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兩人帶着李月白打包好的花去隔壁市坐飛機,在傍晚的時候到達A市,中午因爲趕時間沒來得及吃午飯,兩個人都有點餓,所以從機場出來,岑森就先帶着李月白去附近找地方吃飯。
由於西伯利亞冷空氣的影響,A市這兩天在持續降溫,預報說晚上會有雪,傍晚的時候天陰沉沉的,小風颳在臉上跟刀子似的,兩人下了車也不看路,快速往餐廳裡面衝,李月白推開玻璃門讓岑森先進去,餐廳裡暖氣開得很足,李月白一進來眼鏡片就花了,他取下來在胳膊上蹭了蹭,剛要戴回去,就看見了正從餐廳出來的郟斐,郟斐高了也壯了,穿着灰色羽絨服,手裡牽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小孩的另外一隻手牽在一個看着跟郟斐年齡相當的年輕女人手裡。兩人的目光都飛快地在彼此身邊的人身上掃了一掃,最後落在對方臉上。
郟斐有些赧顏地笑了起來,“小白啊,這麼巧,來吃飯啊。”
李月白點了下頭,“嗯。”
郟斐:“這我姐,這我外甥,剛從國外回來,我過來接他們,順便吃個飯。”
李月白:“奧。”
岑森站在李月白一側,只能看到他臉色很難看。
郟斐姐姐似乎也看出兩人有些不對勁,衝李月白笑了笑,得不到迴應,就有些尷尬地彎下腰整理起孩子的圍巾帽子。
空氣好像凝固了,郟斐嘴巴張了幾次,最後說:“那,那我們先走了,回頭有時間出來聚一下。”
李月白:“嗯,行,再見。”他臉上總算憋出來一點笑意,還彎腰摸了摸孩子戴着毛線帽的圓腦袋。
兩人點餐後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岑森見李月白臉色仍舊不太好,微笑着問道:“剛纔那個是你同學啊?”
李月白抽了一張紙巾擦着眼鏡片,“嗯,高中同學。”
岑森見他不大想說話的樣子,情緒顯然繼續在受剛纔偶遇的人的影響,遂岔開話題,問道:“你要喝點什麼嗎?剛纔我沒點飲料。”
李月白把紙巾團了團放在桌子一角,偏不肯岔開話題,誠懇地說道:“你讓我先想想行嗎?我要想一下怎麼跟你說。”
恰好岑森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說道:“有一個工作電話,先去接一下。”
李月白:“嗯,好的。”他有些煩躁地轉過身望向窗外,街上人不多,來來往往的都是車子,天愈發陰沉,像是即刻就要下雪一樣。
電話其實是鄭辰打過來的,鄭辰前天參加完了工廠的年夜飯活動,昨天就回A市了,他知道岑森今天回來,所以特意打電話過來問一下,岑森走到一側的落地窗前才接了起來。
鄭辰問:“到了吧?”
岑森:“到了。”
鄭辰:“李工能在這裡待幾天?”
岑森:“兩三天吧。”
鄭辰聽出來岑森語氣不對勁,“怎麼了?跟他吵架了?”
岑森:“沒有,就是剛纔進來吃飯的時候遇見一個人,他說是他高中同學,反正我看着倆人情況不太對勁,然後他就一直垮着個臉,活像被人捉見在牀似的。”
鄭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別多心,技術宅不都這樣嘛,別說表情管理了,情緒管理他們都不在行,人多的時候說個話都緊張,什麼都寫在臉上。別的我不敢說,但是李工的人品一定是沒有問題的,他跟着老金他們幹了這麼多年,他是什麼樣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本來我還想說你找着他,是撿着寶了呢。”
鄭辰的前半句讓岑森更糟心,什麼都寫在臉上,那就是說他臉色有多臭,心情就有多不好了,“嗯,我知道。”
鄭辰:“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來着,今天既然話說到這裡了,我就多嘴問一句。”
岑森:“什麼事?”
鄭辰問:“你還記得我說過李工長得像凌楓吧。”
岑森用鞋底輕輕碾着腳下的地板,“嗯,記得。”
鄭辰語聲帶笑地說道:“你一開始看上他,不會是因爲這個吧?”
岑森嘆了口氣,過了很久纔開口說道:“第一次——是,後面不是了,你知道的,他們兩個性格差別很大,再說我也沒那麼變態,得不到正主,就給自己找個替代品。”
鄭辰笑了笑,“不是那就好,行,你們吃飯吧,我還得去我媽家裡一趟,這兩天我老婆出差了,孩子在他們那邊,我媽剛打電話說有點低燒,他們又不敢亂給吃藥,讓我過去帶醫院看一下,養個孩子太難了。”
岑森道:“嗯,你忙吧,孩子如果症狀不明顯,最好還是先在家裡觀察一下,醫院交叉感染很厲害,如果實在要去醫院,記得戴口罩。”
鄭辰:“嗯,好,我知道了。”
岑森掛了電話,回頭看李月白整個人靠坐在椅子裡,低着頭,手機夾在食指和拇指中間來回旋轉着,垂着眼皮子,一臉沉思狀,他遂叫了個服務員點了兩杯果汁,然後去了衛生間。
岑森回來的時候菜已經上得差不多了,李月白忙拉開椅子讓他坐,又抽了筷子遞給他,“快吃飯吧,工作處理好了嗎?”
岑森接過筷子夾了一點西芹,“好了。”
服務員端來了鮮榨的果汁,一杯胡蘿蔔橙子,一杯火龍果蘋果,岑森問李月白:“你要喝哪一杯?”
李月白笑着說:“我隨便。”
岑森就把那被火龍果蘋果的推過去給他。
李月白也不用吸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真好喝。”
飯快吃完的時候,李月白輕聲問:“生氣了?”
岑森抽了張紙巾擦嘴,“沒有啊,看你心情不好,怕那句話說錯了惹你不痛快。”
李月白笑,“那就還是生氣了,我現在跟你坦白,你是想聽詳細版的,還是綱要版的?”
岑森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推開湯碗道:“出去再說吧。”
李月白:“行,都聽你的,那你吃好了嗎?”
岑森點頭,“你呢?”
李月白笑答:“我也吃飽了。”說着叫了服務員過來結賬。
出門前,李月白又特意停下來幫岑森把圍巾緊了緊,岑森伸手扯開一點,“你想勒死我啊。”
李月白:“我就是勒死我自己也不捨得勒死你啊。”
小風已經變成了大風,兩人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火速回到車上,岑森啓動車子開了熱風,李月白邊扣安全帶邊開口說道:“我還是說個綱要版的吧,哪裡有疑問你再問我,不然到家也說不完。”他側過臉見岑森在瞪他,心虛地笑道:“怎麼了?我又說錯話了?”
岑森:“什麼叫到家也說不完?你們兩個之間發生過很多事情嗎?”
李月白忙道:“沒有,就是……不是高中同學嘛,這麼多年了,很多事情要說起來就得鋪墊很多背景。”
岑森有些不耐煩:“行了你趕緊說吧。”
李月白忙道:“他叫郟斐,高中時候轉到我們學校的,轉校生嘛,沒多少人搭理他,他恰好跟我坐同桌,我們接觸的就有點多,然後他就把我掰彎了。”
岑森聽到這裡,倏地轉過臉盯着李月白,是震驚至極的表情。
李月白忙道:“其實我也不太確定,那之前我也沒跟小女生談過戀愛,不過對女生有過……好感。”
岑森收回目光,臉色更加難看起來,盯着前擋風不說話。
李月白乾笑了一聲,又接着說道:“那時候特別純情嘛,也沒做過什麼,就每天瞎開心。我剛答應他沒多久就要高考了,他又轉走了,然後高考之後嘛,就沒有聯繫了。再後來,我剛去鑫鑫製造那年,他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我的電話,跟我重新聯繫上,他說那幾年他家裡出了點事兒,他父母先是把他送到遠房親戚家,也就是我們那個小鎮,後來家裡好了一點,就把他送出國了。他剛去國外也沒人管,語言不通兩眼一抹黑,特別難,光想着活下去了,就沒聯繫我,後來從國外一回來就到處找我……”
岑森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道:“爲什麼我聽完還挺感動的,他重新去找你,你爲什麼不跟他和好呢?破鏡重圓什麼的,不是挺好嘛。”
李月白笑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你希望我破鏡重圓嗎?”
岑森轉過臉望向車窗外,“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問不着我吧。”
李月白陪着笑臉,“我跟他真的沒什麼,你要相信我,這幾年雖然有他電話,但是我們幾乎沒有聯繫過。”
岑森摸了一下下巴,轉過臉看了李月白一眼,“先回家吧。”
李月白忙道:“嗯,好。”
一路上岑森都沒有說話,車子開得很快,不過也沒超速,李月白噤若寒蟬地坐在副駕駛上更不敢吭聲,車裡氣壓低得厲害。
等到了家,岑森也不管行李,扔在玄關那裡就說去要先去洗澡,李月白忙去給他拿睡衣,把他伺候進了浴室,又忙着整理帶回來的東西,岑森說要一盆花,他給裝了兩盆,花盆敲碎了,用塑料袋包裹着根部的泥土帶過來的,他找了一圈,見岑森家沒有空的花盆,一邊尋思着明天出去買,一邊把裝着花的紙箱抱去陽臺放好。
岑森說是去洗澡,其實只是想找個單獨的空間自己一個整理思路,進了浴室他纔想起來這幾天不在家,家裡熱水器根本沒開,一滴熱水都沒有,他既然進來了,就不想再出去,開了熱水器,坐在浴缸沿上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