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白收拾好了行李,左等右等不見岑森出來,浴室裡又沒水聲,一片詭異的安靜,他猶豫着要不要敲門問一下,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是郟斐打來的。
李月白盯着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想要掛斷,轉念想起幾個月前還找人家幫過一個忙,想要接起來,又覺得接起來該說什麼呢,正在這時,浴室的門開了,岑森還穿着從外面回來時那身衣服,語氣平平地問:“怎麼不接電話?”
李月白看見岑森走過來,更加不敢接了,電話響了太久,恰好在這個時候靜了下來,李月白剛鬆了口氣,電話又響了起來,郟斐打不通,再次孜孜不倦地打了進來。
岑森走過去拿過他的手機看了一眼名字,挑眉問:“剛纔碰見那個人?”
李月白點點頭。
岑森煩躁地把手機塞給他,“接啊。”
李月白被他的表情與肢體語言嚇得怔住了,忙接了起來。
郟斐:“小白。”
李月白:“嗯,是我。”
郟斐:“剛纔那個是你新找的?”
李月白瞟了岑森一眼,含糊地道:“嗯。”
郟斐:“我有話想跟你說,你有時間嗎?”
李月白:“我……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吧。”
他打電話的時候岑森去了陽臺,他只能看見岑森的背影,但是僅憑一個背影他卻詭異地疑心岑森心情很不好,他不想跟郟斐多說,偏郟斐又不肯利索地掛電話,又扯了兩分鐘,才終於結束通話。他看見岑森往書房走去,忙跟了過去,岑森站在書架前,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李月白極有眼力勁地問:“你找什麼?我幫你。”
岑森轉過臉看着他,“他約你見面你爲什麼不見他?”
李月白:“我跟他真的沒什麼,也沒什麼好說的,你要相信我。”
岑森:“我也想相信你,可你,你見了他之後就那副表情,你剛纔還說你是被他掰彎的,掰彎的感情,總會特別刻骨銘心吧。”
李月白有些出神,看了岑森一會纔回答說:“確實刻骨銘心,不過不是你以爲得那種,我也知道自己看見他臉色很難看,那是因爲我特別恨他。”
岑森:“恨?”他腦子裡空白了一會,忽然笑着反問道:“恨他什麼?恨他當初掰彎你,還是恨他當初掰彎你後又拋棄你?”
李月白看見岑森那樣笑,就知道壞了,自己又說錯話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岑森:“那你是什麼意思?”
李月白:“我不會說話,沒有壓力的時候我還好,有壓力的時候,別人問我問題,我腦子裡蹦出來很多內容,說的時候就亂七八糟往外涌,所以平時我知道自己不會說話都儘量少說話。我說恨他不是你說的那兩個原因,我是……”
岑森截斷他道:“跟我說話讓你很有壓力嗎?”
李月白沮喪道:“我又說錯了。”
岑森忽然想起一事,警惕道:“你說那個跟你一起做飯的前同事,不會就是他吧?”
李月白:“怎麼可能,當然不是他了。我,怎麼說呢,主要是當時發生了很多事,我恨他不是因爲他對我做過什麼,是因爲他的不告而別,我做了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我恨我自己,才恨他的,其實準確來說也不能算恨,就是看見他我心情很複雜。”他說完,有些不確定地望着岑森,小心翼翼問:“你懂我的意思嗎?”
岑森被李月白的態度弄得心軟,語氣緩和了一點,“發生了什麼事?”
李月白臉色又難看起來,“我爸媽一直都跑長途,我小時候都是我奶奶帶大的,我跟她感情特別好,那時候他走了,我瘋了一樣到處去找他,錯過了跟我奶奶見最後一面,後來聽我媽說,我奶奶臨終不肯閉眼,一直在念我。”
岑森聲氣更弱了一些,沒有慶幸,只有更加不自信,無力地說道:“如果不是因爲這個,當初他跑去找你,你應該就跟他在一起了吧?”
李月白支支吾吾還沒說出什麼,岑森有些疲倦地說道:“我看到你就沒法思考,你能,讓我獨自待一會嗎?”
李月白點了點頭,他出去的時候隨手關上了書房的門,他在客廳裡坐下來,第一次思考岑森剛纔那個問題,如果不是人生中的那些遺憾,他會跟郟斐在一起嗎?會嗎?坐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時間好像還不算太晚,反正在家裡待着也沒事可幹,不如去附近的超市逛逛,看有沒有花盆賣,他穿上外套,揣了手機就出門去了。
李月白是出門後發現天已經在下雪的,B市的冬天自然是沒有雪的,他老家那個地方雖然在長江以北,但冬季氣溫尚可,他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大雪了,擡頭望着墨色的天幕,心裡有隱隱的期待,若沒有晚上的事,他想自己看見下雪應該會很興奮,可現在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了。
室外溫度很低,寒風刺骨,他把羽絨服的拉鍊拉到脖子裡,戴着帽子衝出小區,小區斜對面就有一家超市,他進了超市,瞬間感覺暖和了很多,站在入口處問清楚導購,他便徑直往綠植區域走去,架子上擺着一些綠葉的植物,看着跟岑森家裡的大同小異,他想起來岑森家裡沒有澆水的噴壺,買了兩個花盆,又順帶拿了個綠色的噴壺,結賬的時候,李月白髮現沒帶錢包,他也沒當回事,反正自從手機支付以後,他錢包裡的零錢就沒怎麼花出去過,收銀員報了個金額,他點開手機微信還來不及下一步操作,滴滴滴幾聲,手機自動關機了。他纔想起來手機本來就沒多少電了,剛纔回去還忘了充,大概室外溫度太低,一路走過來,手機的電量就飛快就流失了。
李月白不好意思地衝收銀員道:“你有充電器嗎?”
收銀員指了指一側,“那邊投幣可以充電。”
李月白:“不好意思,我沒帶零錢。”他拍了一下花盆,“那,這些東西我明天再過來買吧。”說着就要走,後面卻有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掃我的吧。”說着把手機遞了上去。
李月白轉過臉,盯着郟斐,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郟斐催着收銀員掃了碼,又把自己買的東西從購物車裡拿出來,“這麼巧,你也住這附近嗎?”
李月白點了下頭,指了指花盆,“錢我回頭轉給你。”
周圍不少人,郟斐快速地掃了一眼四周,“隨便你,能在外面等我一下嗎?有幾句話跟你說。”
李月白想要拒絕,郟斐又道:“真的只有幾句話,說完就走,行嗎?”
李月白想岑森大概還沒靜完,這個時候回去恐怕又要打擾他,郟斐既然有話要說,那說清楚也好,省得以後再打電話過來煩人,點了下頭。
郟斐臉上立刻露出輕鬆的表情。
超市出口處還是有冷風颳進來,人來人往,李月白拎着東西縮着脖子等郟斐,郟斐買了一堆東西,過了好幾分鐘才付完賬過來,“這裡太冷了,隔壁有家咖啡店,過去坐一下吧?”
李月白:“你不會說很久吧?”
郟斐:“不會。”
李月白沒做聲,郟斐走在前面帶路,雪花已經大了,不再是剛纔雪霰子,紛紛揚揚的,像玫瑰的花瓣那麼大,李月白伸手接住一片,很快就融化在了他的掌心裡。
其實該說的話李月白覺得早都說清楚了,如果不是在超市偶遇,對方又幫他付了錢,他拉不下面子,應該不會跟他重新坐在一起。
“你朋友是做什麼的?”
李月白攪着果汁裡面的吸管,他平時提神都靠茶葉,不喜歡喝咖啡,就點了杯橙汁,“風控那塊。”
郟斐:“你過來買東西他怎麼沒跟你一起?”
李月白臉色白了白,難道郟斐看出來他們在吵架,“就買兩個花盆,我自己過來就行了,又不遠。”
郟斐不再發問,李月白髮了會呆,“你找我到底想說什麼?”
郟斐:“你上次讓我揍那人,是幫他揍得嗎?”
這也不難猜出,李月白人遠在B市,讓他揍一個在A市活躍的人,當然不會因爲他自己,“嗯。”
郟斐喝了一口咖啡,斟酌着字句低聲說道:“那個人,怎麼說呢,他們家的生意明面上的都還好,背地裡還做一些擦邊球的那種,他這個人也不是善茬,書沒念多少,素質不高,身邊的朋友都烏七八糟的,如果你朋友跟他有什麼過節,儘量還是當面講清楚好一點,沒什麼大的過節當然更好,總之,別惹這種人吧。他最近追一個五六線小明星,上次剛好兩人在停車場親熱,他怕曝光給他家小明星惹麻煩,我們也就是佔了這點先機,不然他肯定不會吃這個虧,不過他得罪的人很多,應該不會立即想到你朋友。他這個人我打聽過,跟他熟的都說他腦子有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跟你朋友說,以後離他遠點。我這邊也會幫你繼續留意,他那邊有什麼舉動,會提前告訴你。”
原來他一直說有話要說,是要說這個,這是件關緊的事情,李月白不得不鄭重對待,由於郟斐壓低了聲音說話,咖啡廳裡還放着輕音樂,旁邊座位的兩個人說話聲音有點大,噪音很多,他只得靠得近一點,在別人看來,他是一個身子前傾的姿勢,雙手放在桌子上,眼睛專注地盯着對面的人。
岑森在書房裡想通後出來,發現找不到李月白了,打電話又關機,外面又下着雪,李月白的錢包也沒帶,他想不到他會去哪裡,穿了件厚外套出來找,在咖啡店外的行道樹下,隔着模糊的玻璃窗,恰好就看見了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