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光夾雜着滾滾的濃煙直刺雲霄,新無憂宮在地獄的紅蓮焰火中悲鳴。
“伊賽兒,快走!這裡很危險!”從密道把伊賽兒帶出新無憂宮後,央桑焦急地叮囑道:“如果碰上那些胤軍士兵就把這個拿給他們看,他們不敢對你怎麼樣的。”說着把一塊金屬牌子塞到伊賽兒手裡。
“這是什麼!?”伊賽兒不解地低下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塊淡金色的、半個巴掌大小的令牌,兩面都用篆文寫着大大的“胤”字。
胤朝皇室的令牌!央桑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伊賽兒奇怪地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央桑,湖水藍的眸子寫滿了疑惑。
“別問這麼多了,快走吧!”央桑催促道,她不能告訴伊賽兒這本來就是她的東西,是證明她胤朝郡主身份的信物。
“那你呢,姐姐?”伊賽兒擡手擦去了眼角的淚痕,火勢越來越大,濃烈的煙霧嗆得人眼淚不住地流。
“我要去找母后。”央桑碧藍的眼眸中除了狂亂還有堅定的情緒。
“姐姐!不要走!”伊賽兒伸手捉住了央桑,想要阻止她的行動。
點燃新無憂宮這場大火的不是那些攻進流芳城的胤軍士兵,而是這座華麗宮殿的女主人,央桑的母親殷妲王后。
“我是赫提的公主。”央桑用力掙開了伊賽兒的手,臉上微笑依然,雖然無奈,卻萬分堅決。赫提戰敗,誰都可以投降,唯獨她不可以,因爲她,是阿烈古琪的女兒。
“不要不要伊賽兒!”伊賽兒在漫天烈焰中恐懼地哭喊着,喊叫的聲音伴隨着石牆崩塌的巨大聲響。
央桑彎起嘴角,漾出一個極美的微笑,然後頭也不回地往那激烈燃燒的宮殿衝去。
伊賽兒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她有預感,如果她不追上去,這一生一世,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央桑了。
濃煙四處流竄着,原本華麗宏偉的宮殿崩塌得很快,火舌迅速舔吮過每一寸土地,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她能夠聽見頭髮因爲高溫而燒焦捲曲的聲音。
“姐姐,你在哪裡?”伊賽兒在黑煙裡嗆咳着,眼睛被薰得淚水直流,不斷襲上心頭的慌亂卻越來越重。
那種感覺就像無數次午夜夢迴時的心痛,在夢裡,她從來沒有看清過那個人的臉,可是她能聽見他的聲音,他溫柔地對她說,他會回來的,他明明說過,可是他沒有回來,一直沒有。
濃煙讓她逐漸昏眩,再也沒有辦法前進,伊賽兒只能停留在原地,緊緊蜷縮起身子,淚水順着被煙燻黑的精緻臉龐滑落下來,神智因爲吸入過多濃煙逐漸變得模糊,胸口的疼痛卻稍微減輕了,她雙手護着胸前,像是一個空虛的擁抱,在濃煙之中墜入深沉的昏迷。
極致的黑暗和靜默中,她聽見遠方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呼喚,清冽低柔的嗓音帶着無限的焦急,四周不再懊熱難耐,反而變得冰冷,她忍不住渾身顫抖。
是他來了嗎?那個聲音和她夢中聽到的一模一樣。
大量的新鮮空氣涌進她的胸腔,有人持續不斷地將空氣灌入她的口中,不死心地敲擊她的胸口,強迫她再度恢復呼吸。
縹緲的神智慢慢的聚集,最後在強烈的嗆咳聲中,伊賽兒重新醒了過來,被煙燻疼的眼睛努力的眨着,想要看清楚擁抱着她的人。
他的臉被煙燻得黝黑,她仍然看不清楚,只見那雙夜空般深邃的眸子專注地看着她,急切地期待着她醒來,彷佛這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事情。
“昭陽!你終於醒了!”天權欣喜若狂地緊緊擁抱着女兒,雙手仍舊在發抖。
“你放開我!”昭陽激烈地掙扎起來,聲音因爲吸入過多的濃煙沙啞不堪,無視於熊熊烈火,她又一次想向火中撲去,天權下意識地拉住她,昭陽掙扎着想要摔開他的手,“我是伊賽兒,我不是昭陽。”
如果說在聽到聲音時天權的身體還只是頓滯,那麼當那雙湖水藍的眸子闖入眼簾時,天權徹底僵住了。
視線相交的瞬間,小心翼翼收藏在記憶中的清澈無暇的眸子裡一覽無餘的仇恨直刺心髓!
不要,不可以!那不是屬於你的表情,純潔無暇的你不該有那樣的情感!靈魂深處,一度被掩埋的過往再度更醒,心臟急促地跳動着,每一次呼吸都艱難得似乎空氣已被抽離。
“不!你就是昭陽,是我的昭陽!”無視懷中孩子的拼命掙扎,天權把昭陽摟得更緊了,這是他的女兒,誰都不可以搶走,誰都不可以!
即使用盡全力,也無法從他的懷抱掙脫出來,昭陽逐漸安靜下來,不安地擡起頭。
很多年後回想起來昭陽甚至不記得天權當時的表情,卻記得那雙漆黑如夜的眸子,以及其中噙着的哀沉、悽柔的眸光,於是她輕輕擡起手,撫上他的臉頰,小聲道:“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