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五指斜插入發, 頭一歪,蒼白如雪的面頰平添一絲危險,“嘿嘿, 做了數千年的玄清神君都不懂魔界的規矩了, 有架就打, 唯唯諾諾地顧忌個屁, 真他媽的成了廢物……”
將若木訥地聽他‘語不驚人死不休’了一番, 等他稍微發泄了半點不滿,才悶聲不解道:“長生?”
“狗屁,長什麼長, 生什麼生,老子單名一個御!”前人回頭遙遙挖了他一眼, 手指擡起蹭掉嘴角的血跡, 又惡狠狠道:“你他娘名字才難聽!”
將若:“……”
瘋瘋癲癲地人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 而後在將若一臉見鬼了的表情下翻了個白眼,“沒和你說話。”繼而又威脅道:“死狐狸, 不在外面好好待着,滾進來湊什麼熱鬧?覺得你有九條命是吧!媽的,等老子回去就把你操翻在牀上。”
發誓了要操翻狐狸的某主再一撩墨發,轉過身子,靈力聚劍, 極爲挑釁道:“蘇未眠是吧?雖然裡外這千千萬萬條人命都和我不搭邊, 但你要動‘我’, 這就有些犯規了。”
蘇未眠的面色有些古怪, 壓抑的靈力再不可遏制, 如狂風驟雨一般捲起,而長生不退反進, 提劍虛空一斬,整個人擋住了蘇未眠的去路。
蘇未眠帶着懷中之人身子一個後掠,手指操控着幽潭之水,長生一臉鄙夷,幾次飛身,生生將人逼出了數百步。
“別在我耳旁嗡嗡,孃的,你又不是如來佛祖那老小兒!”正在對陣的長生眉宇間生出一股戾氣,再次炸了,“祖宗,你他娘約莫是蒼蠅投胎的吧?嚷嚷個沒完沒了!”
遠處的將若這次是明白了,長生那時是撐不住了,這才放出了這麼一層‘靈魂’,兩人這不論打法還是套路都天差地別,叫蘇未眠硬生生地黑了臉,由於長生身體已經移出了坎位,陣法一步垮塌,最中心的力量也減弱了三分。
長生毫不吝嗇他心裡的殺機,劍鋒凌厲,幾次從蘇未眠身上穿過,而後者始終神色微斂,從剛纔開始,他便一直清清靜靜,彷彿在找下一個機會貼近那陣眼。
“啥?你說仙家法器殺不了他?”長生此時退在了將若身前不遠處,兀自撓頭,有些煩躁,“你他娘這不淨是廢話嗎?管他什麼素體之血,砍個百八十遍,爺就不信人還可以站着!將若,過去轟出扶遊,殺了荼華!”
長生搖頭,直接冷着臉下了命令,反手一揮,砍碎那困住將若的‘牢籠’,與此同時,蘇未眠亦揮下了水刃,長生回頭,“雖然這個法子太弱了,但偶爾用用,還是靠譜的。”
他話音未落,身側飄飄浮浮起粉白的蓮瓣,輕盈地將水刃化爲珠玉,“蘇未眠,你就沒想過浮浮沉沉這許多年,到頭來若還是華胥一夢怎麼辦……”
蘇未眠此時面色近於灰白,他將懷中人放下,靈力透過五指進入那人眉心,一口瘀血咳出,他笑道:“這便不勞玄清神君費心了……”
長生眼睛眯起,長劍橫在眼前,“所以我說……最討厭你們這些玩手段的人了,包括這傢伙也是,噁心的很。”
以蘇未眠爲中心,陰陽大形,長生揮劍砍下,蘇未眠一步擋在前面,五指畫弧,符文刺眼,他一回頭,對着身後人命令道:“走!”
原本如屍體一樣的人突然睜開了眼,只是那雙眼睛只有深黑,聽到蘇未眠的命令,他如提線木偶一樣遲鈍地往陣眼中心走。
蘇未眠大喝一聲,他的神色有些陰森,或許是有些‘迴光返照’,渡了一半靈力給風月後還能勉強同長生打個平手,陣位已經完全被打亂了,兩人交手,一個傷痕累累,一個平平靜靜,長生幾次被逼退,眼睜睜看着那個人越來越靠近陣眼,呵斥道:“讓那個傢伙回到過去外界就完蛋了!我說你平時的招式呢!”
長生問完這句話後,突然一頓足,一掌擡起擋着蘇未眠,微微偏頭,像是在側耳傾聽,半晌,才含糊道:“唔,我試試……”
他抿嘴,掌中劍化氣歸身,長生雙手掌跟相對,無名指同小指蜷縮,八卦印締結,蘇未眠似乎有所避諱,翻身後撤,指尖從水面上劃過,淡淡水紋拔起,帶着斑斑血色,長生咂嘴,幽幽道:“年輕就是好啊,血都是新鮮的……”
“臨兵鬥者,皆數列前行。”蘇未眠起身,目色微暗,“道藏九字真言訣,你居然還修煉至如此境界?”
長生面色沉重,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九重天上的神君,淡淡道:“蘇未眠,萬物終將腐也,不過早晚而已,你何苦執着於生死?”
蘇未眠下意識地回頭看向那人的背影,他的衣袍無風自動,彷彿下一刻便要飄然離去,化爲烏有,長生五指捏訣,兩道身影同時虛晃,而後於半空交接。蘇未眠一個俯身,右手成爪,死死扣住了長生左肩,左手果斷摁向他巔頂,肌膚相觸時,有什麼東西彷彿要從身體中抽離,長生冷嗤一聲,一個反轉,右手從他肩膀滑至他手腕處,用力一折,哪知在這時,蘇未眠突然淡然一笑。
長生暗道一聲不好,下一刻身子如墜千斤,冷不防地屈膝跪在地上,蘇未眠折了一隻手,另外的胳膊還用力卡住了他的動作,淡淡吐息:“玄清神君方纔說過最討厭玩手段的人了,只可惜在下只有算計人這點出息。”
從一開始,蘇未眠便沒打算放長生出坎位,他面色雖慘白的可怕,可氣息卻比任何人都正常了許多,“我自己從未打算活着出去,又怎麼能讓其他人破壞了這場儀式?”
長生吐出一口腥血,瞪了他一眼,“瘋子!”
“瘋不瘋魔不魔的,我自個清楚便好。”蘇未眠鬆了手,但周身氣壓對於長生的壓制卻半分不少,他平平板板道:“今日終歸是我有些大意,原本以爲被將若奪取了一半神力的玄清神君能好對付些,卻不想你竟成了最大的變故……”
他頓了頓,神色淡漠,“留不得了。”
“我當真是小看你了。”長生沉了臉,陰陽怪氣地說着。
“並未。”蘇未眠斂眉,似笑非笑道:“若是玄清神君也能數千年的執着於一件事,便知這並無什麼大不了。”
“坎位失了人你也可以保證他能安全過去?”
蘇未眠低笑,一臉雲淡風輕,“不是說了嗎?我自己並未打算活着出去,這裡面的人都得死,不過遲早而已,陣法需要的是各位的靈力支撐,只是人如何……”
活着死着都一樣。
蘇未眠手擡起,他的脣色有些發白,那隻手不像尋常男子那樣骨節分明,卻也是好看的很。
神力不是‘他’修行的,拿便拿了,但取人性命卻是敬謝不敏,長生頷首,嘴脣微啓,無聲地念叨着道藏九字真言訣,可剛剛默唸至‘鬥’,眼前卻一紅,滾燙的血液劈頭蓋臉地噴灑在他面頰之上。
原來褪去了雲中之君這個冷冰冰的身份,這人的血液也是滾燙的。
這一變故叫所有人措手不及,蘇未眠面上也有一絲茫然,他頷首看着從胸口中穿出的那隻手,薄脣緊緊抿在一起,那隻瘦弱的手抽出,他立即失去了支撐,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長生這纔看清了他身後的人。
素白的衣衫裹着單薄的身軀,那一雙眼睛已經黑的沒有白仁兒,他木然地擡起血紅的右手,兩行淚水毫無徵兆地便落下。
蘇未眠咬牙轉過了身子,朝着他伸了伸手,面前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只是他身子僵硬,踉踉蹌蹌地險些被自己絆倒,蘇未眠眼疾手快的將人拽住,而後抱着他跪在地上,溫聲道:“別怕,風月,你別怕,我就是抱抱你……而已。”
懷中人淚如串珠,木訥地搖着頭,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蘇未眠嚥下一口血沫,鬆了口氣,笑道:“總歸是我蘇家辜負了你……這條賤命,你想要,我給你便是。”
“對不起……對不起……”風月如同個木偶,來來回回都是重複那三個字。
“風月……”蘇未眠看他,手指微微動了動,一口瘀血呃出,他蜷縮在地,有氣無力地,“我求你,別哭了……我只是……盼着,念着,望着,你能回來而已……”
他一鬆手,風月也無力地跪在地上,默默地看着他蜷縮在地,茫然無知了好一會兒才伸出了右手。
“一百隻……”
蘇未眠驀然擡頭,一雙眼裡都是溼紅,風月摩挲着他的手,木然道:“一百隻……”
“一百隻……”
“一百隻……”
蘇未眠看着他,突然揚脣含笑,將頭重重靠在那人肩膀上,呢喃道:“君埋枯骨我埋君……你葬在哪裡,我便葬在哪裡吧……”
“一百,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