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我們好久不見。”秦素北深吸了口氣,這才淡淡開口。
衆人的視線立即齊齊落在了她的身上。
鄉試那日在秦素北手上受到的恥辱再次被回憶起來,三公主握着軟劍的手指不禁微微僵住。
小十七趁機一口咬上她雪白的玉腕,趁着三公主吃痛,小魚一般自她臂下的空隙溜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被小五一把摟在了懷裡。
“秦師姐,我們在包廂裡好好待着,這個女人突然闖了進來,要我們將包廂讓給她。”小十七一點也沒有後怕,自小五懷裡抽出手來指向了三公主,“被我們拒絕以後便開始砸東西,後來打不過三師姐和四師兄,還想劫持我出氣。”
秦素北輕輕點了一下頭,伸出三根手指比了個手勢,孩子們立刻貼着牆根,井然有序地自門口走了出去。
她這是想跟自己單挑嗎?三公主覺得指尖有些冰冷。
清音坊最好的十二間包廂需得提前預定,但她一向是想來就來,如果恰好上等包廂沒有了,就從已經預定的客人裡挑個身份最低的出來逼人家讓位。
雖然霸道是霸道了點,卻也一直暢行無阻。
今日三公子帶邵子健過來清音坊時上等包廂已滿,而這間包廂裡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帶着小孩子,也不像是哪家權貴的孩子,她自然便打算對他們故技重施。
她本以爲呵斥幾句就能將這些孩子嚇走,誰知這些小崽子一個個脾氣還挺倔的不肯讓地方。
三公主脾氣本就不好,又覺得在邵子健面前不能丟了面子,當即便將自己新得的軟劍拔/了/出來,打算好好給這些小崽子些顏色看看。
誰知道這些孩子的武功竟然全都在同齡人裡排的上中上,人數又多,一時間自己根本佔不上什麼便宜,一氣之下便擄了最小的一個。
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些孩子竟然是那個叫秦素北的賤/人的同門。
雖說鄉試第一天在貢院門口,三公主跟小月幾個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但她向來眼高於頂,對下人不屑一顧,自然是認不出來的。
“本宮還當是哪裡來的小雜種這般無禮,原來是秦姑娘的同門師弟師妹,難怪難怪。”三公主冷哼一聲,色厲內荏地嗤笑道。
她心裡雖然忌憚秦素北的武功比自己要高,但轉念一想,這裡是清音坊不是貢院後山,又有這麼多雙眼睛盯着,諒秦素北是不敢當衆傷了自己的。
尤其這時邵子健又向她靠了靠,隱隱將她護在了自己的身後,更是給了她多幾分的勇氣。
秦素北沒接話茬,只暗暗將包廂打量一番,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傷痕斑駁的牆紙和傢俱上——每一道劃痕都入木三分,要不是孩子們會個三招二式,說不好真的就將小命賠在三公主手上了。
“秦姑娘,其實這只是一場誤會,在下替公主殿下向您道歉。”邵子健驟然看見秦素北,只覺得周身上下的血液全都沸騰起來,恨不得立即將這賤女人碎屍萬段,然而面上卻依然保持着謙謙君子的溫潤,還向她躬身長長一揖。
當然還沒有完全拜下去,就被三公主一把扯了回來:“子健,你就是太善良了,明明是那些小雜種不知禮數,你爲什麼要道歉?”
邵子健皺皺鼻子,略帶寵溺地又笑了一下,貼在三公主耳邊低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罷。”
“退一步不會海闊天空,只會跌進萬丈深淵,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三公主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因他親暱的舉動而羞澀起來,反而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一般神情平靜,眼裡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肅穆,“子健,你若是不改改這心軟的毛病,只怕將來要被人生吞活剝了去。”
前幾天只顧着阿清和雲騏的舊怨,秦素北這才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自己許諾過豫王殿下要對付邵子健來着。
沒想到這幾天不見,他就已經徹底贏了三公主的芳心,再瞧他春風得意的模樣,想必在太子面前也頗得恩寵。
正在沉思時,那邊三公主已經倏地舉起軟劍,夾着風聲便向她刺了過來。
與此同時,一個男聲也緊接着想起:“秦姑娘當心!”
是邵子健的聲音。
他一個箭步衝上了前,緊緊握住了三公主右手的手肘,自己借力前轉,一把擋在了三公主和秦素北的中間。
“公主,莫要再傷人了。”他苦口婆心地勸道,說着還轉過頭來看向了秦素北,“秦姑娘,你快走罷,我會勸說公主殿下的。”
真擔心有人受傷,剛纔三公主跟孩子們交手的時候他怎麼不勸呢?秦素北心裡暗暗冷笑。
邵子健應當是對自己和三公主的身手有幾分瞭解了,知道動起手來三公主討不到什麼便宜,而且又忌憚豫王也在此處,所以先佔個道德高點,把臨陣脫逃做成勸架的模樣。
他這般舉動,如果自己沒聽勸,反而跟三公主動起手來,打輸了是不知好歹,打贏了也會顯得小氣刻薄。
但如果不跟三公主動手,這裡圍觀的人這麼多,又大抵都是貴族的公子小姐們,在他們眼裡自己欠了邵子健一個大人情不說,連帶着邵子健在他們眼裡的形象也會好上不少。
這麼短的時間就想出這麼一個好計策,自己之前還真是小看邵子健了,也難怪席和瑛要親自拉攏他。
“秦閣主不能動手了。”人羣裡,雲筱琬低聲評價道。
他們一行在秦素北後面出的包廂,因爲席和頌有意低調,一時還沒有人發現豫王殿下也混在人羣裡。
“我替她打。”阿清聽罷眉梢一挑,當即五指併攏,作勢要衝上前去。
席和頌將手上的柺杖一轉,攔腰橫在了阿清的身前。
“可是王爺……”阿清回過頭來,又不解又不甘地看了看他。
“你師姐對付得了。”席和頌淡淡解釋道。
親手將人收拾了跟被人幫忙,那感覺是不會一樣的。
秦素北自然是聽不到他們的對話的,她彎了彎眉毛,語氣誠懇地笑道:“三公主能尋得這樣一位光風霽月的公子爲伴,真是件令人羨慕的事情。”
三公主見她突然轉移了話題,只當她是大庭廣衆之下怕了自己公主的身份,當即冷笑一聲:“秦素北,你現在纔想要討好本宮,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這蠢女人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借坡下驢呢!邵子健垂下眼睛,不讓別人看到他眼裡的鄙夷和憤怒。
公主又怎麼樣,一個下人都沒帶,單槍匹馬的根本不是秦素北的對手,真打起來她能討到什麼好處!
而且她是當朝公主,秦素北膽子再大也不會當着這麼多人面真將她怎樣,可是自己就難說了——自己跟秦素北已然撕破了臉,他可不認爲自己今日表現的彬彬有禮一些,就能把秦素北騙過去。
“公主殿下莫要着急,草民既然要討好您,肯定不會空着手的。”秦素北和藹可親地笑了笑。
三公主眼睛轉了轉,詢問似的看了邵子健一眼。
只要別打起來波及了自己,其他什麼都好說,邵子健當即勸道:“公主,得饒人處且饒人。”
於是三公主又呵呵一笑:“也罷,有什麼稀罕玩意,拿出來給本宮瞧瞧罷。”
“草民不知今晚會偶遇公主殿下,所以東西並未帶在身上。”秦素北老老實實地承認道,“還請公主殿下稍等片刻,草民會遣一個師妹將東西拿來。”
“本宮看你是想借着回去拿寶貝的機會,找我三皇兄來撐腰罷?”三公主冷哼,將手中本來已經垂下的軟劍又刷刷抖了幾抖。
在聽她提到三皇兄時,圍觀的人羣裡竊竊私語聲明顯比之前要多了一些。
“那麼,三公主不妨先聽聽看是什麼東西,再決定要不要去取來。”秦素北不想和她在這個問題上扯皮。
三公主做了個大發慈悲的表情點點頭。
“草民想獻給公主殿下的是一份大理寺的判書,公主身邊這位邵子健邵公子,早就在開考的十數日之前,便被褫奪今年科舉的資格了。”秦素北打量着邵子健的表情,不緊不慢地說道。
圍觀的公子小姐們本來對邵子健的印象極好,聽罷都禁不住或可惜或鄙夷的小聲嘆了口氣。
“你說的什麼狗屁,本宮聽不懂!”三公主神色大變,冷着臉轉向了一旁的邵子健,“子健你來說給她聽!”
邵子健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一滴冷汗自他的額角滑了下來。
這個賤女人是怎麼知道,三公主並不知道他被取消考試資格的事情的?他死死盯住秦素北,面上雖然還算平靜,眼裡的溫潤卻早已蕩然無存,狼子野心就這麼赤/裸裸地展示了出來。
其他人都還在小聲討論此事的真僞,能直視到邵子健眼睛的公子小姐們卻都不約而同的住了口——跟本不需要討論什麼,只要看到這個眼神就一切都清楚了。
邵子健也是個敏感的,立刻便察覺到人羣中這小小的變化,連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這纔將兇狠收的乾乾淨淨。
“公主殿下,在下聽不懂秦姑娘的話——”他開口。
“大理寺的判書一式三份,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只管去大理寺取案卷查閱便知。”秦素北打斷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