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閣內,佟如筠獨自坐在那,悠悠品着茶,饒是一樓絲竹歌舞,這二樓的雅間卻隔音極好,只聞得淺淺淡淡的聲韻,反倒是說不出得清雅自在。
“咯吱”一聲門被輕輕推開,佟如筠眼眸也不擡,只擰壺又倒了一杯茶,不鹹不淡的問:“回來了。”
話還沒落聲兒,一陣風過,旁邊便已落了座,佟如筠瞧去,小娘子端起剛倒好的茶一口飲下,之後還不忘拍個馬屁道:“大哥倒的茶都比別人的好喝,不知以後誰家姑娘有福氣,能做我的嫂子。”
看着眼前那副俏皮討巧的樣兒,佟如筠哭笑不得:“你倒是喝的自覺。”
如蘅嘿嘿一笑,佟如筠無奈搖頭:“罷了,事兒完了,我們也該走了,若是讓府里人發現了,只怕又是是非。”
如蘅笑着點了點頭:“好。”
待出了水雲閣,如蘅同佟如筠並肩走在迴廊上,剛要下臺階時,卻只聽得突來的一個戲謔的聲音。
“噯?這不是靖國府的大公子麼?”
佟如筠和如蘅腳步一滯,然而如蘅卻是身子一震,頭也不敢擡,不動聲色的朝佟如筠身後小步小步的挪,手上緊緊捏了一把冷汗,緊張的有些顫抖,這聲音,她是再清楚不過了,卻打死也不會想到會在這兒遇到,此刻的如蘅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佟如筠擡眼看去,太子齊毓和五皇子齊礿正立在不遠處,緩緩踱步而來,太子仍是溫和的笑意,那五皇子卻是嘴角噙着玩味,眼角一勾,冷意涔涔。
佟如筠提步上前,如蘅只得小心跟在後面,頭卻壓的更低。
“臣佟如筠見過太子爺,見過五皇子。”
佟如筠恭敬的拱手行禮,如蘅在後面更恨不得把半個身子都埋下去。
“起來吧,既非在宮裡,無需太多規矩。”齊毓溫聲出言。
佟如筠剛起身,卻聽到了五皇子冷哼一聲。
齊礿眼一挑,似笑非笑道:“這會子你怎麼在這兒?”
如蘅埋着身子,卻翻着白眼,身爲皇子都來了,有什麼資格問別人。
佟如筠微微一笑:“臣是來這裡談一些事情。”
齊礿嘴角一勾,冷笑出聲:“不知有什麼事情是能來錦歌樓來談的?只怕是紅綃暖帳,花前月下的事吧。”
佟如筠面色微白,只聽得齊礿調笑嘲諷的聲音:“昨兒還是靖國府的二公子,今兒又是大公子,真不知到底是那府井衚衕對着靖國府的大門,還是這錦歌樓對着靖國府的大門……”
如此露骨不堪的話語,早已將如蘅氣得身子顫抖,若非場合不對,只怕她早已撲上去了,而佟如筠則眉頭一蹙。
“五弟!”
齊毓斷然喝止了齊礿的後話,轉而溫然出聲道:“你醉了。”
那聲音雖溫和,卻攜着不容反駁的意味,齊礿冷凝了佟如筠一眼,嘴角一勾,冷哼了一聲。
齊毓擡眸看向佟如筠道:“是我尋如筠來的,問問戶部的事兒。”
齊礿不置可否的瞥了眼佟如筠,便冷冷的看向別處,卻不經意間看到了佟如筠身後的人,不近不遠,剛剛好。
“這人又是誰?”
佟如筠尋着五皇子的眼神看去,手中一緊。太子擡眼看向佟如筠的身後,眼前雖是個小郎君,身板兒倒是瘦弱,只怕還年稚,身子微微有些緊繃,垂着頭,看着地下,恨不得掏個洞把自個兒埋進去一樣。
“爺問你,還不把頭擡起來好好回話。”齊礿冷叱一聲。
佟如筠正欲開口說話,卻被齊礿擡手斷然制止,此時饒是一向穩重的佟如筠也急的緊緊攥着拳。而如蘅的指甲更是要把手心掐破了,這會子就好像繃着一根弦,絃斷的那一刻,她知道意味着什麼。
靖國府的姑娘偷跑出府逛,只怕是要掀起比昨日更大的風雨,一個風聲,女兒家的聲譽毀了,佟家的聲譽也毀了,最重要的是會累及母親,禍及大房,如蘅緊緊攥着衣角,順從般緩緩擡起下頜,心底卻一咬牙,眼角瞥向不遠處的樓梯口,只要從這兒跑出去,一切就都了了。
佟如筠手心冰涼,如蘅額角滲出了一滴冷汗,緊緊咬着牙,心裡暗數着:一,二……
“五爺來了,凝湄竟不知,還望五爺海涵。”突如其來的悅耳之聲打破了眼前的冰凌。
齊礿擡眼看過去,卻見錦歌樓的頭牌,顧凝湄正立在不遠處,含笑盈盈,齊礿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爺一來,紅娘便說凝湄姑娘病中不宜見客,如今看來,可見是在哄爺們兒,倒是罪加一等了。”
凝湄嘴角一勾,踱步而來,微微欠身:“紅娘說的原是實情,只是五爺既然賞臉來了,就是病中,凝湄也該來不是。怕只怕凝湄過了病氣兒。”
齊礿漸漸靠近凝湄,凝湄雖是笑意嫣然,卻不露痕跡的往後挪了一步。
齊礿勾眼一看,也不怒,只不明道:“凝湄姑娘既然病中都肯來一敘,爺自然高興,只是……”
齊礿眼睛漸漸凝着冷意笑道:“究竟是來晚了,晚了就得罰酒。”
凝湄眼眸一擡,嘴角淺笑:“那是自然,凝湄自罰三杯謝罪。”
“好!”齊礿嘴角玩味道:“痛快,爺喜歡,那就請吧。”
凝湄微微頜首,嘴角的笑意淡然卻疏離。
“二哥也一同再飲吧。”齊礿轉眼看向太子。
太子搖了搖頭,嘴角噙着溫然的笑意:“罷了,既然如筠來了,我便與他一同商議一些事情,你們盡樂便是。”
齊礿勾了佟如筠一眼,才道:“那便不打擾二哥了。”
齊毓微微頜首,齊礿便撩袍朝迴廊盡頭走去,而凝湄淡淡瞥瞭如蘅一眼,便也走了上去。
佟如筠手心漸漸鬆開,暗自鬆了一口氣,而如蘅更是被抽了一絲魂魄一樣,差點沒癱坐在那兒,只是眼前還有個太子,她只得硬撐着,仍不敢擡頭。
“多謝太子解圍。”佟如筠轉而對太子拱手。
齊毓擡手輕扶起佟如筠,嘴角微漾:“走吧,我恰好也要回宮。”
佟如筠微一愣,瞥一眼身後的如蘅,方微微頜首。
齊毓與佟如筠走在前面說着什麼,倒是言笑晏晏,相談甚歡的樣子,獨留小娘子糯糯得跟在後面,一步三蹭的邁着小步子,頭埋的跟鴕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