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

生離

清晨,心墨強拖着疲憊不堪身子,攤倒在牀上。這三日來,他幾乎都沒合過眼。林婉之的腑臟破損,本已是絕命之軀,奈何遇到的是他,施針截了她全身的經脈在腹腔必行之道,讓雛影等高手用內力護住心脈,佐以百羅大魂丹續命,硬是活了下來,但已然一具廢軀,現在躺在牀上的左相夫人,不過是具有生命的屍體,自不提意識可言了。

可憐清麗少女青春年華,何苦生在官宦家,大婚之日便遭遇此等不幸。然而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頭。東方龍月次日才歸,肩上的刀傷血流不止,白色的中衣已然是暗紅一片,心墨來不及過問詳細,只得趕緊替他診檢傷勢。左相府大喜之夜出了此等大事,消息不經而走,一時間,痛心孫女的右相上朝痛陳左相看護不利,惹出此等大逆不道之徒,本是安合的朝野上下頓時一片憂慮之勢,不明箇中就裡,一時也不知是何故出這等事。麒帝更是龍顏大怒,下令緝拿兇犯。

東方龍月自回府後一反常態的冷漠,右相的質問,衆官的探視,一律不聞不問,閉門不見。

甚至連皇帝的傳召也不予回覆,這倒苦了莫公公,三番四次站於雪地中卻始終苦等未果,更是礙於這位皇上視爲特殊之人不敢硬來。

心墨疲憊的閉上雙眼,卻因爲胸口的疼痛,不能入眠。應付完這麼多事,卻還無暇顧及自己的傷,自己內力本來弱於其他人,月白亞那一腳,踢得真真發狠。

坐起身子,嘗試着調養內息,氣運到一半,便忍不住俯身又是一口血。

鬱結之血都咳出來,本是會好些了,但是眼見地上的紅痕,心內還是忍不住一陣煩悶,說不上是氣是悲,卻是真真的難過。

“哎…心在此身遠於天涯又能如何,終究是個癡傻之人。”

心墨禁不住唸叨完,便再也受不住睏乏之意,沉沉的往牀頭倒睡了下去。

東方龍月獨坐在雨亭裡,眼神無意間凝望着西邊的雨墨軒所在之處,想扯動嘴角,竟也無力一般。那一晚,月白亞割斷的不止是二人的情誼與牽絆,還有,他那數十年如一日的俊雅笑容。東方龍月發覺自己只要一想到他,便再也無法如以往那樣笑了,甚至連刻意想假裝都變得如此艱難。

雨墨軒內已是無人住了,那個斷髮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罷。

“大人。”

東方龍月聞聲,淡淡的問道,

“可有線索。”

“屬下無能…請大人責罰…”

“不怪你,加派人手去找,我要知道他去了哪。”

“領命!”

東方龍月凝結着眉宇,自己活了二十幾年還是首次如此執着,如此...挫敗。

不僅雛影,連麾下專責消息的稚風都出動了,卻還是沒半點下落,白亞,你究竟去了哪裡…

月白亞醒來之時,身邊的陳列以及事物透灑着以前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

身上已然換上了件較以往略微異樣的綿織白色寬衣,全身的麻痹感似乎還未消失完,只得顫抖不穩的勉強坐起身,心口一陣痛楚延伸至喉間,月白亞強忍住想要咳嗽的衝動,皺着眉用手摸索周圍,在發現暉白尚在身邊後才得暫時放下心來。

環顧四周,是間不算寬敞的木質方室,沒有窗戶,只得一扇門。周圍一切皆是硬木質地,連地板也是,月白亞望着木桌上的茶具,想要起身去取水,還未站穩竟然感覺到一陣搖晃,遂只得順勢坐回了牀邊,定住重心,不想此時,室內唯一的門被打開了。

“你醒了?”

這句並非漢語,月白亞睜大眼睛,警覺的看着來人。

面前之人身着淡紫色的和服,面陳幽雅的笑容,一雙單鳳眼明亮有神,正溫和的看着自己,尾隨他身後的是一位紅衣少年,白淨的膚色,雖是淡漠的表情卻也正關注着自己。

月白亞原本就詫異自己身在何處,眼見二人出現,尤其是在視線停留到紅衣少年腰間配掛的雙刀後,更是一陣驚怒,還未反映過來便已身隨先動,拔出暉白對準二人。然而下一刻便全身無力,整個身體搖搖欲墜,地面再次傳來些須搖晃的感覺,感覺自己要摔倒之即,一雙手臂卻有力的將他攬過去,復又抱回了牀上。

月白亞咬牙怒視着二人。然而佐久間嵐卻沒在意,示意吉原忍倒了杯茶過來,親自端給月白亞,溫柔和藹的態度令月白亞一陣錯顎。

“不必驚慌,先喝了茶我們再談吧,月殿下。”

仍然不是明國語言,月白亞卻盡數聽懂,尤其是最後三個字的稱呼,驚得他還握着暉白的手,一陣顫慄!

“你…叫我什麼…”

月殿下??什麼殿下!就算你們知道我是大明親王世子的身份,也沒這種叫法!

要說佐久間嵐原本還有一絲的不確定,卻也在眼見月白亞問出這等問題之時瞬間釋懷了。

“不出我所料,你果然聽得懂。”

佐久間嵐意味深長的笑。

“不枉此次明國之行,將軍若是知道我尋得殿下,定然欣喜異常。”

“你認錯人了,我誰都不是。”

月白亞一陣黯然,

“也…沒有名字。”

佐久間嵐聞言倒也不慌,

“殿下儘管不認,你隨身所帶的暉白卻是真實無假,天下無二。”

月白亞沉默不答,思考的卻是眼前這二人什麼來意尚未明確,何況現在明顯是受制於人,連身處何地都不知,如何脫身等等。

“你原是瀟瑞王府的世子,你的母親,是出雲國的公主蒼月雪鶴。”

見月白亞終於開始正色自己,佐久間嵐輕笑着繼續說道,

“九年前,明國麒雲王篡位,事前一年,手握半數兵符的瀟瑞王在府內遭人行刺,雪鶴王妃同時遇害,世子下落不明,傳言很多,比如已經死了,或者逃了,甚至,被高人帶走…”

話至此處頓住,深深的凝視着月白亞的漸泛起殺意的眼神,

“培養成了一名絕世高手。”

佐久間嵐如願以償的激起了月白亞心緒,遂笑道,

“當然最後一句是自己猜測妄言,嵐無意挑釁,殿下自當不必動怒。”

“你們抓走我來也沒有用,威脅不了任何人。”

月白亞冷冷的說,心中懊惱着渾身的無力感。

“殿下身負重傷,所幸爲我們所救,以目前的形式看,殿下的身份恐怕繼續留在明國也是尷尬吧。”

一語中第,月白亞垂眸,心口的陣痛感復又傳來,充斥着心緒是無甚的悲涼。

佐久間嵐輕伸出右手,吉原忍便摸出一個碧玉瓶交於他手中,

“殿下的內傷,已經我以內力疏導過了,只要不隨意牽動真氣便無大礙,心口的淤青,每次用這瓶藥膏塗於患處,可以加速恢復和止痛。”

見月白亞並未伸手去接,佐久間嵐便放在了牀案邊的木櫃臺上。思慮了一陣,問道。

“冒昧的問殿下,那晚並未與人有過房事之舉吧。”

替昏迷中的月白亞診視傷勢之時,佐久間嵐意外的發現這位美麗的少年竟然在中了自己的欲香情精後仍舊一副未經人事之軀,便對他如何避過藥性產生了興趣。

然而月白亞在聽聞佐久間嵐這句問話之後簡直憤怒得無以復加,宛如抓狂的野獸,伸手成爪用盡全力鎖住佐久間嵐喉間天突穴,厲聲狠言,

“果然是你!”

然而吉原忍的刀也絲毫不慢瞬間便已架於月白亞頸間。

“忍,不得對殿下無理。”

吉原忍咬牙猶豫片刻,終還是放下了刀刃,只得婉言道,

“事前大人與我都不知殿下身份,故有得罪。”

佐久間嵐也沒有惱,而是定定的看着月白亞發怒的表情,果真月白亞發狠的力道堅持沒有多久便散勁了,整個人軟軟的攤在了牀邊,佐久間嵐嘆了口氣。

“殿下內傷沒有復原,方纔也說了不便牽動真氣,否則難以恢復。下藥一事確實是嵐無理了,現在既已知曉你身份,以後斷不會如此,沒事便是欣慰了。”

月白亞惱怒的撐起身子,沒有答話。

看着月白亞殘短散亂的青絲遮住了另一半眼眸和頸項,禁不住惋惜

“即使刀刃亦有斬不斷之物,何苦。”

“殿下先好生休息罷,離目的地還有半月路程,此處很安全,無須擔心明國的追兵。”

月白亞聞言,猛的擡起頭問道,

“我身在何處?!”

佐久間嵐微笑着邁出房門。

“開往出雲的航船之上,我們已起航三日了。”

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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