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文帝十年,赫提王蘭斯洛亞駕崩,嫡子阿烈古琪繼承王位。
蘭斯洛亞是赫提歷史上最偉大的王,他率領當時並不強大的赫提部落浴血十年征戰南北,戰勝了草原上所有強大的對手,使得部落林立的伽藍大草原歷史上第一次實現了統一,對胤王朝的北方邊境造成極大威脅。
蘭斯洛亞在位早期曾多次率赫提鐵騎南侵中原,與胤朝大軍交手不計其數,雙方互有勝負,損失慘重。
直到當時還是太子的文帝親征伽藍,於清江之畔大敗蘭斯洛亞,迫使其簽下城下之盟。即蘭斯洛亞有生之年,赫提軍隊不得踏過清江半步。此後二十餘年,兩國邊界再無戰火。
而今蘭斯洛亞去世,意味着赫提與胤王朝的停戰協議宣告終結。果然,阿烈古琪在即位當年就頻繁派兵騷擾王朝邊界,並企圖大舉南攻。
胤文帝大怒,命神威將軍賀蘭陵率二十萬大軍,星夜兼程趕赴邊關。賀蘭陵率軍北出代郡一路殺過清江,斬殺敵兵三萬餘人,博得“血修羅”之名。阿烈古琪見連番戰事失利,遂遣使者來朝議和。
聽到父皇最終決定與赫提互換皇子爲質的消息,十四歲的胤王朝三皇子只是不以爲然地笑笑,然後繼續調試起手中的琴來,這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胤文帝膝下有六位皇子和一位皇女。長皇子天樞與四皇子天權同爲君妃所出。君妃出身卑微,是文帝身爲太子時的侍妾,不過憑着生下長皇子之功得到嬪妃封號,如今年老色衰自然榮寵不在。
二皇子天璇與三皇子天璣是同母兄弟,皆爲早逝的清妃所出。清妃是文帝一生最深愛的女子,天璣三歲那年,她在遊湖時不慎失足墜水身亡,悲痛欲絕的文帝填湖建宮,命之懷清。
五公主玉衡和七皇子搖光則是正宮寧皇后所生。寧皇后出生世家,家業深厚,世代在朝爲官。祖父寧博,父親寧穎,兄長寧澤更是三代爲相,朝中勢力自是不必說。
至於六皇子開陽,他的生母綺妃乃是清妃過世之後胤文帝最寵愛的妃子。
如此情形之下,會被文帝選中爲質赫提的皇子也就不難猜了。既不得父皇寵愛,又無外戚可撐腰,更不及兄長文韜武略、才情天縱,十三歲的四皇子天權就這樣被胤文帝打發到了赫提。
一聲久違的三哥讓天璣頗爲詫異,面上微露愕然,但很快恢復平靜。這樣親密的稱謂在他們兄弟之間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天權上一次這樣開口叫他還是十四年前的事情。
昔年清妃早逝,其膝下二子天璇、天璣年紀尚幼。文帝將天璇交由寧皇后撫養,卻把天璣託付給了因故被打入冷宮的君妃。皇后是六宮之主,養育其他嬪妃所出子嗣理所當然。而君妃,區區一介被打入冷宮的失寵妃子,爲何還能受此重託呢?
原因無他,文帝爲的正是君妃一身精湛高明的醫術。當年,清妃懷孕七月時曾遭刺客脅持,受驚後早產,生下了天璣。因爲不足月的緣故,天璣先天不足,自幼體弱多病,太醫院上下素手無策。若非君妃及時出手,早已性命不保,故而文帝在清妃逝後將天璣交給君妃養育。
由於自幼在一處長大,雖是異母兄弟,但在少年時代,天璣和天權的關係卻遠比他們與各自嫡親兄長更爲親密。
“三哥。”年僅十三歲的美麗少年臉上寫滿了委屈,“謝謝你來送我。”
“君妃呢?大皇兄呢?”天璣左右張望了一下,疑惑不解地看着孑然一人準備離去的天權,“他們怎麼沒有過來?”
不知是因爲個性還是其他不爲人知的原因,天權一直是文帝諸多子女中最不討喜的那個。可是在他隻身遠赴赫提爲質的前夕,就連他的親生母親和嫡親兄長都不來送行還是讓天璣不勝唏噓。
“母妃應該還在生我的氣。”天權儘量用平靜的口吻說道,卻掩飾不住言語間的難過和失落,“至於大哥,他很忙吧。”更真實的理由應該是天樞眼中根本就沒有他這個無能弟弟的存在纔對。
“四弟,保重。”天璣緊握住天權的手,他實在不知道用怎樣的語言才能安慰自己可憐的弟弟。
“謝謝三哥,我會的。”天權從天璣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已經準備好出發的隨行護衛。
翻身上馬,狠甩馬鞭,絕塵而去。看着天權一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天璣沉默了很久。
北地苦寒,民風彪悍,他不知道這個生性孤寂、不喜多言,甚至有些膽小羞怯的弟弟要怎樣面對未來的生活。但是他知道,那個天真單純的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停車!聽見沒有?”短暫的失神過後,天權突然提高的聲音把天璣的意識從過去拉回了現在,“如果不想我傷了你們主子的話,你們最好給我乖乖聽話!”
“呵——”天璣略顯惆悵地在心底嘲笑起了自己。天璇說的對,他們都已經回不去了,他怎麼還可以抱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呢。
雖然對天權在赫提的那段生活不是太瞭解,但其中的艱辛和磨礪天璣卻是可想而知的。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小皇子早已在歲月的歷練中成長起來,他們的關係也早已不再是兄弟,而是對手。
“快放開我家主人。”雲殘月缺見燕王被天權挾持,只得將車停下,欲撲上前來營救主人卻又對天權手中的銀針頗有忌諱。
“你們兩個——”天權擡起左手,指指雲殘月缺,厲喝道:“下去!”
“你……”雲殘月缺既不敢輕舉妄動又不能眼睜睜看燕王被他所傷,正是左右爲難之際,天璣卻無所謂似的向他們示意,“你們下去吧。”
“是,主人。”得到燕王指示的兩人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跳下馬車。
“三哥,得罪了。”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默默唸道,天權同時以手刀劈暈了燕王。
失去意識之前,天璣清晰地從那雙晶瑩剔透的漆黑眸子中看到了一些似曾見過的東西。
“當!”一個藍色的小瓷瓶扔到雲殘月缺面前,“一人一粒,吃下去。”
“這是什麼?”撿起地上的瓷瓶,兩人疑惑道。
“這個你們不用管,三個時辰後藥性自會消散,到時去尋你家主人。”天權冷冷道:“現在不許跟上來,否則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雲殘月缺躊躇起來,吃下去吧,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真要是穿腸□□,豈不冤死,可要不吃呢,主人又有性命之虞。
兩人尚在猶豫,天權再次催促道:“快點,我數三聲,一、二……”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銀針再一次逼近了天璣的太陽穴。
最終,念及主人的安危,雲殘月缺還是遵照了天權的意願行事。
連番的折騰下來,腹部的墜漲痠痛更加明顯,天權輕撫着肚腹,感受到胎兒的躁動不安,卻是無力安撫。想到雅爾海晴現在的處境,天權再也顧不得腹中的躁動,一咬牙翻身上了馬車。
馬車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快地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