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又做噩夢了。
夢裡依然是陰風大作,黑白無常駕着陰雲,一個手裡拿着鐵索,一個執着鐵鉤,陰慘慘的叫囂着要帶她下十八層地獄去。
“不!皇上救我!”
用力睜開眼,她發現自己又被嚇得渾身溼透了。
“麗妃姐姐你醒了?”輕柔的聲音從旁傳來。她轉頭看去,發現並非皇帝,立馬肩膀一垮,“皇上呢?”
“皇上守了你一會,因爲御書房裡還有奏摺要批,就先走了。臨走前他特地叫我在這裡陪着你。”張瑩柔聲道,掏出帕子給她擦擦額頭,“麗妃姐姐你覺得怎麼樣?剛纔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麗妃點點頭。
“你做的什麼噩夢,可以和我說說嗎?”
麗妃立馬又一個哆嗦。“我、我怕!我要找皇上!”
“皇上日理萬機,能過來陪姐姐你一會就很不容易了。姐姐你要是真心爲皇上好的話,就不應該一直纏着他。他是皇帝,一天到晚的在後宮逗留,這算怎麼回事?御史知道了也會彈劾他的!”張瑩板起臉喝道。
“那又怎麼樣?以前御史也沒少彈劾啊,皇上不理他們不就行了?”麗妃滿不在乎的道。
對你來說當然沒關係了。而且皇帝爲了你,連御史的彈劾都置之不理,是不是更顯得他對你是真愛?張瑩心裡忍不住吐槽。
這種傻白甜的女主。她一直以爲只存在於那些腦殘小說裡。現在親眼看到了,她纔不得不承認:藝術果然是來源於生活的。這個女人還真是好命,居然被皇帝寵愛了整整兩年!想當初,她可是和他並肩作戰了足足五年呢!好不容易打下這片大好江山,結果卻轉眼就拱手讓給了別人!
眼看着這個蠢貨佔據着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卻還傻乎乎的將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她心裡就來氣!
張瑩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正色道:“麗妃姐姐,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可知道,皇上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史官記下,日後也會被列入史冊。你覺得讓後人看到皇上爲了你置重臣的提議於不顧。這樣的話好看嗎?現在皇上爲了你不理會他們,你有沒有想過等到你們百年之後,皇上因爲你的緣故被後世視爲昏君一個,而你也成了迷惑君王穢亂後宮的妖妃,以這樣的名聲遺臭萬年,你願意嗎?”
“我不是妖妃!皇上也不是昏君!”麗妃連忙搖頭,“他們怎麼能亂寫?”土農歡血。
“事實大家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咱們知道,外頭的人不知道啊!那些後人就更不知道了,凡事還不都靠史官的一雙眼一支筆?而現在,如果你任由皇上這樣下去,最終結果就一定會是這樣!麗妃姐姐,你願意因爲一時的高興而被後世千千萬萬的人唾罵嗎?”張瑩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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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她又幽幽補充一句:“而且因爲你的關係,你的家人也極有可能會被人唾罵。”
麗妃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我不要!”
“那現在,你還要不要皇上丟下國家大事來陪你?”
“不了!我有瑩妹妹你陪着就行了!”麗妃連忙搖頭。
“那麼現在。你把你做的夢跟我說說看。”
麗妃猶豫一下,但在張瑩深沉的目光下,她還是老老實實把夢境給如實描述了一番。張瑩聽了,又問了她幾句,麗妃便將那天和裴映雪的對話給說了出來。
張瑩聽完,立馬笑了。“你被她騙了。”
“啊?”麗妃不解,張瑩搖搖頭,“皇后那個故事是編的。那位裴家七小姐當初的確爲了和她爭搶東西做了不少小動作,但都被她當場還擊了。不過她的舉動都很剋制,都是恰到好處的給了七小姐一點教訓,卻又沒有傷了她的面子。兩人之間那點面子情一直保存着。後來那位七小姐也的確是上吊自盡了,但不是因爲她偷了東西無法見人,而是她的父親——也就是裴家二老爺——和敵國的探子有來往。被當時還不是皇上的皇上發現了,裴家二老爺被逮捕下獄,二房的所有女眷全都上吊自盡了。”
麗妃聽完都傻了。
“沒有這回事?那她爲什麼這麼和我說話?”
“爲了嚇唬你啊!”張瑩搖頭道。
“爲什麼?”麗妃還是不明白。張瑩無奈道,“很簡單。她一開始不是問了你信不信神鬼之說嗎?從你那裡得到了肯定答覆,她才刻意給你製造了一個恐怖的夢境。她就是拿準了你相信因果報應的心理!你仔細想想,她說的那個故事,是不是和那天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一件十分相似?最近你做的噩夢又是不是和她描述的一模一樣?”
“的確是的。”麗妃點點頭。
“那一切不都明白了嗎?麗妃姐姐,你上了皇后的當了!”張瑩嘆道。
麗妃小臉一白。“是這樣嗎?可是,爲什麼我還是覺得很害怕?”
那是因爲你是資深的鬼神論者。就算你知道了前因後果,但只要你還是認定自己做了壞事,那你就還是擺脫不了這個陰影!
這也是皇后爲什麼有恃無恐的原因——她就是捏住了麗妃的這根命脈,確定她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了,所以纔會想出這種招數!
張瑩深吸口氣。“麗妃姐姐,你真覺得那天那件事是你故意誣陷皇后和忻州王的嗎?”
“難道不是嗎?一開始他們只是走在一起說話,前後也有那麼多人。我們等了半天,也就看到忻州王往皇后那般傾斜了一點,然後纔看到皇上抓了他的胳膊一把……”然後,張瑩就突然把她給推出去了!
原本按照她的計劃,那是一定要等抓住真憑實據後才能告到皇上那裡去的。只是當時事情都已經到了那個地步,她根本沒有退步的空間,纔不得已把早演練過無數次的話給說了出來。
“麗妃姐姐!”張瑩猛地打斷她,“皇后和忻州王有舊情,這點你已經查驗清楚了對吧?”
麗妃點頭。“是。”
“那麼,自從他回洛陽後,也一直在想方設法的和皇后見面。那天洗塵宴上,他好幾次偷看皇后,你也是親眼看到了的,是不是?”
“……是。”
“這一次,她和忻州王終於耐不住了,丟下太后在長樂宮,兩個人一路有說有笑的往椒房殿那邊走,難道這個也是我們逼他們的?她說忻州王站不穩,誰看到了?而且四周圍那麼多人,爲什麼別人都沒動,就她及時出手相助?這個也足以證明她的全副心力都是放在忻州王身上的吧!每一樁每一件,你可曾冤枉了她?”
“似乎沒有……”麗妃直接被她說暈了頭。
“那你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張瑩又問。
麗妃一怔。“是啊,我有什麼好怕的?”
“而且,你這樣做也是爲了皇上好。你對皇上的這份真心,皇上也是確認了的。皇上當時的反應你也看在眼裡了,如果不是因爲事情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怕皇上砍了他們倆的心都有了!這一點也是不可否認的,你說對不對?”
麗妃聽到這裡,眼眶頓時溼了。“是啊,我做了這麼多,全都是爲了皇上!可是爲什麼他就是不肯相信我?他當時居然還罵我!”
“皇上是因爲丟了面子,所以心情不好,纔會罵你兩句。可是你沒看到嗎,當時他罵皇后罵得更狠!而且你現在明明還在禁足呢,他知道你生病了還主動來看你,還讓我來陪着你開解你。這份恩寵,誰能有?”張瑩柔聲勸道,“而且我再和你說一件事——得知你是被嚇病的,皇上當即就去了椒房殿,把皇后給狠狠罵了一頓,然後又怒氣衝衝的回了流朱宮,好言好語的哄你睡覺。這等殊榮,你看着後宮裡誰曾享受過?”
麗妃聽了這些,果然笑逐顏開。
“瑩妹妹你說得對!皇上其實早就領了我的情了,只是因爲抹不開面子,所以纔會這樣。他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我怎麼能懷疑他呢?”
“就是這個道理!”張瑩笑吟吟的頷首,“所以說,這件事你沒有錯,你也不用有任何的愧疚和心理負擔。皇后她胡編亂造了那麼一件事,不就是想嚇唬你嗎?越是這樣,你就越是要堅強給她看,這樣纔不能辜負了皇上對你的一片心意啊!”
“嗯,還是瑩妹妹你看得長遠。我怎麼就這麼傻,居然就被皇后的幾句話被嚇到了呢?”麗妃連忙點頭,眉目間籠罩的陰暗之氣已然散去大半。
當然是因爲你蠢!既然能被我隨便耍着玩兒,皇后當然也能耍你玩了。
張瑩心道,胃裡還有些酸溜溜的——這次算你命好,皇帝還記掛着你,我少不得要幫他回報幾分你的恩情。不過,等把欠你的都回報完了,你就麻溜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吧!到時候大家誰也不欠誰,就相忘於江湖好了!
心裡這樣想,她便又揚起燦爛的笑靨,柔聲勸了麗妃半天,直讓麗妃徹底開懷了,她才放下心來。
麗妃的病好了。不過和張瑩說了一通話,她就大好了!
這個消息傳遍了皇宮,也以極快的速度在洛陽城裡瀰漫開來。一時間,張瑩頭上被人冠上了個小神醫的稱號,連帶徐明軒以及徐夫人走在外頭都會被人各種恭維。
甚至,還有人開始勸徐家趕緊把這位小神醫娶回家去,這可是個鎮宅神物啊!
聽了這話,徐明軒只是淡淡一笑,徐夫人的眼神卻變得格外古怪。
這麼重要的消息,自然也第一時間傳到了裴映雪的耳朵裡。
“又進一步了。”裴映雪淡淡頷首,將手下已經做了一半的竹節圖放下了。
“今天就畫到這裡吧!剩下的等下次再進一步的時候畫。”
“娘娘,什麼時候纔算是再進一步?”素錦便問。
“那就要問皇上咯!”裴映雪道,“不過以現在的狀況來看,應該不會很久了。”
“那是不是等這張圖完成的那天,一切也就塵埃落定了?”
“是啊!塵埃落定了。”裴映雪頷首。
到那個時候,她的任務也就告一段落,可以安心離開了。
可是,爲什麼這麼想着的時候,她心口卻隱隱的傳來一陣鈍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