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文帝在一次宮宴後突然中風,昏迷不醒。天權擔憂父皇的病情,很是焦躁了幾日,卻又礙於自己“身在疫區”,不能親自進宮探望,心中更是惶急不安。
好在經過君妃和太醫院院首万俟軒的全力搶救,文帝在昏迷三日之後終於甦醒,壓在天權心頭的大石纔算落地。雖然他從小就是最被文帝忽視的那個孩子,但他畢竟是他的父皇,天權很愛他,就像他愛君妃和天樞。
文帝醒來後身體虛弱,不能再管理朝政,便下旨由齊王代爲監國理政,終日忙於政務的天樞從此再也沒有時間來看天權了。
“天權,你還在擔心什麼?”盯着天權服過安胎藥,若離不解地問道:“姑姑已經說過,皇伯父暫時沒事了。”雖然已經名爲文帝的兒媳,可是若離習慣多年的稱謂早已是根深蒂固,一時之間也難以糾正。
“我不是擔心父皇。”天權幽幽嘆道:“我是在擔心大哥。”君妃醫術卓絕,堪稱天下無二,文帝病勢雖險,但有她親自照料着,天權自然是放心的,倒是天樞,他現在的情況反而更讓人憂心。
“天樞!?”若離微微一哼,冷笑道:“他有什麼好擔心的,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是啊,他在擔心什麼呢,天樞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他來插手了,天權在心底自嘲一番,他那位文才武略無不精通的哥哥向來都是無所不能的。
天樞一直都是那種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並且知道應該怎樣做才能達到目的的人。天權從小就對這個哥哥極爲仰慕,他一直渴望成爲天樞那樣的人,渴望能讓天樞注意他、讚揚他。
在天權心中,哥哥是他最景慕、最崇拜的人,是近乎於神一般的存在。他一切的努力都不過是爲了博得他一句稱讚的話語,一個讚許的眼神。可是天權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甚至覺得哥哥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天樞眼中看到的永遠只有比他更強的人。
雖然朝中黨派林立各自攻伐,局勢複雜難測,但對天樞而言未必不是機會,只是現在……一想到之前隱隱的猜測,天權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然後躺回牀上休息。現在這種時候,他能做的也就是照顧好自己少給母妃和天樞添麻煩。
孕期進入第七個月,因爲胎兒發育良好,對母體的需求也日漸增多,天權遭受過重創的心脈不堪承受,幾次突發心悸,發作最嚴重的那次還險些引起小產。在那以後,天權只能終日臥牀靜養,雖然知道這樣的做法不利於生產,卻也無可奈何。
“四殿下,再忍一下。”梟兒一邊說着一邊在天權腹上用力推揉着,“很快就好了,你放鬆一點……”
“梟兒,辛苦你了。”天權面色雪白,微蹙着眉,額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聚集起來竟然浸溼了長長的眼睫,漆黑的眸子半闔着,彷彿有水汽氤氳其中。
因爲胎位有些偏,而天權又不是很喜歡若離觸碰他的身體,所以這段時間都是梟兒在爲他矯正胎位。只是梟兒現在也有了四個月的身孕,身上不是很方便,讓天權頗有幾分歉意。
“我沒事的,四殿下放心。”梟兒難得溫情地笑笑。因爲懷孕的關係,他原本瘦削的臉頰近來豐盈了幾分,冷銳的氣質也顯得柔和許多。
“梟兒,你又忘記我的話了。”天權單薄的衣裳早已溼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隆起的形狀,渾圓的肚腹在梟兒的揉撫下微微顫動着。他隻手撫額,低笑道:“我說過,你不用再叫我殿下的。”
“我知道了,四哥。”梟兒說着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今天就到這裡吧。”矯正胎位這種事是不能操之過急的,否則以天權現在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
瞄了一眼梟兒明顯粗壯起來的腰腹,天權本來還想再說什麼,不過在見到他素來纏在腰間的流光劍已被取下時,就閉口不言了。
“四哥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梟兒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時,若離正好端着安胎藥推門進來,手中還拿着一個精緻的錦盒。
她把藥碗遞給天權,指指錦盒笑道:“開陽送來的,說是一定要轉交到你手上,這小子,真有夠無聊的。”明明是要給天權的東西,卻偏偏挑了個韓王“南下徽州”的時機送來,早幹嘛去了。
給我的!?天權面露疑色,他和開陽平日裡也沒多深的交情,怎麼會突然想起要送他東西呢?他擱下藥碗接過錦盒,打開盒子的一瞬間,天權臉上的表情由最初的疑惑變成了震驚,再由震□□成了恐懼,最後定格在了絕望。
只聽得“哐當”一聲,錦盒從天權手上滑落,掉到地上摔成了兩半。裡面的東西也摔了出來,散落一地,是一個鑲玉嵌翠的金項圈和一根別緻的花形金簪子。
梟兒轉過身子,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東西,臉色瞬間也變了。竟然是昭陽的金項圈,那是她週歲生日的時候他和姐姐送給她的禮物,那枚翠中帶血的溫玉還是鶯兒親手鑲上去的。
至於那根金簪子,看起來也是很面熟的樣子,在哪兒見過呢?梟兒努力思索着,片刻之後,他終於想了起來,那是殷妲的簪子,難道說……他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嘔——嘔……”天權猛然撲到牀沿,一口把剛纔喝的藥吐了出來。身體不由自主地蜷成一團,嘔吐卻是怎麼也止不了,到後來竟是嘔出血來,“嘔……呃……”
“四哥,你冷靜點,四哥……”梟兒見天權神色不對趕緊伸手扶住他,連聲勸慰道:“昭陽不會有事的,她一定不會有事……”
“是她帶走了我的昭陽,是她……”腦子越來越沉,胸口越來越悶,腹痛卻是越來越緊,天權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昏迷過去了。
梟兒看着情形不對,立即掀了被褪了天權的裡衣檢查,只見白色的褻褲已經染上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渾圓挺實的肚腹也顫動地厲害。
若離把過脈,在天權腹部自上而下摸了一遍,憂慮道:“情況不太好,孩子可能要早產。”
“可是四哥的胎位還沒有正回來。”梟兒臉上顯出難得的驚慌失措,“孩子現在是橫位,要怎麼生啊?”
“那就先矯正胎位好了。”若離也很無奈。她知道天權的身體還沒有做好生產的準備,但是已經見了紅,穴口也開了一指,也只得開始了。
“四哥的心脈受不了這樣的刺激。”梟兒出言提醒道。不然之前他也就不用那麼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幫天權矯正胎位了。
若離苦思良久,沉吟道:“我們可以用內力先護住天權的心脈,再來矯正胎位。”
梟兒聞言眼神一亮,這樣的話危險確實會小很多。只是這種做法極其損耗真氣,天下間有此等深厚功力的人並不多,反正他和若離是做不到的。
思索片刻,若離揚聲喚道:“春兒,去請齊王過府來一趟,就說本郡主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