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別(上)
一連數日的雪終於停歇了,已屆辰時,天色依然幽暗無光。東方龍月走出房門時,稚風和心墨早已站在外面提着收拾好的行囊等候多時。
月白亞一直有些恍神,自清晨起牀後,手就被那人牽着未見放開,然而東方龍月雖然感覺到他的猶豫卻始終未曾回過頭看過他一眼。
稚風眼瞧着有些異樣,正欲走上前開口問,卻被心墨悄然拉回來,向他使了個眼色後,心墨走過去衝着二人輕聲說了句,
“我和龍月一起走吧。”
說時就要去拉東方龍月的手,卻被月白亞擋在面前,心墨一愣,隨即眼神有些惱。月白亞這纔回過神來,自覺也有些尷尬,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只得僵在原地。東方龍月微笑着擺手道,
“沒關係,白亞和我一起就好。”
稚風見勢只好插嘴一句,
“統領,船在等,我們快點吧。”
東方龍月聞言,並未看他而只是輕點了下頭,於是拉過月白亞的手正要走,後者卻一把將手縮了回去。東方龍月略微一驚,回頭時雙眼茫然無光,
“怎麼了?”
月白亞垂頭望着地面,不發一語,心墨更是氣極,還未發作便被稚風拉了回去。
東方龍月等了片刻未見他回答,只得再伸手去拉他,不想卻再次被月白亞甩開,並退後了兩步,隔開了二人的距離。
“我…我不能走…”
此語一出,在場的人全都一陣驚愕,東方龍月最爲冷靜,沉默半晌開口時依舊語氣溫和。
“如果是因爲墨心,你自不必擔憂。他那麼聰明,難繞的路他不會走,隱陣就是下山的路最爲薄弱,我們下去應該就能遇見他了。”
“不是…”
月白亞頭垂得越發的低,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是聲音漸有微弱之勢。
“那麼,是因爲蒼月霄雷了。”
東方龍月聲音很淡,不見波瀾亦未有情緒,卻讓月白亞聽得心驚,隨即更是難言的苦楚。
“我不能就這麼走了,他是我舅父,是我唯一的親人…”
“然後呢?”
月白亞擡起頭,眼角有些紅潤,東方龍月那雙空洞的眼眸此刻似是看着自己,又似不像,只是那雙眼裡沒有了往昔看着自己時的溫柔光采,更加沒有了自己的影子。
“我不能走…不能就這麼走…”
明明是在給自己找藉口,心裡最大的疙瘩實是不明瞭他和心墨的關係,然而卻難以啓齒,月白亞說這話時,甚至不敢直視那人的眼睛。
心墨忍無可忍,衝上前來擡手就要打,東方龍月果斷的攔下他,再朝月白亞走去,輕柔的拉起那人的手,卻是微笑着說。
“我從來都不會強迫別人,但是,這次要例外了。”
說時,握着月白亞腕間的手越發用力。
“對不起白亞,我還是要帶你走。”
稚風皺眉半天,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得先往前走,還一邊不忘催促道,
“我們最好快點,到界限地段或許要花點時間找那狐狸小子…”
話音未落,頸項立即被一條晶亮的鎖鏈圈緊,稚風大驚中還未反映過來便被那股強猛的力量整個身體飛拖至樹上,心墨拔出匕首就要過去撲過去救人,卻眼見樹林後大批弓箭手迅涌而出,靠前兩排搶先射出箭刃,心墨左閃右避下無法靠近,退後好大一陣,慌忙擡眼一看,稚風已經窒息雙手垂立,昏死過去!心墨又急又怒,大喊道,
“有埋伏!龍月!稚風他…”
隨即眼看着稚風整個人墜落下來,已是毫無知覺。佐久間嵐左手鬆開鎖鏈,淡定的自人羣中走出來。
“你這位手下如此能幹,怕是這點打擊死不了。”
東方龍月只是微微偏過頭淺笑,還未開口,身邊之人已經飛身擋在前面護住了他。那些親兵通身赫黑色鎧甲,帽翎正中的銀色‘蒼’字赫然醒目,月白亞額間泛起冷汗,希望藉此先避免一場干戈,然而他挺身而出的行爲絲毫未讓佐久間嵐意外,輕一擡手,頃刻間,又是數十位忍者立於四周,與弓箭手併合形成包圍的陣勢。
就近幾名忍者拔出的刀刃泛着明顯的紫光。月白亞心內大爲震驚,蒼月霄雷御用的上忍,同時也是他兵下最爲精銳的高手組織。
“嵐!叫他們住手!”
對方沒有半點動作,月白亞再次用扶桑語怒喊了一聲,依舊沒有變化,此時衆人散開一條小道,一人騎着黑馬,緩緩的走出來。那熟悉的語氣,與自己相似的眉眼,周身彷彿還帶着初見時的溫和氣質,說出口的話卻讓他頓覺天地崩塌。
“除了世子,全給我殺!”
剎時箭雨襲來,月白亞單手迅速扯下外衣轉身畫圈一挽將射向二人周身的箭擋下,回頭時一口吐出嘴裡含的箭刃,喘氣大喊,
“別動手!別殺他們!”
蒼月霄雷拔出暉白,直指向東方龍月,雙目冷冽不帶絲情緒。
“月,你過來。”
話音未落卻見心墨飛撲而上,然而還未靠近蒼月霄雷的黑馬便被佐久間嵐擋下,隨即又一輪箭雨射來,心墨剛費力避開鎖鏈的牽制應接不暇,進而肩部中箭,倒地未起便被一腳踩住上身。佐久間嵐打落他另一隻手裡的銀針,正視心墨那張面容時,不由得一驚。
“真像…”
月白亞聞言心知他識出這人不是墨心,臉色瞬時一變。
“不要!我跟你們回去!放了他們!!”
說時就要衝過去,卻被身邊之人一把拉住。
東方龍月嘆氣道,
“你都是我教出來的,什麼時候輪到我被你保護了,在這等我。”
說完,低頭輕吻了一下月白亞的臉頰,輕喚了一聲。
“心墨…”
“在這裡!!”
心墨的喊聲出奇的大,像是故意吸引所有人注意一般,東方龍月側頭耳膜微動,再下一刻已閃身到心墨身後,佐久間嵐一驚,收腳時左手立刻擋住他攻向腹部的掌風,跳開數步再看時,東方龍月一身素白,長髮輕揚,依舊微笑着站在原地,而心墨已被他甩到月白亞身邊。
“我真意外,你比司徒殺氣更重。”
“彼此彼此,你也比初見時弱了不少。”
二人說話間已過招數十次,東方龍月拔出腰間的軟劍,單手擋下雪鎖四面八方角度的攻勢,雖未見明顯的進攻卻始終保持與佐久間嵐一定的距離。二人現在雖各有硬傷,卻無從得知,佐久間嵐只覺得以此人的能力不該只會這般防守,越看越發覺得異樣,尤其是東方龍月那幾乎沒正視過自己的雙眼以及那淡定的神色,與之前所見隱有不同。
月白亞扶起心墨,正欲去拔他肩膀上的箭頭,不料卻被大力推開。心墨怒喊道,
“你還在這幹什麼?!我兩天沒讓你喝那藥了,你應該有力氣了吧!去救他!快去救他!!”
月白亞愣神,心墨以爲他在猶豫,頓時怒不可揭,擡起手就是一巴掌打過去。
“月白亞你真是混帳!枉我跟你做了十年兄弟!你知不知道爲了來找你,龍月在明國是真的死了!是真死了啊!!!!”
“皇帝的毒酒!他當着滿朝文武百官喝下去的!那個毒我也解不了!他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這樣你還說不跟他走!!!!”
“你說什麼…”
月白亞撫着紅腫的臉,微抖着脣幾乎是呢喃般細聲。
心墨強忍着淚,猛然一把拉過他,用受傷那隻手指向那邊還在纏鬥的白衣男子衝他厲聲喊道,
“你跟他親密至此都沒發現!?我控制不住毒性蔓延,他昨日半夜已經開始看不清,現在已經是全盲了!他瞎了啊!”
說完一頭撞進月白亞胸前,一拳接着一拳揍過去,泣不成聲的罵着,
“都是你的錯!都是因爲你!”
“他毒發也叫我們不要告訴你,他對你那麼好!你還懷疑他!所謂的親人真比一個至愛你如此深的人重要?!”
月白亞任由心墨發泄着,眼神驀然追隨着那抹白色,看見他退身時,扶住胸口咳出宛如火玫瑰般灼眼的紅液,眼淚滑落也不自知。
佐久間嵐見他未傷卻先吐血本已開始皺眉,此刻一聽心墨所言,頓時滿心不悅。
“中了毒還看不見,你憑什麼和我打?!”
東方龍月拭去嘴角的血聞言隨即粲然一笑道,
“無妨,你犧牲了一半內力給我徒弟,又廢了自己的右手,即便不出於感激,也該給你面子!”
言畢一劍直刺向對方頸間,佐久間嵐眼看他劍鋒疾速逼近竟也不躲,
“你捫心自問有當過他是你徒弟!?”
劍刃在臨近他咽喉那一剎那被鎖鏈死死定住,佐久間嵐右手握着鋒利的鎖錐逼在東方龍月頸間,沉聲道,
“結束了…”
你以爲我右手真廢了?很可惜,硬要用的話,殺你的力氣還是有的。
東方龍月擡眼時雙眸依舊幽然無光,同時嘴角上揚,卻是笑得格外俊朗。
你說的對,我從第一次見他就沒當過他是徒弟,不過,你們將軍也一樣…
“那話本不該由你來問我,因爲你根本沒資格,不是麼?”
佐久間嵐強忍住右手的痛楚,指間用力一按,警告道,
“別以爲‘斷鋒’我防不住,你最好別動!”
話音未落,東方龍月已將軟劍震斷,利落乾脆的動作,讓佐久間嵐氣惱下不由得暗吃一驚,及時收手擋下那三道白光,然而轉身時,竟然被最後一截劍刃刺中了後背。佐久間嵐單膝跪地,左手收回鎖鏈時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你…!”
東方龍月淺笑,頸間被方纔的鎖錐擦劃出一片血紅,整個身體也搖搖欲墜。
“你以爲只有三截…真可笑呵。”
本來練成這招只有司徒或者月白亞能做對手,真可惜…竟然讓你第一個見識…
說完便笑着倒了下去,月白亞飛身撲過去接住他,將他護在懷裡,東方龍月一時隱忍不住毒性的侵蝕又咳出幾口血,喘息間未待月白亞說話,竟猛的一把推開他。月白亞驚訝中再回頭時,赫然看見他背上中了替他擋下的一箭。
“啊啊!!!龍月!龍月!!!”
月白亞哭喊起來,死死的抱着他再不肯鬆手。
“不要!別死!!你會沒事的!”
東方龍月強撐開一抹微笑,蒼白的臉上盡是柔和的神色。右手摸索着想撫摸月白亞佈滿淚痕的面頰,
“白亞…”
“我在這裡!在這裡!”
月白亞抓住他的手緊貼在自己臉上,淚眼朦朧不住的點頭答應着。
爲什麼…你要瞞着我這麼重要的事…爲什麼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卻馬上就要天人永隔…
一道人影漸緩落在二人身上,月白亞回過頭,眼神黯然間開口乞求道,
“放了他們…我跟你回去。”
未聽見回答,月白亞閉了眼,淚滴落下來宛如冰洌的碎晶。
“求你…”
幾乎是咬破脣般說出的這兩個字,透射出血肉撕裂般的痛楚。蒼月霄雷一把提起他的領口,眼神頓時瞥到他頸項間青紅不一的痕印,隨即洶涌而出的恨意再也掩飾不住,看着月白亞的神情亦變得前所未有的冷漠。
“我對你失望透了!”
說罷將他甩開,一刀往東方龍月胸前刺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生日25號,謝謝大家 - -不是我生日要這麼寫,是劇情到這裡,正好是俺生日,orz...
沒有故意虐,本身就設定好的情節...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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