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蘅提裙走過去,臉上的笑意也愈發稚嫩起來。待剛走到門口,那夏婆子和徐婆子招呼着笑道:“三姑娘來啦。”
雖說是半躬着身子,可那臉上的笑意卻是透着明顯的不在乎。
小娘子揚起小臉稚嫩嫩笑着道:“嗯!我帶了些二哥哥最喜歡吃的桂花糖蒸慄粉糕,來瞧瞧二哥。”
說完小娘子便輕快的捻了裙邊兒欲朝裡去,跟只小蝴蝶似地輕盈歡快。
“哎!我的姑娘,您這會兒…可不能進的。”
夏婆子眼光一閃,竟擡手便是一擋,愣生生把如蘅攔在外面。
有一瞬,如蘅眼裡閃過寒意,但擡起頭間,卻是一臉的茫然道:“爲什麼?”
夏婆子似笑非笑的扯着嘴道:“老爺這會子在裡面教誨二爺呢,姑娘可別擾了,我們也是爲着姑娘着想。”
說完夏婆子一棱眼遞給徐婆子,二人心領會神的笑意漸深,神情卻頗有些倨傲起來。
如蘅嘴角的笑意漸漸凝滯,心中的怒意已是快壓不住,想着一門之隔,裡面錚哥兒正受着磨難,而眼前兩個仗勢的婆子,眼趁着母親這會子去了郊外國寺上香不在府裡,便想隻手遮天起來,莫不是指望着在這兒拖時辰,讓佟維信打死錚哥兒。
“父親在裡面又如何?”
冷不丁的一聲,夏婆子和徐婆子都微一愣神,卻見眼前的小娘子渾然不曉處境道:“我正念着父親,如此不更應該進去一見麼?從前父親教誨二哥,也沒說不叫我進的。”
說完小娘子再不多說,提步就要往裡闖。
“哎!”徐婆子臉色一凜,轉眼便立在如蘅面前,相比於如蘅嬌小的身軀,那徐婆子竟如山一般死死壓在前面。
再看向眼前的小娘子,眼角一挑,心裡暗想着,一個小丫頭,及笄的年紀都不到,不過因爲生在長房,得了些寵愛,又能有什麼厲害的。別人賣她長房幾分面子,今兒自個兒可不能怵,非得把這丫頭制服得死死的,叫人也瞧瞧她在府裡混了這許年也不是白混的。
想及此,徐婆子眉眼一挑,眼角的笑紋愈深,彎着身子,對着如蘅,臉上似笑非笑道:“姑娘,那可就由不得你了,這府裡有府裡的規矩,姑娘是東院長房的小姐,大太太治理一向守矩守禮,想必姑娘也該是深受薰陶的。這會子老爺在給二爺教家法,專叫我們在這兒好好守着,姑娘這進去了,那我們這下面的可怎麼交代,姑娘…可別害我們啊。”
說完那徐婆子微微仰着臉,倒似是衝了天一般,驕傲的像只大公雞,旁邊的夏婆子一向會算計,並不曾插話,只瞥了眼徐婆子,微眯的眼滿是笑意。
“你!”饒是好脾氣的素紈瞧着那徐婆子得意倨傲的樣兒,也悶不住一口氣想要說話。
如蘅一把穩住素紈,深吸了一口氣,扣住素紈的手卻是緊緊的顫抖,就像是拉的不能再滿的弓,只需最後再輕輕的送一個力道,便能“噗嗖”一聲直厲厲射出去,貫穿對方的心臟。
好容易,如蘅勉強壓住憤怒,語中雲淡風輕一般道:“若是我今日一定要進去呢?”
徐婆子驚詫的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小臉兒微微有些透明的白,只以爲是被嚇的,卻不知如蘅是生生被氣的。
徐婆子扯着笑一揚脖擺臉道:“姑娘,今兒別說你,就是大太太來了,只怕也是不行的,你吶……”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小娘子已然二話不說的奮力往裡衝,徐婆子反應倒快,一個轉身衝上去攔,小娘子身小靈活,左躲右閃,眼瞧着就要踏進門檻,卻竟被那徐婆子一手抓住了衣袖,如蘅眼中一驚,周圍人都不由吸了一口氣,那徐婆子卻是毫無放手之意,反而更緊緊抓着,得意洋洋的拿手在如蘅眼前點着,似笑非笑道:“姑娘何必連累我們下面的……”
一語未盡,只聽“啪”的一聲,徐婆子臉上早已捱了如蘅一耳光,一時愣在那,久久合不攏嘴。如蘅人雖小,方纔那手上卻是灌足了勁兒。那聲兒響亮的,跟放炮仗似地,外面一衆的婆子丫頭也都驚了一遭。
如蘅冷冷一笑,眼風掃向徐婆子道:“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因着年紀大了,在府裡伺候多年,主子們叫你一聲徐嬤嬤以示尊敬,如今越發仗勢,不要老臉,連帶着上面也沒個尊敬了。”
徐婆子還沒反應過來,如蘅已是斷然對素紈道:“去!請老祖宗來瞧瞧,瞧瞧咱們府裡是怎麼霸奴欺主的,今兒能對主子拉拉扯扯,言語諷刺,明兒個就敢把老祖宗的寧壽堂給撬了,這等刁奴若是不攆出去,我這當姑娘的竟也是沒臉活在這兒了,倒不如一根繩子吊死了的好!”
說着小娘子便哭着要去尋繩子,這可驚壞了一衆人,素紈忙上去扶住如蘅好聲勸着,其他婆子丫鬟更是一步不離的擁在周圍依依呀呀勸着。
這會子那徐婆子才傻了眼,瞧着眼前的景象才知道自個兒料錯了,原想着那三姑娘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丫頭片子,在自個兒這兒吃了閉門羹,不過是委屈着回去了,自個也只是耍耍威風氣兒罷了,卻未曾想平日裡看着稚嫩嫩的小姑娘,竟有這潑烈果決的一面。
想到那老太太最是心疼這三姑娘,若是這會子請了老太太還得了。
一尋摸到這兒,徐婆子頓時魂飛魄散般,急急忙忙上前陪着笑臉道:“好姑娘,老婆子一時老糊塗得罪了姑娘,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這一遭兒吧,姑娘可別叫人請了老太太來,倒驚擾了老太太。”
小娘子原本哭的一枝梨花帶雨,叫人好不憐惜,聽了這兒,猛然一道眼風掃去,直指着徐婆子怒斥道:“攆過去,攆過去,莫不是剛纔扯我的衣服還沒扯乾淨,這會兒竟還要來不成。”
一邊說着小娘子一邊哭着跺腳。
衆人既是爲小娘子的孩子氣而好笑,又忙急着把那徐婆子架到一邊兒去。
不一會兒,便瞧着一道輕巧的小竹轎穿花度柳而來,人們遠遠兒便瞧出是佟母來了,急急忙忙跪了一地,只剩着如蘅幹站在那,一瞧着老太太來了,更是使勁擠出委屈來,把這重生後爲着崔氏的憂怕,爲着此刻錚哥兒的心驚,還有對自己未來的迷茫,通通都哭的乾乾淨淨,那氣勢,儼然孟姜哭長城一般。
頓時把佟母的心都要哭化了一般,急忙道:“三娘,來,來老祖宗這兒來。”
“老祖宗!”小娘子“倏”地衝到佟母懷中,委屈極了道:“老祖宗,蘅兒不活了算了。”
瞧着小娘子儼然一哭二鬧的樣子,佟母越覺得嬌俏可愛,輕輕撫着小娘子的髻兒慈和道:“好三娘,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
“是,是她們!”
小娘子倏然指向徐婆子和夏婆子,原是一邊兒看戲的夏婆子卻是驚了魂兒,原本自己打好了算盤,方纔並未插手此事,只高坐一邊兒看着就是了,卻未想到自個兒也被扯進來,不由愣在那。
佟母緩緩瞥眼過去,雖是並無異樣,可那眼中的冰冷卻是任誰也能看得出的。
如蘅偷眼瞧到了,嘴角微一揚,便抽抽嗒嗒道:“蘅兒想來瞧二哥哥,卻被她們死死攔着不讓進,還說父親在給二哥哥施家法,叫蘅兒不要擾,蘅兒害怕,想進去看看,她們竟…竟緊緊扯住蘅兒的衣服,險些把蘅兒衣袖都扯斷了,蘅兒…”
小娘子越說越委屈,眼睛紅腫的越發厲害,緊緊拽着佟母的衣袖道:“老祖宗,蘅兒還未及笄,便被婆子這般欺負,倒不如一根繩子吊死算了。免得他日日日受人白眼,只怕將來蘅兒與哥哥們也這兒再無立足之地了,老祖宗,倒不如讓蘅兒去了罷。”說完小娘子便要去朝柱子上撞。
佟母嚇得臉一白,忙驚道:“快攔住!快攔住!”
衆人忙去攔,小娘子哭的小臉兒發白,軟在素紈懷中哭的險些上不來氣,瞧着佟母的心也顫了幾分,轉眼掃向那兩個罪魁禍首,佟母便冷然怒斥道:“沒心肝的奴才!主子年雉,你們便倚老賣老,越性欺負到上面來了,平日裡我們佟府待下仁善,不過是想着都是平常父母所養,卻竟慣出你這等老貨來,若是再不發落,那便是我這老婆子瞎了眼,死了心了!”
佟母少有這般發怒,也從未稱下面人爲奴才過,如今這般,衆人皆知那夏婆子和徐婆子是大難臨頭了,都莫名站在一旁噤聲不語,而那夏婆子和徐婆子早已跪在那,嚇得陣陣發抖。
“來人!拖下去賞二十板子,再攆出去!”
佟母厲目射向那兩個婆子,忙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婆子出來,拽着那夏婆子和徐婆子便往下拖。
剛要拖到門口處,佟母便道:“等等。”
那徐婆子還以爲有轉圜之地,眼中一閃,卻見佟母冷聲道:“今日若錚哥兒沒事便罷!一旦有事,那錚哥兒受多少板子,你們就還多少板子!”
那徐婆子跟被抽去了一口氣兒一般,倒真如喪家之犬一般,與那夏婆子一起被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