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塔臘氏拍着霽蘭的手，安撫着：“別怕，別怕，生孩子就跟天上下雨一樣，要下得時候自然就下了。”
霽蘭擡頭看了看天，天色好着呢，看來是不會下雨了，那這孩子也不會生了。這麼想着，霽蘭的心定了，到了晚上跟玄燁也好好地一塊睡着了。
只是過了三更天，到了四更天樣子，霽蘭就給身子折騰醒了，覺得不對了，想要坐起來，想要翻個身，都不敢動，只怕擾到了玄燁的覺，只能硬挺着這麼躺着。雖說馬上就要起牀了，可是能讓玄燁多睡會兒還是應該多睡會兒的。
玄燁倒是醒了，帳幔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把頭往霽蘭那側了側：“怎麼了？”伸手摸了下霽蘭的身子，潮膩膩的，再摸了下頭，全是汗。
霽蘭緊咬着牙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肚子那疼得要命。
玄燁拉開了點帳子，就着客戶櫺了裡透進來的晨曦那點微弱的光，瞧到了雯蘭的臉痛得已經變了型扭到了一塊，小臉上蒼白，頭髮給汗粘在了臉頰上，再看霽蘭的身子也蜷了起來。
玄燁知道怕是要生了，急着喊了聲：“來人。”
在景仁宮後寢殿門口那打着鋪蓋的青青，臉上一下沒了血色，難道是衛主子要生了，忙進了暖閣子，跪了下來：“奴才在。”
玄燁瞧了眼，急着吩咐着：“讓太醫和接生姥姥都準備着。”
青青應了聲，就退了出去，邁門檻時卻絆了下，險着要摔出去，幸好給樑九功扶住了。
“青姑娘，你這會兒可不能亂呀。”樑九功提醒着。
青青點了下頭，心裡卻想着孝昭皇后生產時的情景。那時青青還在坤寧宮裡當着差，也是二月的時候，主子在宮裡，可沒住在坤寧宮，沒這個規矩。想着那時的情景，青青的後背發冷冒汗，不敢多想，深怕因爲不好的念頭害了衛主子。
玄燁也不穿衣裳，用被子這麼一裹霽蘭就要抱起來。
霽蘭雖然疼得說不出話來，卻還是說了句：“主……子，穿上衣裳……小心涼了……”
玄燁瞧了瞧身上，想着畢竟有官女子和接生姥姥，從牀邊抓起中衣襯衣胡亂地套上，也不扣上紐絆。
倒是霽蘭瞧着，從被子裡伸出胳膊來，掙扎着坐了起來結玄燁扣上紐絆。
玄燁瞧着被子滑了下來，伸手替霽蘭拉上，護住了身子，瞧着霽蘭扣起了幾個，就道：“可以了，讓他們來侍候吧。我先把你抱東暖閣那去，讓你額涅來陪着你。”
霽蘭點着頭：“奴才謝主子恩典，奴才穿上衣裳自己走去好了。”
玄燁也不管霽蘭的話，把霽蘭連着被子打橫一抱抱了起來，直接這麼光着腳走到了東暖閣。玄燁瞧着穀草上已經按照吩咐鋪在炕上了，穀草上面又鋪一層棉墊還有牀單，免得膈到了霽蘭，這才小心把霽蘭放了下去。
霽蘭躺在那，瞪大了眼睛瞧着玄燁，雖說希望玄燁留下，可就是小戶人家產房裡也斷不會留男人的，那是不潔之地，何況是九五之尊的一國之君，只能噙着淚勸着：“主子，快去吧。這裡不是主子應該待的地了。”
玄燁也知道，俯下頭吻了下霽蘭的額頭，又在移着到霽蘭的脣那，按着不動，冰涼的沒一點溫度，心裡怕的要命，想這麼着多挨會兒定能把霽蘭的脣暖過來。半響霽蘭的脣上真似有了溫度，才移了開：“放心，我就在外面。”玄燁自個的心卻更是慌，怕這一眼就是……
甩了下頭，玄燁想着有他在，霽蘭和孩子定不會有事的，才邁着步子出去了。
霽蘭點了點頭，瞧着玄燁的背影出去，眼睛裡忍不住滾出了一串串的淚，不知道是怕的，還是疼的。
喜塔臘氏也來了，握着霽蘭的手：“別怕，別怕，沒事的，先別累着，留着些勁。”
霽蘭點着頭，卻不知道怎麼留着勁，下面一陣陣的痛，這怎麼都讓她想起上年年初一晚上，也是讓她疼得差點背過氣去，可是那時還有主子的體貼和溫柔。
現在卻是什麼也沒有，她就更像掉進了個黑洞裡，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能由着下面的疼痛，來了走，走了來。就這樣一次次的，而且起來越頻繁。
坐在乾清門那御門聽政的玄燁費了好大的勁不去想景仁宮那的事，專心聽着六部大臣們的奏事。恰巧這天紫禁城東側的奉先殿重修完成，玄燁派內大臣福善去太廟告祭祖先，心裡卻默唸着求祖先們保佑霽蘭可以母子平安。
景仁宮那，霽蘭疼得已經顧不得什麼，拼命大喊着：“啊……啊……”死命抓着喜塔臘氏的胳膊，指甲都摳了進去。
雖說有着夾袍衣服的隔着，喜塔臘氏的胳膊還是給霽蘭摳得生疼生疼的。喜塔臘氏不顧，只在霽蘭耳邊喊着：“衛主子，再用把力，死勁，加把勁，再用一把就好了……”
霽蘭真不知道還怎麼用勁，她已經一次次地用勁了，可是就是生不下那孩子，她恨不得自己剖開肚子把孩子拽出來，可是她沒辦法……
接生姥姥也在喊着：“衛主子，加把勁，快了，快了，瞧，頭出來了，再使把勁……”
霽蘭又試着使了次勁，實際上霽蘭已經覺得沒勁了，她也不知道她的勁去哪了，但是就這一次，她這麼試着用了一次勁，小腹一就空了，像什麼也沒有了。
霽蘭還沒有明白，只覺得一下輕鬆了，痛快了，怎麼回事？
接生姥姥已經從下面抱出一個血紅色的糰子，用碎瓷片剪了臍帶，兩手抓住了腳，對着血紅糰子的中間一巴掌拍了過去，“哇……”
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接生姥姥衝着屋外等消息的小太監吼着：“是個阿哥……”
屋外守着的李衛聽了撒腿就往乾清宮跑，這落好的事他可不想給人搶了。
霽蘭瞧到了那血紅的糰子，卻一時沒想出來，等想出來了，兩隻手伸了過去：“讓我看看……”
接生姥姥卻不是太情願，只是還是把嬰兒抱了過來：“是個阿哥。”
霽蘭想要抱抱，只是手上沒一點力氣，這伸出的胳膊也沒力氣撐住，倒垂了下來，摔在了炕上，也沒覺得疼，全身都像已經沒了感覺。
喜塔臘氏瞧到了，笑着說：“以後有你抱的。這嬰兒身上都是血，讓他們洗洗。”
霽蘭點了點頭，她知道她生了個阿哥，心事像了了般，累得暈沉沉的要睡去了。
正在乾清宮弘德殿裡聽講的玄燁，心裡記掛着不知道生了沒有。
外面守着的樑九功瞧到李衛跑了來，也想讓自己的徒弟得這個好，示意跑來的李衛直接進去吧。
李衛到了殿外，差點摔倒，手撐在牆上喘了幾口氣衝着樑九功一笑，算是謝過了自己的師傅，這才邁過了門檻進去跪了下來：“主子，衛主子生了個阿哥。”
聽了一半書的玄燁扭過頭來瞧着李衛：“母子都平安？”
“回主子的話，母子都平實。”李衛低着頭，臉上卻也禁不住笑了，聲音都帶着歡喜的調。
玄燁吸了口氣，這麼多天來繃緊的心終於鬆了下來，列祖列宗還是保佑了霽蘭和她肚裡的孩子。玄燁決定明兒個要親自去奉先殿向列祖列宗告祭。
匆匆聽完講書，玄燁就擺駕回了景仁宮，進了後寢殿，東暖閣那還不許玄燁進，只能站在外面跟霽蘭講話：“怎麼樣？”
霽蘭虛弱地啞着聲音答着：“回主子的話，奴才不能給主子請安了。”
“我問你怎麼樣，誰要你請安。”玄燁有點惱霽蘭的死腦筋，這時候講什麼規矩。
“謝主子關愛，奴才很好。”霽蘭喘了口氣，啞着嗓子說。
玄燁也聽到了霽蘭的聲音是啞的，肯定是生得時候喊的，心裡又多了幾分心疼，卻又不能進去，只能這麼隔着隔板想像霽蘭的模樣，怕是憔悴了不少。
小阿哥的奶嬤嬤雅齊布家的抱着小阿哥走了過來，跪了下來。
玄燁瞧到了襁褓：“起來，讓我瞧瞧把你折騰成這樣的壞小子是誰。”
雅齊布家的站了起來，把襁褓往玄燁那伸着。玄燁伸手抱起了小阿哥，打開襁褓瞧着小阿哥紅樸樸的小臉：“哎唷，這壞小子長得像我。”
霽蘭雖然還虛弱着，聽到這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可不瞧着那一眼就是像玄燁。
那小阿哥的眼睛本來是閉着，要三日纔會開眼，沒曾想聽到了這句，卻睜開了眼，傻傻地盯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玄燁瞧着大喜：“他睜開眼了，他睜開眼，睜開眼看我了……”
霽蘭在裡面聽着倒是不太明白，她現在有好多事不明白，最明白的就是她很累，聽了玄燁這話也就不知道怎麼答了。
到底還是樑九功機靈，跪了下來：“恭喜主子，賀喜主子得了這麼個聰明伶俐的小阿哥。”
玄燁瞧了眼跪在腳邊的樑九功笑了下，這話是說到心裡去了，一掃從去年七月底因爲七阿哥胤祐而來的鬱悶。雖說胤祐那孩子可憐，可是卻還是怕這是老天爺對他的處罰，會一直跟着他的子嗣，懲罰着他。
現在玄燁放下了心，霽蘭給他生了個健健康康的阿哥，還是一個一出生就開了眼的聰明伶俐的阿哥，這可不就是老天爺對他愛新覺羅家族的眷顧，對大清的眷顧。就憑這個，他要先封霽蘭是貴人，回頭就要給霽蘭封個嬪，等着年底明年初就升妃位。
玄燁的已經喜不自禁這樣琢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