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可愛的小朗兒在文帝懷中捋着他的鬍鬚玩,壽筵的氛圍頓時輕鬆不少,儼然有了幾分尋常人家天倫之樂的景象。
“天權,你也到該成家立業的年紀了。”酒過三巡,文帝看向天權:“朕和你母妃商量過,準備爲你和穆郡主賜婚。你意下如何?”
天權好不容易纔從朗兒剛纔那重重一踢帶來的劇烈痛楚中緩過勁來,猛然聽聞父皇點到自己的名字,頓時就愣住了,好半天反應不過來。他和若離,這算怎麼回事?
古語有云,五服之內不得通婚,不過這條規矩對於胤朝皇族來講是不存在的。高祖皇帝建立胤王朝時,爲了顯示天家獨一無二的尊貴地位,便宣佈皇族直系子孫取消姓氏,即胤朝歷代帝王和皇子公主是沒有姓的,至於宗親貴族,則以封號爲氏。
所以若離雖然實爲天權堂姐,但她是穆親王的千金,以父王封號爲姓自然姓穆,故而與天權算不得同姓,自然也就不會違背五服之內不得通婚的規矩。但是若離鍾情天樞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當年天樞迎娶賀蘭謹之爲妃,天權得到消息還曾擔心過若離。
父皇既然說過冊妃之事由他自己說了算便不會食言,那麼要他娶若離爲妻就應該是母妃的意思了。可是,有這個必要嗎?天權有點納悶,因爲舅舅的關係,三皇叔本來就是堅決站在天樞這邊的,他和若離這般“郎無情,姐無意”的婚姻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腦子裡亂七八糟地琢磨着,天權完全沒有注意到文帝還在等他回話,直到身旁的天樞輕扯他的衣角,他才起身來到座前,雙膝跪地,重重叩下頭去:“兒臣但憑父皇做主!謝父皇恩典!”
“起來吧!”文帝看着天權,許久才意味深長地緩緩開口道:“天權,成親之後自不比從前,無論是家事國事,都要替朕擔負起如許重任,心裡也要時刻記着朕對你所抱的期望。你可明白?”
文帝一番暗示意味如此明顯的話語,不禁讓在座所有人都暗暗吃驚,就連天樞也詫異地擡首看了君妃一眼。
“兒臣明白!”天權躬身謝恩,道:“兒臣定當全心全意爲家國效力,絕不辜負父皇期望!”
“好!”文帝滿意地笑了,那種帶着讚許和認同的笑容是天權以往從未見過的。
文帝十七年臘月十四,宜嫁娶、冠笄、祭祀、出行、會親友,韓親王和穆郡主的大婚就定在這一日。
皇族的大婚極其繁瑣,從寅初時分就要開始準備,迎娶,繞城,太廟參拜,繁複冗長的儀式下來,便已到了正晌午。射三箭,跨馬鞍,走火盆,等到拜完天地若離被送入洞房已是申末時分。
過了申時又有婚慶筵席,此刻沒了白天的嚴肅,而是多了幾分熱鬧喧囂,酒席中的人個個臉上都帶了喜氣,紛紛舉杯向天權慶賀。誰不知道文帝近來對這位新封的韓王寵愛有加,搞好關係總是沒錯的,卻不知他們頻繁的勸酒讓天權很是頭痛。
好在大多數朝臣見到天權一臉寒意,面露不耐之色也就不敢上前了。只有六皇子開陽興致不減,非要吵着和四皇兄不醉不歸,最後被格藍斯以“打攪韓王春宵”爲由給強行拖走了。送走開陽和格藍斯,天權滿身疲倦地踏進洞房已經是亥時了。
龍鳳花燭映照出一身的典雅嫵媚,若離靜默坐於牀沿,紅巾掩蓋下的容顏低垂,稱不上是絕色卻也相當美麗的容顏散發出一種溫柔沉靜的氣息。
若離儘可能讓自己維持在心平氣和的狀態,直到腳步聲自遠而近,最終在身前停下,紅巾被慢慢撩起,視線所及也在同時多了道身影入眼。
不是他,不管他們有多像他終究不是他,若離暗暗在心底自嘲道,這麼多年了她怎麼還會抱有那樣的幻想呢。今日的天權着了一身大紅喜衣,華美的衣衫將俊美的臉孔襯托得更爲懾人。
“爲什麼?”天權取下若離的鳳冠霞帔,讓她的一頭烏絲散落頸背。
“如果不是姐姐我——”若離不禁輕笑起來,“天下間又有哪個女子可以容忍你的壞習慣呢?”
原因無他,天權自幼痛恨胭脂水粉的味道,可是天下女子又有幾個願意洗淨鉛華,每日素面朝天,還得忍受有個比自己美得沒天理的相公呢,這也太可憐了吧。
“我不想和你開玩笑。”天權提高了聲音,語氣中有着濃濃的困惑以及隱隱的惱怒。
“你就當我想穿這身嫁衣好了。”若離盈盈一笑,眼神浮上些許黯然。
“你……嘔……”天權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突如其來涌上心口的不適打斷,他捂着嘴跑到房間角落吐了起來。
若離無奈苦笑一下,走到天權身後輕拍他的後背,幫正吐得撕心裂肺的人順過氣來,她柔聲道:“姑姑只是想讓我到你身邊照顧你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好不容易止住嘔吐的天權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母妃現在是對他很好沒錯,可是她對他的態度分明就是把他當成沒有長大的孩子,他有那麼讓人不放心嗎?還是說她根本就是把他當成朗兒了?
“就你?你那也叫照顧自己?”若離輕挑秀眉,斜斜睨了天權一眼,“也不知道前幾天把自己累到動了胎氣暈倒在戶部的那個人是誰?”她從桌上端過茶壺,倒了杯茶水給他漱嘴,冷冷地數落道:“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勤政爲民,盡職盡責?”
天權垂首苦笑,不再開口。雖然戶部的事情確實不少,但是他之所以把自己搞得那麼忙,那麼累和勤不勤政,盡不盡職倒是沒多大關係,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空閒下來。
因爲只要一空閒下來,他的眼前就會浮現出昭陽的一切,還有鶯兒,梟兒,以及海晴。天權只能藉由忙碌的事務來麻痹自己不去想他們,那種望不到盡頭的思念已經摺磨地他近乎崩潰。
忽然,屋頂上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若離厲聲喝道:“什麼人?”她纖手一拂,手中的銀針疾速向屋頂射去。
屋頂上不止一個人,其中一人側身一掠,身形矯捷如風,輕鬆地避開了銀針的攻擊。另一人抽出纏繞在腰間的軟劍,一招“飛花逐月”,銀白色的劍光一閃,便將餘下的銀針擋了開去,隨後一青一藍兩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從房頂飄落下來。
“屬下見過四殿下,見過大小姐。”一襲青衣的少年正是當日在黃昏莊園被“暗流”重傷的梟兒。在他身旁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打量着天權的藍衣少年自然是雅爾海晴。
大紅色的絲制長袍貼身地勾勒出完美的體態,衣襟、袖口以及衣襬處用上等真絲繡有龍鳳祥瑞的精緻圖案,更顯得俊美無儔,秀雅絕倫,卻也襯得雪玉般的肌膚更加蒼白憔悴。
“海晴!?”天權激動地抓住雅爾海晴的雙臂,嘴脣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原本黯淡的眼神閃爍出喜悅的光芒,顫聲道:“真的是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