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森覺的自己腦子裡嗡得一聲就炸開了,沸成了一鍋粥。他不得不承認,郟斐是一個很好看的人,在人羣裡,郟斐是那種特別惹人注意的一類人,他身上由內到外都散發着雄性荷爾蒙,所謂的行走得荷爾蒙說得就是他們這類人,他存在感極強,即便在餐廳偶遇時裹着灰不溜秋的羽絨服,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形象,反而增添了一種類似落拓的氣質。
在書房裡岑森想了很多,想明白生氣的主要是因爲不自信,不自信這種情緒本身又讓他煩躁和生氣,所以他纔會發脾氣。他不該把不良情緒發泄給李月白,李月白在他不自信這件事情裡是無辜的。
他給自己做了很多思想工作,總算說服自己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相信李月白既然彎了就不會再直回去,相信李月白對掰彎他那個人再無流戀,甚至寄希望於李月白的人品。鄭辰說得對,李月白這種技術宅,什麼都寫在臉上,他見到郟斐第一反應是意外,緊接着想起往事,就心情不好,對自己的憤恨對奶奶的愧疚遺憾等很多種情緒雜糅在一起,最終在他臉上形成了那個類似被人捉見在牀的表情,他那個表情肯定不是因爲郟斐看見自己跟他在一起。
岑森說服了自己,決定出來低頭認錯,可是發現人不見了,他冒雪找出來,李月白錢包沒帶,身份證和駕照都在錢包裡,他想象李月白可能會去哪裡,然後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他跟郟斐坐在咖啡店裡,身子前傾,脖子微微探着,專注地盯着對方,那情形比曖昧還要多一點什麼。
岑森給自己做的思想建設瞬間坍塌,他又盯着玻璃窗裡的兩個人看了幾眼,扭頭走了。
咖啡店內,李月白又跟郟斐說了幾句,起身道:“行,我都知道了,這次的事情多謝了,時候不早了,我走了啊。”
兩人出了咖啡店,路上已經有積雪了,郟斐指着路對面的小區問:“你朋友住那邊?”
李月白扣上帽子,道:“是啊。”跟郟斐揮了揮手,拎着購物袋,往一旁的斑馬線走去。
郟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看,喊了一句,“小心路滑。”
李月白“嗯”了一聲,小跑着過了馬路。
到了家門口,李月白按了門鈴,站着跺掉腳上的雪,岑森拉開門,臉上沒什麼表情。
李月白進了門,討好地衝他笑,“我剛纔去買了兩個花盆還有個灑水壺。”
岑森看了眼他手裡的東西,反問:“只是去買東西?”
爲什麼這麼問?難道是覺得我出去的時間太久了嗎?李月白心思急轉,如果跟他說偶遇郟斐的事情,他肯定會問跟他聊了什麼吧?說敘舊他肯定要誤會,實話實說更不行,知道我揹着他偷偷找人教訓彭超他肯定要炸毛,李月白深呼吸一口氣,硬着頭皮說謊,“嗯。”
岑森眼中閃過類似失望的情緒,不過李月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就迅速轉過身去了,他背對着李月白說道:“熱水燒好了,洗個澡早點休息吧。我剛纔接到公司電話,明天得去上班,不能在家陪你了。晚上我睡書房,他們剛發了郵件過來,等着我處理,可能會很晚,你早點休息吧。”
李月白:“你還在生氣?”
岑森轉過身時已調整好了表情,雲淡風輕地笑問:“生什麼氣?”
岑森顯然不願意過多討論,李月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對揣測別人心思這種事情一向不在行,“那行,你忙完也早點休息。”
這一夜李月白睡得很晚,坐車坐飛機儘管很累,卻睡不着,他覺得自己已經把能說的都說清楚了,爲什麼岑森還是不肯相信他呢?肯定還是他嘴太笨了,沒有說清楚,岑森還有什麼疑慮吧。可他想不出還有啥沒講清楚的,岑森爲什麼就不能把生氣的原因直接說出來呢?兩個人明明都喜歡對方,在意對方,爲什麼要這樣猜猜猜呢?李月白覺得心裡好苦,因爲他壓根不擅長猜猜猜。
有時候兩顆心明明只有一牆之隔,卻遠過天涯海角,同牀異夢。
早晨李月白很早就醒了,隔壁沒有動靜,他也不好起牀,總算聽見岑森開門的聲音,他穿了衣服剛要出去,就聽見岑森在打電話,他放在門後的手停了下來。
“岑淼,你空着那套房子的鑰匙還在咱爸媽家嗎?我家啊,我家裡暖氣壞了,這兩天先在你那邊住兩天,行,那我過去拿。”
李月白的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他站在門後,聽着外面的動靜,岑森去衛生間了,又從衛生間出來了,又去了一趟書房,然後關上門走了。他等着外面再也沒有一點動靜的時候,推開門走了出去。
昨天的事情真就這麼嚴重嗎?嚴重到他要躲着自己?李月白想不通,腦子裡一團亂。
他看着空空的屋子發了會呆,然後慢吞吞地去衛生間洗漱,洗漱完之後他去把昨天買的花盆找出來,把帶來的兩株花種了進去,看着花發了會呆,他又想起冰箱裡還有昨天從B市帶回來的冬筍,岑森說要包餃子吃的,他找了找家裡的食材,麪粉有,沒有肉,他拿了鑰匙出門,去超市買肉,因爲他沒有獨自包過餃子,不知道除了肉,還要買別的什麼,就打電話問他媽媽,李媽媽噼裡啪啦說完,又奇怪地問他幹嘛突然問這個,他只說是自己想吃了,李媽媽又問他什麼時候回去,他說快了,就這兩三天。
外面的雪很厚了,天陰着,沒有繼續再下,小區裡主幹道上的積雪已經被物業清理乾淨,小區外面道路上也沒有多少雪,他很快就買了東西回來,洗了小蔥、香菇和竹筍,剁碎之後又開始剁肉餡,把餡弄好之後,他開始和麪,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反覆幾次後,終於把擀餃子皮的面和好了,好大一坨,大概會用不完。
等終於把餃子包好,已經下午一點多鐘了,李月白給岑森發了個信息,“我媽說家裡有點事催我回去,既然你在忙,我就回老家了,不好意思啊。冬筍我包了餃子,在冰箱裡凍着,你記得吃。”
岑森早晨在客廳裡打電話找地方住他聽到了,這是岑森家,總不能讓他住在外面,自己賴在這裡不走吧?李月白髮完信息,把手機收起來,拉上他收拾好的行李出了門。
他出門後打了車去機場,他老家那個市既沒有機場也沒有高鐵站,他本來買了兩天後去離他家最近的一個市的機票,臨時改簽,因爲臨近年關,今天到那邊的票都已經沒有了,最快只能買到明天去他老家隔壁省省會的機票,他抱着僥倖心理想先到那邊再說吧,就剩幾百公里了,到那裡再想辦法,沒有火車票,大巴票總是能買到的吧。
岑森收到信息的時候正跟鄭辰吃午飯,鄭辰見他低頭看手機看得出神,忍不住問道:“他發來的?”
岑森點了下頭,“嗯,他說家裡有事,提前回家了。”
鄭辰已經聽岑森跟他說了昨晚咖啡店外看到的事情,他不知道李月白打得什麼主意,一方面他相信岑森肯定沒看錯,另外一方面他又覺得以李月白的爲人,應該不會幹腳踏兩條船的事情,想了想,說了句模棱兩可的廢話,“可能是真的有事吧。”
岑森把手機扣在桌子上,“誰知道呢。”
鄭辰指了指他的手機,“你不回信息嗎?”
岑森:“回什麼?”
鄭辰拿他沒辦法,掏出了自己的手機,“要不我跟他打個電話問一下吧?”
鄭辰撥通了李月白的電話,那邊很快就接通了,他點了免提,放在桌子上,“李工啊,還在A市嗎?晚上我想請你跟岑森吃頓飯,打他電話打不通,你們在一起吧?”
李月白遲疑了一下,“鄭總,不好意思啊,我家裡有點急事,我已經在機場這邊了,岑森他今天在上班,大概在忙吧,吃飯下次有機會了再吃吧。”
鄭辰看了岑森一眼,岑森皺着眉頭,他又說道:“那機票買到了嗎?”
李月白:“今天的票沒有了,我買了明天一早的票。”
鄭辰:“那你等下還回去嗎?我是說岑森家。”
李月白:“不回了,我怕早晨那邊不好打車,趕不上航班,今天就在機場附近找個酒店住一晚算了。”
鄭辰:“行,你自己小心點,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打我電話,別跟我客氣。”
李月白:“好的,謝謝。”
鄭辰掛了電話看着岑森,“明天一早的航班,你現在去找他還來得及。我說你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岑森:“我怎麼小題大做了?大哥,掰彎啊,你知道掰彎什麼概念嗎?我當年對凌楓也嘗試過,沒成功啊。再說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沒什麼,昨晚晚上的事情爲什麼要瞞着我?”
鄭辰:“你不能這樣談戀愛,你有疑問要去問,不能老悶在心裡不說。”
岑森:“我問了啊,問了他撒謊不願意說,我還能怎麼問,我說我看見你跟他坐在那裡了,這樣多難看啊,尷不尷尬?”
鄭辰鬱悶道:“尷尬也好過你現在寢室難安啊,話說開了不就好了嗎?那你後續打算怎麼辦?”
岑森煩惱地抱着頭,揉了一會額頭,低聲說:“最壞不過是分手。”
鄭辰吃驚道:“至於嗎?多大點事就分手,你當現在處個對象就那麼容易?上嘴皮跟下嘴皮一碰就分手,回頭有你哭的。”
岑森煩躁地瞪了他一眼,“我說最壞,現在不是不知道怎麼辦嘛。”
鄭辰想了想,“這樣吧,我等晚些時候再給李工打個電話,就說有事去機場,帶了些特產給他,騙到他酒店跟房間號,你晚上過去看看他,怎麼樣?”
岑森:“他問我怎麼知道他酒店房間的,我怎麼說?說你告訴我的?用得着這麼迂迴嗎?想看他我自己不會問他嗎?”
鄭辰抓了抓耳朵,也覺得自己出的主意不甚高明,“是啊,太迂迴了,那我就說跟你一起去送他,這樣總行吧?”
岑森煩惱地點了下頭,“也行,你跟我一起去也好,免得就我們兩個再冷場了,就太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