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若離牽着睡眼朦朧的晴兒,抱着猶在睡夢中的晰兒匆匆離開清遠客棧。
天權披着厚厚的黑色披風站在客棧門口看着馬車漸行漸遠,晴兒帶着哭腔的聲音伴着冬日凜冽的風輕輕飄來,“父王,你一定要回來,和爹爹一起,還有妹妹……”
直到馬車的蹤影在風雪中徹底消失,天權才撐着後腰慢慢回到小院,並且意外地見到了等候在那裡的人。
“三皇兄,別來無恙。”天權淡淡打過招呼,來人正是燕王天璣,他的異母兄長。
“多謝四皇弟掛念,爲兄一切尚好。”天璣淺笑道,清秀白皙的臉頰浮現出一絲不正常的嫣紅,“倒是四皇弟,似乎不太好……”天璣的話只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目光卻停留在天權即使身着厚實披風也無法完全掩飾的圓隆肚腹上。
“臣弟很好。”無視燕王充滿探試的眼神,天權冷然道:“勞煩三皇兄關心了。”
“是嗎?”天璣冷哼道:“那本王就不客氣了。”他輕輕擊了下掌,兩個面無表情的黑衣男子即刻出現在天權面前,“想來四皇弟也不會介意跟隨爲兄到別院小住些時日的。”
沒等天權作出反應,兩個黑衣人就同時出手拿住了他的雙臂,“韓王有請。”
“拿開你們的髒手,本王自己會走。”努力掙脫黑衣人的控制,天權強忍下腹中胎兒躁動帶來的痛楚,跟在他們身後慢慢走出小院。
“不知王妃現在可好?”大概是坐在溫暖舒適的馬車上有些閒得無聊,燕王用天權恰好可以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起來,“本王也好久沒有見過弟妹了,要不要把她和兩個小侄兒也接到別院呢?”
挺着沉重的肚腹艱難跋涉在雪地中的天權聞言腳下一滯,微一踉蹌,險些滑倒。
不會有事的,普天之下身手在若離之上的,也不過三五人,比如天樞、海晴以及若離的兄長若即,就算自己未曾有孕時頂多也只能與她打個平手。
天權竭力壓制着心底隱隱擴散的不安,可是那個驅之不散的聲音卻始終在提醒他,還有一個人可以和若離抗衡,何況若離身邊還有晴兒和晰兒。
感受到母體的不安,腹中的胎兒動得更加厲害了,天權蒼白的額上已經冒出細汗,雙手用力按到黑色披風下高聳圓隆的肚腹上。
雪越來越大,風也越來越猛,無垠的雪原上那兩道馬車駛過留下的車輪印跡以及一行深深的足印很快就在暴風雪的肆虐下慢慢變淺,直至消失無痕。
天權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挪動身體是件困難的事情,浮腫的雙腿踩在冰冷的雪地上陣陣發疼,幾乎就要失去知覺。肚子越發沈重墜脹,突然,腹中的孩子狠狠踢了一腳,巨大的力道差點讓天權窒息,緊接着一陣鈍痛就從腹部擴散開來,他用力咬緊牙關,才讓自己沒有痛吟出聲。
雙手不停地在肚子上揉撫,天權心中默默唸道:“寶寶,別怕,父王很快就帶你們去找爹爹,你們乖乖的,不要亂動。”好容易扛過一陣,天權額上已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臉色較先前更差了。
馬車行駛的速度始終沒有改變,斜靠在車內軟榻上的天璣透過半捲起的車簾清楚看到了一切,漠然的神情同樣沒有改變。
不知是絆到了什麼,還是腿部無力的緣故,天權忽然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了雪地上。
“停車!”恍若雕塑般冷峻的燕王冷冷道。
馬車停在離天權不足十步的地方,天璣卻不再開口,沒有主人的命令,兩個黑衣人自然也不會有所行動。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天權仍舊跪倒在地一動不動,不過片刻的工夫,他的背上已經覆上一層薄薄的雪花。
良久,天璣才緩緩道:“雲殘,去看看韓王怎麼樣了。”
“是,主人。”黑衣人中的一個很快走到天權身邊,他剛伸出手碰到天權,天權的身子便軟軟地倒在了雪地上。
雲殘順手翻過天權的身體,只見他面色蒼白如雪,腮邊泛着極不正常的血色,整個人已陷入了暈迷。
“回稟主人,韓王昏過去了。”
“哦。”天璣應了一聲,不知在想什麼,許久才道:“把韓王扶上馬車。”
“可是……”雲殘有些遲疑,天權的身手他是再清楚不過的,只怕他和月缺聯手也奈他不得,如今雖說身患重疾,可是把他和完全不會武功的燕王放在一輛車內只怕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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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燕王厲色道,聲音並不高,雲殘卻不敢再有任何推辭。
將昏迷中的天權抱上車,雲殘月缺繼續駕駛着馬車一刻不停地往北行駛,速度較之先前卻有所加快。
昏昏沉沉醒來,天權發現身體被包裹在久違的溫暖下,肚腹沉重依然,有着輕輕的蠕動以及絲絲的隱痛,他來回輕柔地按摩着抽痛的腹部。等到腹內的異常稍微平息,天權努力撐起身子,巡視周遭的環境。
馬車佈置得舒適整潔,角落處點着薰香,空氣中飄蕩着淡雅的香氣。天璣認真調試着手中的琴,彷彿天權並不存在。
“三皇兄如此放心臣弟?”天權清冷的聲音打破了車內的沉寂。
“爲什麼不?”天璣繼續調試手中的琴,頭也不擡地道:“如果你認爲自己還有能力輕舉妄動,本王不介意。”
“是麼?三皇兄。”天權喃喃道:“臣弟得罪了。”話音未落,天權的右手已緊緊扼住天璣的喉嚨。
燕王平靜無波的神情依然沒有變化,他輕輕擡起右手,冰涼的手指慢慢滑過天權的下巴,冷諷道:“你還真以爲自己有還手之力?”
“寧神香中摻入了十香軟筋散。”天權淡淡接過天璣的話,平靜的話語彷彿是在描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剛恢復意識的時候天權就嘗試過運行體內的真氣,卻發現連一丁點內力都無法凝聚,那時他就知道薰香有問題,可惜他沒時間再耗下去了,只能選擇冒險。
“讓他們把車停下。”天權厲聲道,雖然暫時失去內力,但他指縫間淬毒的銀針依然停留在離天璣喉結不到一寸的地方。
“不想救你家大將軍了?”天璣的口吻依舊事不關己。
“你覺得我現在能救得了誰?”天權搖搖頭,自嘲道:“就算海晴當真在三皇兄手中。”
“就算?”燕王沉吟片刻,反問道:“那四皇弟就是認爲大將軍的下落與本王無關了。”
“我不知道。”天權茫然地笑笑,“我只知道現在是我唯一的逃離機會,等到進入赫提境內,臣弟就是插翅也難飛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們要去赫提的?”燕王微微一愣,宛若冰封般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痕。這個從小就是路癡,連在御花園玩捉迷藏也能把自己搞丟,以至於父皇發動後宮所有宮女太監才把他從湖心島的假山裡找出來的四皇弟什麼時候這麼有方向感了。
“三哥。”彷彿看出天璣的疑惑,天權大方地給予解釋,“在赫提爲質七年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