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也不明朗, 墓室之內,冥火幽幽,灰塵遍佈的地上畫着亂七八糟的血陣, 陣法中橫着斷屍, 陣眼內獨立一人。
重行頂着一身霜色進了墓室, 聶良也沒回頭看她。
“妖力強行分開第一道封印, 禁忌之術破開了第二道封印。”重行兀自走到他身邊, 頷首看着那黯淡血色,雙目半闔,“現在再加上他的血就可以打開第三道封印了。”
“長佑谷如今還留了多少人?”
“四人。”重行仔細想了想, 嫣然一笑,“不過能插手的似乎只有兩人。”
聶良神情自若, 他右掌擡起, 以法力祭出一琉璃瓶, 那不過巴掌大小的瓶子裡卻裝滿了鮮血。
重行見此,目光一閃, 微微側身看向了墓室門口,“現在就來看看,誰的速度能快一些……”
聶良指尖輕挑,琉璃瓶打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襲來, 他牢牢盯着手中東西, 彷彿要將琉璃瓶盯出一個洞, 許久才淡淡道:“你說這血若是打不開第三道封印呢……”
重行驀然回首, 看着他笑道:“那就意味着失敗。”
“我知道。”失敗即死亡, 從他打算解開長佑谷封印的時候就知道了。
“不過也無妨,我們只以是非而論, 不以成敗而論。”聶良還打算在說什麼,重行卻一擡指,她指尖是硃砂丹蔻,妖冶迷人,“王,你要知道,妾既可以活着,亦可以死去,但若非要讓妾身選擇一條路,那便是君生妾生,君亡妾亡。”
聶良在她額間落下一吻,眉尖微挑,目中溫柔,“去守着吧。”
重行與他對視了一眼,低聲道了句“好”,便倚靠在了遠處的石壁上。
而此時,遠遠趕過來的將若和顏于歸剛剛解決掉了獄影山其他守衛,冷不防又被汝卿擺弄了一道。
樹葉狂顫,天幕的邊緣陰沉沉地掛着黑雲,廢墟之中漸漸爬行出一堆骷髏,泣血哀傷。這種東西,顏于歸見過一次也就沒什麼反應了,兩人分道而行,直逼聶良所在的墓室,一時間,百鬼的嘶吼,讓這空氣的溫度又降了幾分,好在這次汝卿沒有出現直接操控他們,也不算棘手。
黑夜漫漫,彷彿不會終結,藏在陰暗處的人露出了貪婪的笑容,這一晚,便是永恆。
遠處黑壓壓的也看不清風景,將若靠近顏于歸,慎重道:“一會兒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別管其他,先離開長佑谷重要。”
“知道知道。”眼中風景漸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燦爛黃色的銀杏葉,顏于歸神色坦然,甚至有些好奇,“聽說扶遊手下有一位右使永停公子擅用‘幻’來殺人,你說我們倆對永停公子勝算幾何?”
將若順便擡手替他取下發際上可以以假亂真的銀杏葉,輕輕一吹,滿地銀杏皆閃閃發亮,“先走再說。”
金色流彩,顏于歸雙臂環胸,在這險象迭生的地方卻閒庭若步。
涼風習習,金黃洋洋灑灑,也不知閒了多久,顏于歸才道:“你說這不會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幻境吧?”
“聶良在拖延時間。”
“他能耐大的很。”顏于歸擡手扶着一樹幹,掌下之物漸漸模糊,而後消失,“找不到靈脈就找不到出口,不愧爲永停公子,當真是狡詐的無人能及。”
長藤掃過,將若下意識地擡手替顏于歸擋下,而後一隻手攬住他,幾個飛身躍起,而兩人本站着的地方轟然塌陷,幾丈粗的藤條交織而上。
‘嘶啦’一聲響後,顏于歸的衣袍被掛了個鬆鬆垮垮,將若帶着他遠離了塌陷地,蹙眉將長袍給他披上,“下次不要做一些危險的嘗試。”
顏于歸有些好笑,便虛心請教道:“那你說怎麼對付?”
“我攻,你守。”
顏于歸裹着他的衣袍笑笑不說話,他以靈力試探,就探出了這個結果,着實有些出力不討好。
將若見他不說話,還有些乖巧地抱着他的衣衫,就屁顛屁顛地湊在了他身側,身下的木頭有些狹窄,兩人並排而坐,但也不擁擠。
下面不斷坍塌,藤蔓從地底爬出,瘋狂舞動,原先還是金色琉璃之地,現在卻成了地獄,那些藤蔓彷彿要將整個幻境毀滅才肯甘心。
耳邊轟隆隆個沒完沒了,顏于歸一手捂着耳朵,另一隻手還順便耷攏住了將若的耳朵,將若目不斜視,卻稍微傾身靠着他,也不言語。
兩人這樣,渾然有一種泰山崩於眼前亦要地老天荒的和諧感,說來也奇怪。
等到下方塌陷的差不多了,將若才帶着顏于歸落地,顏于歸斂了神色,一掌覆地,掌下符紙散開,靈力涌現。
“嘖……”
“怎麼了?”
“完全找不到方向了。”顏于歸起身,面無表情,他委實不知該怎麼說了,先前沒有靈力波動還好,這下經他一破壞,幻境下隱藏的殺意四散,瘋狂不知收斂,比原先亂了不知多少倍。
這幻境本身力量強大,顏于歸幾番試探,已然累得夠嗆,他一手扶額,微微側身,寄託希望於將若身上。
身側人頷首沉思,倒真沒有多留意他,腦子裡也不知道想着什麼,須臾過後,顏于歸繡袍一翻,一把拂塵握手,將若偏頭看着他,笑得一臉狡黠,“你這樣子……真有些道貌岸然,一言難盡……”
可不是嘛,活脫脫一個僞君子現世。
顏于歸沒指望他,也沒想他在一旁閒着瞎嘲諷,拂塵挑起他的手,戲弄道:“死狐狸你聽我說,現在咱倆是一條繩上拴着的螞蚱,別冷嘲熱諷的看戲,自己往東行。”
“那你呢?”將若哼哧一聲。
顏于歸看他一副欠扁的樣子,捋一捋拂塵的白毛,轉頭離去,“真想幹完這一票就弄死你。”
兩人一個往東,一個往西,中間連着魂戒,走着尚存的小道,一轉三轉。
“你這玩法有什麼道理?”魂戒中傳來了將若稍微不耐煩的聲音,還有些質疑,顏于歸也不理會他,手中拂塵左掃一下,右揮一下,若是有人在這裡看着,定會以爲見到了一個神經病,拂塵所往之處也沒有靈力波動,偏偏在這時,他一轉身,凝視着後方,“將若。”
“在。”
“將你的靈力散開。”
“唔,好的。”
將若說話淡淡,猛地一掌揮下,樹葉翻飛,而此時,那條幽暗的小道突然有一線紅色若隱若現,見此,顏于歸得意一笑,扔下了拂塵,先前走了幾步。
“果不其然。”
幻境的裂縫出現了。
髮絲飛揚,顏于歸目光平靜,雙手一合,符繩順着那道紅線切下,下一刻,天地崩塌,就這麼個光景過去了,幻象陡然消失,而原本遠在天際的將若此時就在他面前。
兩人靜默不過須臾,而後同時掠向一個方向,此刻,半倚石壁的重行終於睜開了眼,淡笑一聲,頗爲苦惱,“還是低估了兩人。”
身後,聶良手中琉璃瓶的半瓶血已經貢獻了出來。
石門一震,重行擡手取下束髮銀簪,剛好與兩道符繩纏繞在了一起,一紅一黑同時掠過,重行眯眼,反手撕開了符繩,步子微移,攔住了顏于歸。
將若趁勢逼近聶良,後者反應也極爲迅速,暗流涌動,兩個須臾過招數十下,只爲爭奪那琉璃瓶。
聶良嘴脣動了動,笑道:“將若,你來遲了,陣法已經開始運轉了。”
將若微微一側首,看着腳下的血陣,“我倒是覺得不遲,只要殺了你,一切好說。”
“那你試試誰先死。”聶良面無表情,一擡手,琉璃瓶毫無徵兆地打碎在了地上,那尚未完成的陣法就被糟蹋個不成樣子。
正與重行交手的顏于歸一愣,微感不妙,重行見此,不假思索地拍了他一掌,顏于歸有所察覺,同時一掌揮去,落了個兩敗俱傷。腳下一震,周圍石壁開始垮塌,將若猛然後退幾步,抱着顏于歸就衝了出去。
轟隆隆不過片刻,原本堅實的墓室成了一片廢墟,同時,天際紫光大現,衝破了濃濃烏雲。
聶良放下重行,笑得坦然,“你們當真以爲,我會在這裡畫陣。”
調虎離山,好不奸詐!
顏于歸眉心隱隱作疼,左思右想也猜不出那個陣眼在哪裡,將若輕哼,“管他陣法在哪裡設,現在能殺一個是一個!”
聶良倒是面不改色,仰頭看着黑壓壓的天空,“恐怕……不能如二位所願了。”
“你!”將若心中警覺,一擡步便發現不妙,體內靈力低微到他難以聚攏。
“將若,你……”顏于歸還未說完,身側人頹然單膝跪地。
天雷滾滾,紫電神鳴,這副畫面詭異而又離奇。將若一擡頭就看見聶良笑得一臉陰森可怖,他皺了皺眉,一把將顏于歸的手握住。
聶良如何得知他天劫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