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明媚,那暖暖的光暈順着支開的窗柩落了下來,恰好灑在窗下的小炕桌上,小娘子正捧着一卷閒書,靠在炕桌邊兒讀着。
垂珠簾微響,便瞧着素紈帶着雙黛,雲岫端了些小點來,輕腳輕手地放在案上。
“瑤影呢?那丫頭又跑哪宮玩去了?”小娘子驟然一擡眸,掃了一眼促狹道。
素紈微一抿笑,她們這四個人隨着小娘子進宮,倒數瑤影混的最快最熟,小丫頭就像生來能說會道一般,不過幾日便把上上下下都走動完了,儼然成了個“包打聽”,什麼消息她都最早曉得,如此一不見人影兒,十之有九是去旁的宮跟那個宮女內監聊八卦去了。
“方纔就只有她是個大閒人,便被我們支去膳房替姑娘取冰糖血燕了。”素紈凝着笑眸,柔柔回了一句。
小娘子微不可聞的皺眉:“又是那勞什子,連着吃了幾日了,再好的東西,照這樣吃下去也是白白糟蹋了。”
三個丫頭相視一笑,終是雲岫走出來道:“姑娘可別跟我們抱怨,皇后娘娘說了,姑娘這幾日既然夜裡咳嗽,我們就得照着太醫的囑咐,每日讓膳房燉一鍋冰糖血燕給姑娘吃了才成,姑娘若是不願意,我們可不敢說什麼,姑娘只管跟皇后娘娘說去。”
嘿!敢情自個兒真是脾氣太好,丫頭都不聽自個兒的了,如蘅佯裝嗔意的看向三個暗自捂嘴輕笑的丫頭道:“好啊,你們如今倒是能埋汰我了,我看,都是瑤影把你們帶壞的。”
三個丫頭一聽,都捧腹笑了起來道:“姑娘說的沒錯,都是她。”
這廂主僕正說笑着,那廂瑤影已然進了膳房,膳房的主管內監順福眼尖兒,瞧見了,忙不迭兒放下手頭的事兒過來腆着笑道:“哎喲,什麼風兒把瑤影姑娘請過來了,可是安陽郡主想什麼吃食了?”
瑤影笑着搖了搖頭道:“那倒沒有,我是來瞧瞧給郡主燉的冰糖血燕可好了?”
順福一聽忙道:“快了,快了,知道郡主每日這個時候要吃,我們趕早兒就燉上了,那火候是掌握的極好,都是按照姑娘們說的做的。”
瑤影笑着點頭道:“那便好,我就在這兒等等吧。”
順福聽了忙道:“哪裡還勞動姑娘了,一會子我尋個人給郡主送去,姑娘可別讓這膳房的油煙兒薰着了。”
瑤影一聽好笑道:“好了,好了,我是恰好無事便來了,人既然都站到這兒了,再回去豈不是麻煩?”
順福一聽,這又忙道:“那倒也是。”
說着他又腆着臉笑道:“倒是恰好,剛纔做了幾樣玫瑰糕,芙蓉卷,姑娘也來嚐嚐。”
瑤影眸中一擡,卻是遲疑道:“這樣可好?”
順福一聽忙笑道:“就是姑娘不來,我也得尋人給姑娘,還有玉粹軒其他幾位姑娘送去的,瑤影姑娘就放心嚐嚐。”
說着順福引了瑤影到了個清淨地兒,端了兩小碟子來笑道:“這可是清晨剛剛摘下來的玫瑰和芙蓉,汲了花兒上的露水做的,可是最最養顏的了,瑤影姑娘原本生的好,就只得這些費工夫的東西才配得起了。”
到底是小丫頭,一聽着這話兒登時眸中含着笑意道:“公公可是越發能說了。”
順福嘿嘿笑着示意道:“姑娘快嚐嚐,若是喜歡,日後我都尋人給姑娘送些去。”
瑤影拈了一塊兒嚐了,倒真真兒是口齒綿香,入口即化的,順福在一旁瞧着瑤影吃的高興,自然心裡也舒了一口氣,誰都知道如今數這玉粹軒的主兒,和那韋家小娘子是日後太子妃的人選,既然是未來的主子,自然哪邊兒都得討好,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要說討好那些正經主子倒是不容易,畢竟隔着那麼遠,那該怎麼辦?自然是先討好主子身邊兒的人,人一句話指不定讓主子們留個印象,將來就能升自個兒的職。
可有句話說得好,冤家路窄,那順福萬不會想到,從前敲破腦袋想着法子去討好還沒個路,如今人兩邊兒的丫頭竟都尋到一起來這膳房了,真不知是福是禍。
只瞧着那韋菀帶進宮的貼身丫頭碧檀微昂着頭,倒是端着幾分架子走了進來,那碧檀打一進膳房便瞧見了角落兒的瑤影,卻是鼻尖一哼,只當沒看見一般優哉遊哉轉悠了幾步,待到了一個正燃着的小爐前,瞧着爐上正擱着一個小砂鍋燉着什麼。
碧檀拿絹子的手擱到砂鍋上,微微湊上去拿手扇了扇,脣瓣微不可見的勾起,然後溫吞吞站直了身子,一轉眸問道:“這裡面燉的是什麼?”
一旁的人聽了忙回話道:“是冰糖血燕。”
碧檀一聽,脣瓣勾起:“倒是巧了,正好我家姑娘想吃這個,讓我來問問,你們倒是做好了,可見趕早不如趕巧。”
說着那碧檀便要去端,方纔那回話的人正爲難着,卻聽得一個聲音道:“等等!”
碧檀手一滯,眼角一勾,倒是不緊不慢地擡起頭來,卻是瞧到瑤影走過來道:“倒是不巧了,這冰糖血燕是皇后娘娘吩咐膳房日日爲我家郡主做的,只怕要勞碧檀姑娘等下一鍋了。”
說完瑤影偏頭看皺着臉小心翼翼的順福道:“這血燕只怕也好了,我就先端回去了。”
順福小心擡眼看了下滿不高興的碧檀,微不可聞應了句:“唉。”
瑤影上前拿帕子將小砂鍋一包,擱進填漆盒子裡便要提着走,誰知那碧檀一把攔住道:“等等。”
瑤影腳步一頓,瞥眼瞧過去,只見那碧檀似笑非笑道:“我竟不知了,凡事還有個先來後到,明明是我先走到這兒問的,你且是半路走過來,便要奪了我們姑娘的東西,難不成,這便是安陽郡主教出來的規矩?”
瑤影一聽碧檀語中含沙射影帶着自家姑娘,登時臉色有些不慍,冷笑一聲道:“這話倒是好笑了,我老早便進了膳房等着了,再說因着我家姑娘夜裡咳嗽,皇后娘娘早就吩咐膳房日日燉這些東西送去玉粹軒,宮裡有誰不清楚?如今倒是當賊的倒喊捉賊了。”
說着瑤影一轉頭,瞪着眼毫不示弱道:“可見碧檀姑娘該去御藥房瞧瞧了,還這般年紀,難不成眼睛不好使,連耳朵都不好使了?”
瑤影說完擡步就走,那碧檀竟是一把將瑤影拽了回來,若非瑤影反應快,那盒子險些撒了,瑤影壓着滿腔怒火一轉身,卻是瞧到碧檀漫不經心地抱着手,脣角一勾道:“都說玉粹軒好規矩,如今瞧起來倒真是笑話。”
說着碧檀眼眸一勾:“旁的我不知,我只記得方纔我一進來,便只瞧到了膳房的人,其他的閒人一概沒瞧到,至於皇后娘娘吩咐膳房給安陽郡主燉血燕我也是知道的,可有些人別拿着雞毛當令箭,難不成膳房每日燉十鍋百鍋的血燕,都是安陽郡主的不成?若真吃,安陽郡主當真吃得下?若是不吃,那豈不是白白搶佔了好東西?”
“你!”
瑤影已是最會說話吵架的,可一瞧着眼前這般無理攪三分的人,也不想白白費口舌,便二話不說,一把甩開碧檀,冷不丁揚頜道:“這血燕不能耗了藥性兒,我不與你爭,有本事你去找我家主子,找皇后娘娘說去。”
眼看着瑤影擡步走了,碧檀梗的小臉兒一白,登時沉了臉皮笑肉不笑道:“可見江山難改本性難易,有些人就是這般,搶人不說,還搶東西,真真沒個臊。”
一聽到這話兒,瑤影再也邁不動腳,待一轉身,一瞧那眸中便是滿滿的怒意,小丫頭步步生風走過來,氣勢極強的立在碧檀面前冷冷道:“你在說誰?”
碧檀一聽,哧然一笑道:“我說誰,誰自然明白,聽聞靖國府裡後院兒不太平,可見連帶着家風都不正了,未出閣的娘子,巴巴兒給人家送扇墜兒那些個貼身的物件兒,也不想想旁人早已是有兩廂的情意。”
說着碧檀眼一睖:“這可不是搶了別人的人又想來搶東西麼?”
瑤影一聽碧檀敢這般詆譭自家姑娘,倒打一耙,登時火衝到了頭頂,再也不管不顧,上去就扇了碧檀一個耳光,碧檀人一愣,登時臉漲得通紅,卻還是強憋着怒氣,冷笑道:“怎麼?可見是戳到痛處了。”
瑤影一聽,上去就想再掄一耳光,誰知那碧檀眼一橫,暗自一把拽下瑤影手中的食盒,只聽到“哐啷”一聲,食盒翻下來,一鍋滾燙的冰糖血燕倒出來,只聽得碧檀極痛苦的呻吟一聲,瑤影微一愣,卻是瞧見碧檀跪坐在那兒,那血燕几乎淋了碧檀整個小腿,湯汁兒隔着衣服浸進去,雖瞧不到裡面,但從碧檀慘白的臉色,豆大的汗珠,還有那極痛苦的樣子,便知燙的有多嚴重。
周圍的人都慌了神兒,急忙收拾的收拾,喚太醫的喚太醫,而瑤影呢?就那樣愣愣在那兒,這時只見那碧檀咬牙憋着淚水道:“不過爭了兩句嘴,瑤影姑娘打了我,我已然沒還手,沒想到你心思這般深重,竟拿這滾燙的東西潑我?”
瑤影身子微一震,脫口而出道:“你胡說!”
正當這時,那碧檀竟是生生疼暈過去,只留瑤影傻傻愣在那兒,這一刻她才隱隱生出了不祥的預感。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