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鱗

逆鱗

“白亞…我…真的想明白了。”

回到我身邊…好嗎?

幾乎是乞求一般的口吻,聽來卻似渺煙浮雲那般不真實,月白亞拂開他抓着自己的手,半是自嘲半是疑問的反駁道,

“不…你不明白我,亦如我不明白你一樣。”

“我一直都無法明白,你的心裡,究竟什麼纔是最重要。”

“比起我,你的權位,你的勢力,你效忠的那個皇帝…我算得了什麼?一直以來,我盡力的做好每件你期望我做到的事,爲你成爲一個雙手染滿血污的殺人工具也再所不惜,因爲是你…正因爲是你我才這麼無怨無悔的,而你根本就體會不了甘願愚忠是什麼樣的心態…”

東方龍月沉默着,望着月白亞的眼神隨着他那些坦白的話語越發黯然深邃。

“即便如此,你行事的任何初衷從來都不是爲我,而是那個皇帝!我猜不透也讀不懂你的心思,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樣?我不想要你這樣活得沒有自我,你哪裡明白我!只要你說一句,即便你要坐上皇帝那個位置,我也…”

“夠了!”

月白亞還未說完,便被對方厲聲喝止。東方龍月站起來,冷冷的看着他,那盛滿怒意的神色,與那一夜在樺樹林傷他時一般冷冽無情,看得月白亞一陣心涼。

“你懂什麼?!”

冷漠決絕的語氣宛如冰刃般襲來。

“一個還未出生便早已被生父籌謀扼殺的人,即便皇位本屬於自己也不能去坐的那種殘酷,你根本就無法體會!我厭惡皇室!更厭惡當皇帝!”

說罷未等牀邊之人迴應,轉身摔門而去。月白亞驚呆了,彷彿聽到了不得了的事,又彷彿什麼都沒聽明白,他只知道自己發泄出口的無心之語,觸及了那個人禁忌一般的過往。

隨即門又被打開,月白亞禁不住擡眼一看,是心墨。

易容的醜陋外皮去掉了,露出了平日裡那張秀氣靈美的臉,此時手裡正端着一碗藥汁。

心墨走進來,看看外面,又回望了月白亞一眼,想開口,最後卻是憋回去了一般,站了一會,徑直走過來將藥碗放在桌上,淡淡的衝他說了句,

“你自己喝了吧。”

預料之外的冷淡,讓月白亞心寒,再想到他借自己看畫軸時豪不留情的暗算了自己,抑鬱之情自心底復涌而出。

“這是什麼,你不說我不會喝。”

“□□,你信不信我有上百種方法讓你喝。”

月白亞聞言,賭氣一般端起藥碗就將藥汁全灌了下去,完事後丟開碗,並未覺得身體有異樣,只是仍舊渾身無力,更別提行氣運功了。月白亞轉頭想瞪心墨一眼,然而後者並未理會他,取了碗連話也沒留句就走了。月白亞氣得握緊軟綿綿的拳頭,捶桌子的動作卻似輕拍一般文靜。

“究竟是怎麼了!!!”

冬至長夜漫漫,寂靜的夜空飄起鵝毛大雪,屋外東面環山,自西宛南卻是沿邊懸崖,依殘餘家飾判斷本是一個獵戶的居所,然而當他們尋到此地時已是無人的破舊空屋,正好作爲暫駐之地。

東方龍月獨自一人站在崖邊的石階上,髮絲輕束任由白雪裹霜而一動不動。月白亞靠在窗邊,藉着縫隙看着那個屹立得筆直此刻卻無限落寞的背影,同樣暗自神傷着。隱約聽得見隔壁屋子裡墨心疲憊的咒罵聲,和心墨沉默不語的搗藥聲。他不知道,風雪那麼大,那個人不願進屋來是刻意欲冷靜自己的情緒,還是決意要將自己的心冰涼到徹底。

直到灰暗的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月白亞雙眼有些酸澀,輕揉一下再看,東方龍月依舊站在那,絲毫未動過的跡象,隱隱有點不安的預感。搖晃了下手腳發現稍微能活動自如後,決定起身出去。恰好擡頭時,看見心墨比自己先一步跑了那人身邊,復又坐了回來。見心墨先是叫了他幾聲,接着輕推了一下,東方龍月仍舊沒反映…

“龍月?!”

心墨喊聲中掩不住的驚慌,月白亞見勢立即拉開門連跑帶摔般的奔過去那人身邊。

“他怎麼了?”

扶住東方龍月的一隻手臂,月白亞懊惱究竟是在扶人還是借人家穩定自身重心,擡首一看,東方龍月閉着眼,眉宇微蹙,脣色蒼白,落雪潤溼了他的長髮,雖然用綢帶束着,卻浸溼了他一背衣衫,觸手盡是冰涼,大雪裡站了一夜肩胛處甚至泛起了一層薄霜。

心墨的手扶上東方龍月的額頭,收回時竟有些哆嗦。

“他發燒了。”

說完揮開月白亞,扶着東方龍月進了屋子,月白亞此時擔憂多過一切,哪裡還顧得上心墨對自己的冷淡,於是也立即跟了回去。

進屋關好門,見心墨已將東方龍月扶靠在牀上,自懷裡摸出針囊,拔出四根食指般長的金針刺在他腦後,隨後又抽出兩根銀針刺在他雙手腕脈上。片刻後,東方龍月才皺着眉睜開眼.。

“真是冷血!無情!”

月白亞聞言一愣,心墨站起來轉過頭直勾勾的瞪着自己罵道,

“我說你!月白亞!”

“我怎麼了…”

還來不及解釋,心墨繼吼道,

“我沒見過你這麼無情之人!你知道龍月爲了來找你他都…”

“心墨!”

東方龍月坐起身低吼。

心墨背對着他握緊拳頭,肩膀明顯的顫抖了一瞬,月白亞記得,他只要情感一受刺激,便會這樣。

“發燒爲什麼會用到六花神針…”

“沒什麼!總之現在屋子就兩間,再嬌氣如世子你,也不能獨霸着這裡!”

月白亞默然,心墨撇開瞪他的眼神,甩下一句話便出門了。

“我去煎退熱的藥!”

摔門的聲音有些刺耳,月白亞沒想到過,他離開了兩年,再相見時,心墨竟已經有點恨他的意味了。

“咳..咳..”聽見咳嗽聲,心內又是一緊。

東方龍月皺着眉站起身來,想去取水,還未觸碰到茶具,見月白亞已將水倒好,雙手微抖的將杯子遞過來。

二人對視,沉默中彼此看着對方眼內皆是複雜而閃爍的情素,最後還是由東方龍月打破僵局,接過杯子,原先被凍得乾裂的嘴脣輕啓,緩緩的吐出兩個字,

“謝謝…”

語畢茶杯落地間,東方龍月已被那雙白皙纖柔的手臂緊緊擁住。

明明沒有力,卻讓他此刻難過得快窒息了。

輕僂起他的發放到脣邊,東方龍月淡笑着柔聲道,

“終於留長了…”

懷裡的人不語,只是緊緊的抱着他,依言急急的點頭,像孩子撒嬌般,直到片刻後強忍着淚咽嗚出聲,東方龍月才輕捧起他的臉,吻去他面頰上殘餘的淚痕。

“對不起…白亞,對不起…”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你從見了我就一直說這三個字。”

“對不起…”

東方龍月親吻下他的額頭,

白亞,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一片逆鱗,只能順捋,不得強之…我說我明白你,是因爲我看透了你的逆鱗,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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