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白開車送爺爺和堂弟去高鐵站, B市的高鐵站離市區很遠,當初規劃的時候沒有設計好線路,開過去要半個多小時, 如果運氣不好, 路上多遇到幾次紅燈, 一個小時也有可能。李月白把兩人送上車, 買了瓶水邊喝邊去停車場取車, 褲兜裡電話響起來,他拿出來看,又是郟斐, 他有點後悔昨晚跟他說自己分手了,這麼多年了郟斐對他仍舊賊心不死, 接下來一段時間肯定要經常騷擾他, 想到這裡郟斐就覺得有點煩, 接起電話語氣就不太好,很衝地問:“有事?”
郟斐笑得很欠揍, “怎麼,接我電話不高興啊?”
李月白沖天翻了個白眼,“算你有自知之明。”
郟斐:“來接我一下唄,馬上就到B市了。”
李月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着了,“你來這兒幹嘛?”
郟斐:“我在附近出差, 昨天不是聽說你分手了嘛, 過來安慰一下你。”
李月白:“不需要。”
郟斐:“你說了不算。”
李月白:“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郟斐嘿嘿笑起來, 笑得特別賤:“既然知道我惦記着, 能讓我吃一口不?”
李月白怒道:“吃你媽。”
郟斐哈哈哈笑起來, “開玩笑呢,你到底來不來接我?”
李月白沒好氣地說:“我就在車站, 下車自己到停車場找我。”
李月白載上郟斐往市區開,兩人一路上吵吵鬧鬧,郟斐開着半真不假的玩笑,李月白要麼罵他一句,要麼裝聽不懂,反正拒不迴應他明着暗着的暗示。
中午李月白特別沒誠意地請郟斐吃了碗麪,下午帶他去市裡的景區溜達了一圈,人依然很多,溜完回宿舍,路過工業園門口時碰見了老金,老金站在路邊神色焦急,李月白減速後降下車窗打招呼:“金總。”
老金應了一聲,看見副駕上的郟斐,“這誰呀?”
李月白:“同學,過來玩,金總你站這兒有事?”
老金:“來工廠拿兩個樣品,不知道他們在那個儲位放着,等倉庫那誰過來。”
李月白:“要幫忙嗎?”
老金大手一揮,“不用,招待你同學吧。”
兩人回到宿舍,郟斐特別新鮮地到處轉悠着看,看完回到客廳,躺在沙發上窮嘚瑟,“想不到你住在這裡。”
李月白扔給他一瓶加多寶,“早晨忘了燒熱水,這個是國慶廠裡發的,湊合喝吧,怎麼了,這地方特別破是吧?”
郟斐拉開瓶蓋,仰着脖子灌了幾口,“沒有,就是我上次來的時候,其實已經走到這附近了。”
李月白猛地轉過頭看着他,“什麼時候?”
郟斐望向窗外,臉上仍舊掛着吊兒郎當的笑,“就剛從國外回來那年,跟你打電話之後的事情了。”
李月白盯着他的側臉看了很久,之後什麼也沒說。
當年郟斐滿世界地找李月白的聯繫方式,他只知道一個□□號,發了很多消息,李月白不知道是被盜號了還是那個號已經被他棄用了,反正是沒瘦到任何回覆,此路不通,他又去人人網上找,他同時搜索了李明白和李月白,全國叫這兩個名字的人都不少,可沒有一個對得上,他又去找當年的同班同學,讀書的時候那些同學就不待見他,很多人的名字他都不記得了,他邊回憶邊他厚着臉皮挨個給人家留言,抱着寧可錯發,絕不錯過的信念求李月白的聯繫方式,最終終於找了李月白的電話號碼。
時至今日郟斐還記得,當時電話撥通後他激動得落淚,說了一大堆道歉的話,李月白特別決絕地回了他八個字——時過境遷,回不去了。
告訴他電話號碼的同學只知道李月白在B市,別的一概不清除,郟斐跑來B市大海撈針,自然什麼也沒撈着,那晚下大雨,他站在酒店的玻璃後望着窗外的雨幕給李月白打電話,自從知道號碼後他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當晚李月白語氣終於緩和了一點,告訴了他回不去的原因,他聽完,也真得覺得回不去了。
去年的國慶,李月白忽然找他幫忙,同時透露說他正在跟一個男人交往,郟斐從那兩個字裡嗅到了一點信號,李月白好像還在恨他,不然不會特別強調交往的對象是個男人。
晚上郟斐請李月白吃飯,路邊燒烤攤,兩人點了一堆烤串和啤酒,邊吃邊聊足球,不知不覺就喝多了。
回到宿舍,李月白指了指另一間臥室,“委屈你今晚跟那兒將就一晚。”言罷回到房間就躺倒了。
李月白的房門關着,但沒鎖,郟斐洗完澡出來,忍不住推開門進去看了一眼,看見李月白橫這躺在牀上,胳膊枕在腦袋下,腿耷拉在牀下面,連鞋子都沒脫,郟斐彎腰推了推他,“喂,洗完澡再睡。”
李月白其實並沒有睡踏實,被吵到,有些煩地翻了個身,哼哼道:“不想洗,你趕緊去睡吧,別管我。”
郟斐在牀沿上坐下,“那你好歹把鞋脫了躺好再睡吧。”
李月白沒吭聲,臉貼着涼蓆,劉海擋住了眉眼。郟斐扳過他的小腿伸手解開鞋帶把他腳上的鞋子脫掉,又轉到牀那邊,兩手從他的腋下伸過去,試圖給他轉個方向,李月白擡手攥住了郟斐的手腕。
郟斐停下動作,輕聲問:“怎麼了?”
李月白搖搖頭,郟斐手上用力,把他在牀上擺好,又掂起他的後腦勺,把枕頭墊下去,他的手還沒來得及抽出來,李月白翻了個身,頭一偏,他的手被他壓在了腦袋下面。
郟斐雖然比李月白喝得少,但是他酒量不好,這個時候也有點不太清醒,此情此景,他不由就想起高中時候,中午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午休,書桌小,李月白腦袋滾來滾去,經常會壓在他的胳膊上,一個午休下來,他的胳膊麻得好久恢復不過來,提筆寫字都費勁。
蚊帳擋掉了一部分燈光,牀頭這邊光線昏暗,李月白側身躺着,膝蓋曲屈,襯衫的領子翻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高中的時候李月白就曬不黑,現在還是,剛過了一個夏天,他露在外面的皮膚還這樣白,再上面是一個弧度優美的下巴,薄薄的嘴脣緊緊抿着,高挺的鼻樑旁邊有一道睫毛打下的暗影。郟斐酒勁上頭,盯着李月白的睡顏更上頭,鬼使神差地關掉燈,蹬掉拖鞋,上牀躺在了李月白旁邊。
睡到半夜李月白酒勁散了被渴醒,他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來,伸手按開電燈的開關,看見旁邊的人,嚇了一跳,立即完全清醒了。
“你怎麼睡在這?”
郟斐迷迷瞪瞪地看了看周圍環境,也坐了起來,然後發現手臂很酸,稍稍活動一下就像被很多針刺了一樣,“我喝多了,不好意思啊。”
李月白看了看郟斐的手,“我壓着你手了?”
郟斐忍受着痠疼,輕輕活動着手腕,“好像是,你起來幹什麼?”
李月白揉了揉眼,四處找鞋子,“喝水,你要喝嗎?”
郟斐點頭,“喝。”
李月白從外間拿了兩瓶純淨水進來,一人一瓶,兩個人同時擰開,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往下灌,都是一口氣喝完。涼水灌下去,兩人更加清醒了些。
李月白踢了郟斐一腳,“回你自己屋睡去。”
郟斐合上空瓶子,擡手扔進房間的垃圾桶,“睡不着了,聊聊天唄。”
李月白也把空瓶扔進垃圾桶,“還聊球啊?不想聊了。”
郟斐腆着臉笑說:“聊聊咱倆唄。”
李月白沒吱聲,仰着臉發了會呆,憋着點壞笑說道:“你以前教了我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也教你一點唄。”
郟斐樂不可支地湊近問:“好啊好啊,快說快說。”
李月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除卻巫山不是雲,自己慢慢品。”
郟斐思索了一會,憤憤道:“臥槽,你至於嘛,他都出國了你還念着他呢,當年我出國的時候也沒見你念過我,那會兒我就該趁你睡着把你辦了。”
李月白踹了他一腳,“滿腦子下三路的貨,滾蛋吧。”
郟斐氣呼呼地下了牀,穿了拖鞋甩門而去,聲音從客廳裡飄進來,“現在對我愛答不理,以後讓你高攀不起。”
李月白哈哈笑,隔着牆罵道:“你他媽的要點臉行嗎?”
房間裡終於安靜下來,李月白關上燈,重新躺下,卻沒有絲毫睡意,他從褲兜裡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算了算岑森那邊的時間,想他是不是正在吃午飯,他在那邊留學多年,洋鬼子做的東西應該是吃得慣的,放心了這一頭,又擔心起他忙起來不知有沒有時間午休。
還真是想他啊,李月白打開相冊,翻看着裡面爲數不多的岑森的照片,就這樣一張一張的看過去,回憶每張照片拍攝時的情形,不知不覺,外面的天色已經亮了起來,有光從窗簾後滲進來,他盯着窗簾看了一會,翻過身打了個呵欠,把手機貼在胸口,在黎明的時候慢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