磕頭求饒也罷,他都認!可只要她們敢打着四個孩子的主意,他就堅決不會退讓!

由此可見他對這四個孩子的看重,對碧柔那個賤婢的看重!一旦這四個孩子回去了,他自然會將十幾年來欠他們的都竭力彌補給他們。而這四個人,再加上一個顧駙馬……顧裡一個人形單影隻,哪裡是他們的對手?

所以這四個孩子絕對不能留!

太后眼中劃過一絲狠戾,但面容卻迅速恢復了雍容慈祥。

“原來只是爲了這四個孩子麼?那倒是好說。他們是你的孩子,那自然也是順和的孩子,你要把他們接回去養理所應當。這件事,哀家準了!”

“兒臣多謝母后!”顧駙馬聞言大喜,趕緊跪地大叫。

順和長公主卻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母后,您怎麼能這樣?”

太后冷冷白她一眼。“順和,不是哀家說你,阿里都已經這麼大了,你的心胸怎麼還不能放開闊點?現在你府上就阿里一個孩子,難道你不覺得冷清嗎?既然這幾個孩子都是他的弟弟妹妹,接了他們回去,你府上更熱鬧、阿里身邊也能多幾個伴,多好!”

“母后……”

順和長公主還想說,太后卻已經別開頭不理會她了。

張瑩見狀,便慢慢走過來。“長公主,太后這樣做也是爲了你好,你就算現在不懂,以後自然會懂的。現在既然太后這樣說了,你只管點頭應下便是。”

“你給我滾!”

她還敢主動送上門來?順和長公主看到她就氣上加氣,想也不想便將她用力一推:“你打量本宮不知道你的想法嗎?你和碧柔那賤婢一樣的貨色!自以爲勾住了男人的心,再生幾個孩子就能平步青雲?你想得美!我告訴你,這種好事你這輩子別想,本宮也絕對不會讓你奸計得逞!”

張瑩連忙尖叫一聲,連連退了幾步之後,便歪倒在太后腳邊。

裴映雪分明看到她故意扭了扭腳脖子,才一頭朝太后那邊倒去。在倒下的瞬間,她還用眼角餘光瞥了眼盛怒之中的順和長公主,眼中奸計得逞的笑意不要太明顯。

“順和,你這是幹什麼?”太后的目光都放在順和長公主那一推上。一看張瑩倒下了,她立馬大喝,並親手將張瑩扶起來,“瑩丫頭,你沒事吧?”

張瑩咬牙搖頭。“太后,我沒事。”但眼眶裡卻早盈上了一層濛濛的淚光,嗓音裡也帶着哭腔。

一旁孔嬤嬤見狀小聲道:“太后,奴婢看張小姐方纔似乎扭到腳了。”

“那還不趕緊扶她去後頭看看!去請太醫過來!”太后連忙高喝。

幾個人連忙應着,便將張瑩給扶了進去。

張瑩也不反抗,嬌嬌柔柔的給人扶了進去。那一瘸一拐的姿態,端得可憐楚楚,至少顧裡看得眼睛裡滿是緊張。

裴映雪垂下眼簾,淡淡出了口氣。

原來是苦肉計。不過不得不承認,張瑩這個計謀用地十分巧妙,至少矇住了這裡不少人。尤其是當事的太后和顧裡,只要他們認定了是順和長公主欺負她,那就夠了。

接下來事情會如何發展,她已經猜到了。

那邊順和長公主隨手一推,也沒料到居然就把張瑩給推出那麼遠去。面對太后的指責,她忍不住高喊:“母后,一切都和我沒關係!是這個小賤人,她裝的!我根本就沒用力推,她怎麼就摔了?她就是故意想陷害我!”

“她陷害你做什麼?你身上難道有什麼好東西值得她奪走嗎?”太后冷喝。

“當然……”有。就是她的寶貝兒子啊!順和長公主想大叫,但終究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這種事情,說出來都丟人,她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兒子居然被這個鄉下來的野丫頭給迷住了!

太后卻當她是說不出來,便又冷哼一聲。“順和,你現在是越來越暴戾了。以後你這個脾氣得改改,不然哀家也護不住你了!”

“母后,您爲什麼不肯相信我?那個小賤人她的確不安好心,您一定要防着她啊!”順和長公主有苦說不出,只能無力大叫。

太后的臉色已然變得鐵青。而那邊,一直冷眼旁觀的顧裡也冷冷開口:“不是在說父親外頭生養的幾個孩子的事情嗎,母親怎麼跑題了?咱們還是先把這件事解決了吧!”

順和長公主立馬回頭。“阿里,你這話什麼意思?”

“兒子沒別的意思。就是這幾位弟妹既然都已經生下來了,也長成了,那就接他們回去好了。不過是幾個婢生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府上也不缺他們幾口飯吃。”顧裡不冷不熱的道。

順和長公主臉一白。“阿里,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兒子當然知道,反而是母親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罷了。”顧裡道,“外祖母說得對,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您只要點點頭,這件事就解決了,何必苦苦糾纏不休?您不嫌煩,我都煩了!”

“阿里……”

“母親您就趕緊點頭吧!再鬧下去,也是丟人現眼,您想被人笑話,我還不想呢!我羽林衛裡還有事,不想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我的天!

這母子鬥嘴也是鬥得別具一格了。要是在裴家,她大哥二哥敢這樣和母親說話,父親能活活抽死他們!裴映雪暗道。也就順和長公主自己慣出來的兒子纔敢這樣和她說話吧?

不過就算慣得再厲害,只怕順和長公主這個當孃的也受不住。更何況她心裡必定明白——顧裡之所以會這麼說話,多半還是本着爲張瑩出氣的心思。

爲了幫他心愛的女人出氣,卻和自己母親對着幹,還逼着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她這個旁觀者都已經氣得要發瘋了好嗎?

順和長公主果然扛不住了。她胸脯劇烈的起伏了好幾下,慢慢擡起手。“阿里,你……你太讓我……”

咕咚!

話沒說完,她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這已經是她被自己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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