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秦姑娘願意,我這就去找表哥說說。”王公子微笑着起身。
“王公子別急着走啊,多坐一會兒,你給阿北介紹這麼大一單活計,怎麼能連像樣的招待都沒有?”麗嬸連忙挽留道,“再坐一會兒,我讓小月丫頭出去買點心給你們吃。”
說完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寧逸,果然看見他臉上一絲尷尬鬆懈了下來。
這個叫寧逸的年輕公子估計是對阿北有幾分意思,但是一直沒找着合適的理由上門拜訪,恰好這次王公子有活計介紹,他纔跟着一起過來的。
要是王公子走了,他肯定也不好意思多留,這會兒還沒跟秦素北說上一句話就走,心裡肯定不是滋味。
“不是我不想多坐,明天就是張之明的大喜之日,天色已經不早了,得趕快把秦姑娘的事情搞定。”王公子忙解釋道,“秦姑娘,我現在就帶你就見我表哥,他會將你引薦給張大人。”
在大婚前一天送恐嚇信,顯然是不想給張大人一點準備時間,這送信的人,應該不是隻想隔應隔應人啊。
秦素北暗想,卻也沒有猶豫,當即點點頭,向王公子伸出一隻手:“王公子請。”
寧逸眉宇間閃過一絲猶豫,緊接着便下定決心站了起來,打算跟他們一起過去。
然而剛剛踏出一步,就被麗嬸熱情地攔了下來。
“寧公子,別急着走啊,你剛纔那個故事還沒講完呢。”她說。
寧逸看了看已經走出大堂的秦素北,這活兒是王公子介紹的,自己好像的確沒什麼理由跟着一起過去,只好順從地重新坐了下來。
“麗嬸,剛纔都是我們在說,你也聊點什麼吧?”他看向麗嬸。
他這要求一點都不過分,麗嬸點點頭:“寧公子想聊什麼?”
“比如說……秦姑娘?”寧逸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她的臉色。
“你說阿北呀,”麗嬸眯起眼睛笑笑,“阿北是個勤快姑娘,一個人照料着這麼一大家子,很不容易。”
秦姑娘家裡這麼多孩子需要照料,寧逸也是今日過來才知道的,當即點了點頭:“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麗嬸只管吩咐。”
說罷他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亮:“幾個大孩子都到了該讀書的年紀了,我倒是可以幫他們啓蒙。”
然後就有理由過來看秦姑娘了吧?麗嬸心裡暗笑,搖搖頭推辭道:“啓蒙的話,阿北自己就可以。”
“是,秦姑娘寫一筆妙手好字,學識定然也是不俗的。”寧逸被婉拒了倒也不惱,微笑着贊同道。
“阿北平時是挺刻苦練字的,不過我覺得,她還是對習武更上心一點。”
“是嗎?”寧逸好奇。
“那是當然,阿北都已經十五歲了,也該留意留意婚事,我都探過她口風了,阿北喜歡文武雙全的男子,如果只能佔一樣的話,也是寧要武士不要文人的。”
麗嬸笑眯眯地說完,滿意地看着寧逸的眸子不由自主地黯淡下來。
.
張府。
秦素北是由王公子的表哥帶到張府的,因爲時間緊促,工部尚書張盧只是命衆多前來應聘的女子隨便展示了兩招,然後在其中挑了秦素北在內的八個身法不錯的人,讓她們在左偏堂小候片刻。
說是小候,卻是一等就是將近一個時辰。
偏堂裡已經有人開始小聲抱怨時間太久了。
秦素北倒是完全不急的。
她知道張盧是趁這段時間派人去調查她們的背景是否清白了--事關人命,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而且這尚書府招待客人的點心,可比街頭宋大娘賣的好吃多了。
唯一一點遺憾,就是早知道稀鬆平常的武功就能入選,她應該把小月也一起帶來的。
眼看着時間已過了亥時三刻,尚書府的管家張福終於推門而入,臉上掛着十分親切和藹的笑容:“姑娘們久等了,請跟我來吧。”
於是秦素北跟着其他七位會武的女子一起,由張府的管家帶路來到了內院。
雖然天色已晚,但明天是張家獨子張之明的大喜之日,尚書府張燈結綵,下人們依然忙忙碌碌,並不比白天冷清。
穿過三道角門之後,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張夫人居住的清涼院。
院子裡的燈果然也還亮着,除了張夫人以外,新郎官張之明、張家小姐張之茹也在,母子三人正其樂融融的聊着明日的婚禮。
張福先領着衆人行了禮,然後躬身介紹道:“夫人,這幾位姑娘便是大人差來保護您跟小姐的。”
張夫人輕輕嗯了一聲:“都擡起頭來。”
秦素北這纔跟着其他人一起擡頭,悄悄打量着這母子三人。
王公子的表哥跟她提起過,張盧和夫人伉儷情深,府上只有她這一位正妻,連半個侍妾都沒有。
當時秦素北便料想張夫人定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然而一看見真容,她才發現張夫人比她預料的還要美上幾分。
膚如盛雪,眉若點黛,杏眼桃腮,風姿綽約。
而且這種美絲毫沒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有所衰減,反而沉澱出兩分從容淡雅來。
張之明大概十六七歲,可能是生兒肖母的緣故,他隨了一張跟張夫人一般模子裡刻出的俊美容顏,舉手投足皆溫文爾雅。
而張之茹正值豆蔻年華,雖然容貌上像張盧的地方多些,卻也是俏麗可人。
秦素北察覺到自己身旁那姑娘的目光緊緊貼在張之明身上不肯下來,忍不住勾脣笑笑。
這張少爺美則美矣,但要細究起來,還是要比豫王殿下遜色兩分。
而在見過豫王落魄的模樣之後,美色於她只不過是皮囊而已了。
“你們兩個跟着小姐,你們兩個留在我院裡,剩下的明天負責保護來做客的女眷。”八個女保鏢站成兩排,張夫人伸手在她們中間一劃,秦素北就被分給了張之茹。
.
翌日。
因爲那封恐嚇信的緣故,尚書府上下肉眼可見的加緊了戒備,但並沒有因此削減了婚禮的繁華。
迴廊外、屋檐下皆鋪滿了紅綢,寓意美滿的同心如意結與各種精巧名貴的掛飾擺件隨處可見,戲班子、嗩吶隊早早就已經開鑼,尚書府上下沒有一個人臉上不是喜氣洋洋的。
置身其中,秦素北的心情也跟着大好,尤其當張之茹給她和另一個女保鏢一人裝了一大兜子晶瑩剔透的喜糖後,張小姐在她眼裡已然成爲了最好的僱主。
“什麼恐嚇信的,想來只是無聊人開的惡劣玩笑,不會有什麼事的,你們也不用成天跟着我,可以一人一個時辰輪班,空閒的那個趁着今天府上熱鬧,去玩就行了。”張之茹還對她們說。
秦素北跟她的同伴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我們收了銀子來保護小姐的安全,就應該受人之託,終人之事。”
“是啊,張小姐,能悄無聲息的把恐嚇信放到張大人的書房,並不是尋常人就能做到的事情。”秦素北也勸道,“要只是玩笑當然皆大歡喜,但婚禮還未開始,我們還是警惕些好。”
“那好吧。”張之茹聳聳肩,顯然對恐嚇信的事全然沒放在心上。
吉時一到,新郎官張之明便騎着高頭駿馬,帶着迎親的樂隊浩浩蕩蕩的去接新娘,賀喜的客人也陸陸續續的上門了。
張之茹在京城豪門千金的圈子裡顯然人緣極好,不多時身邊就圍了許多朋友,湊在花園的涼蔭棚下一起聊天談笑。
秦素北側耳聽了一會兒,這些女孩子們正在預測下一個嫁出去的會是誰。
這倒提醒了她,小月也快到及笄的年紀了。
她自己拖家帶口,沒把孩子們都安頓好之前是沒心情想情愛之事的。
但是對幾個師妹,她當然希望她們都能嫁給心愛之人,夫唱婦隨的過日子。
“啊……”一個粉紅色羅裙的少女突然低低輕呼,巴掌大的小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她用袖子掩住臉,小聲道,“殿下也過來了。”
“殿下”兩個字聽得秦素北心頭一動,下意識就順着那少女的目光看了過去。
此時正值盛夏,尚書府的花園早已是百花爭豔、奼紫嫣紅。
席和頌就站在花園另一端的一棵盛放的石榴樹下,身側還一左一右的站了兩個人。
左邊的那個是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成雋,右邊則是個二十二三歲的錦衣公子,那人的模樣算不上非常俊美,但卻絕對不難看,尤其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讓人看了就難以忘懷。
然而最扎眼的,卻還是立在兩人中間的席和頌。
他穿了件月白色淺褐裡翠竹壓邊的雲緞長襦,一隻手還拄着那鑲鴿血紅的柺杖,除了發間的一支檀木簪,渾身上下再沒有半點多餘的飾物。
然而周身散出的貴氣,卻依然壓了他那兩個同伴整整一頭。
秦素北想起他拖着又傷又瘸的病體打水時的場景,忍不住嘖嘖兩聲,人靠衣裝,這俗話說的還真是一點不錯。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席和頌微微轉頭,向她這邊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