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門聲突然想起,芍藥和那男人的臉色都皆是一變。
男人的身形十分敏捷,只一瞬,冰冷的刀鋒便又貼上了芍藥頸間。
芍藥會意,只得裝出隨意的語氣問道:“是誰?”
“芍藥姐姐,上次你託我繡的花樣繡好了。”門外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芍藥眉頭微微蹙起——雖說春鶯樓的姐妹們衆多,自己也並不全都熟悉,但這聲音未免也太陌生了些,還有繡花樣,自己何時拜託過別人幫忙繡過花樣?
但是刀鋒在頸,並容不得她細想。
“我已經睡下了,妹妹先回罷,改日我親自過去取。”她回答道。
“我都已經來了,姐姐便受累開個門罷,”門外的少女顯然略有些不滿,“誒,姐姐的房門沒有栓麼?那我便進來了,姐姐放心,我只放個花樣便走。”
說着便一把推開了芍藥虛掩的房門。
男人一把推開芍藥,快步躲到了房門後,在少女推門而入的瞬間對着她的後腦劈了過去。
芍藥忍不住要爲少女捏了把汗。
然而那少女的身形卻比男人還要靈活上幾分,只見她早有準備一般躲過了男人的偷襲,然後就擰着男人的右手滑到了他的身後,空着的左手五指併攏對着男人後心一戳,男人便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芍藥根本看不清少女是如何做到的。
“芍藥姑娘,你沒事吧?”少女對她關心地笑了笑。
芍藥忙搖搖頭:“這位妹妹,你是……”
她非常確定,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姑娘。
而且以這位姑娘的身手,怎麼會被困在青/樓裡。
“我叫秦素北,奉豫王殿下之命,來救芍藥姑娘的。”秦素北自我介紹道。
豫王?秦素北?芍藥不禁一怔。
這兩個名字她都聽說過,豫王是子健所屬的太子的政敵,秦素北是子健最討厭的那個女人。
“芍藥姑娘想必還不知道,邵子健有心做三公主的駙馬,太子殿下對此也萬分支持,”秦素北向芍藥解釋道,“而芍藥姑娘,便是其中最大一個阻礙了。”
“你……我……你騙人。”芍藥動了動嘴脣,半響才支吾着否認道,“我不信,定是你想要離間我們。”
“這個男人,就是太子派來將你借滅口的,之所以先管你要什麼東西,只是想騙你將邵子健以前送過的東西全都拿出來,方便他銷燬而已。”秦素北繼續說着指了指地上的男人,“不信你問他。”
那男人還躺在地上呻/吟着,彷彿根本沒聽到秦素北突然點名。
“今日正午過後,明慶府,太子殿下做主,邵子健和三公主已經圓房了。”秦素北冷不丁地對他說道。
那男人的臉上終於起了驚疑之色——邵子健跟三公主的雲雨之事做的萬般隱秘,太子殿下還特地派了連他以內七名心腹在附近看守,就算是明慶府的衆多幕僚也不會知道。
——可是秦素北卻知道了。
——這隻能說明,除了他以外的那六名心腹裡面,有豫王的臥底。
這件事,一定得通知太子殿下!
“不可能,我不相信。”芍藥將腰桿挺直了些,“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又不是什麼好人,你幹嘛還要救我?”
當然是想利用你對付他們了,秦素北暗想,暗衛前來彙報邵子健玷/污三公主的消息時,她正在書房裡給豫王送去藥膳。
邵子健敢在明慶府這麼做,無疑是太子授意,那麼三駙馬的位置他們肯定是勢在必得了。
她幾乎是立刻便想到了邵子健在春鶯樓的那位相好芍藥姑娘。
雖然沒證據表示他們一定會將芍藥滅口,但太子和邵子健都不是心軟之人,故而她還是馬上跟豫王說明了情況,匆匆趕來了春鶯樓。
見秦素北不語,芍藥蒼白的臉上卻微微泛起了一絲血色。
“我就知道,子健絕不會這樣對我,一定是你派了這男人來,企圖離間我們。”她梗着脖子冷笑道。
秦素北心裡早有了準備,芍藥不可能那麼輕易相信這個事實,畢竟一旦相信了,就表示自己這麼長時間的傾心和付出都是一場笑話,故而她也不覺得被冒犯,反而摸摸下巴輕笑了一下。
如果等那太子派來的刺客對芍藥下手,自己千鈞一髮之際才救人,可能可信度會更高一點,但是她對自己的武功有自知之明,那麼緊急的情況下只怕沒法將芍藥毫髮無損的救出。
那前來刺殺她的男人一直趴在地上裝死,這會兒突然一躍而起,自窗口飛了出去——秦素北的內力雖然一般,但是她本身力氣大,出手又快,他只當她是個高手,後心捱了一下子又被折了一隻手,只覺得這次肯定刺殺不成了,還是快些逃回去,將有細作的事情彙報給太子殿下才是正事。
秦素北沒有追他,就是想追沒有輕功也追不上,她從芍藥的櫃子裡找了一條大方紗巾當包袱,將邵子健送過的禮物全都裹了起來提在自己手裡,看了一眼對自己滿目懷疑的芍藥,淡淡開口道:“芍藥姑娘,豫王殿下宅心仁厚,我卻還記得你幫邵子健叫了韋氏武館的人來對付我。”
芍藥的臉色微微一變,默不作聲地擡頭等着她說下去。
“其實呢,有了這些物證,就足夠證明邵子健跟春鶯樓的芍藥姑娘有染,人證並沒有那麼重要,如果芍藥姑娘不相信我說的話,只管在春鶯樓繼續待下去。”秦素北說着推門便走。
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如果被救的人不領情,跟自己之間又沒有什麼情份,那便由她自生自滅去,沒必要做聖人。
“等一下!”芍藥突然叫住了她。
“芍藥姑娘若是想說我帶走了邵子健送你的禮物,”秦素北腳步一頓,“請恕我無法奉還。”
芍藥輕咬下脣,半響纔開口道:“秦姑娘,我跟你走。”
說話間一行清淚自眼角滑下,一雙杏眸裡溢滿了悲傷。
子健會背叛她?甚至把她當做污點一般滅口?她纔不相信!
一定是這個叫秦素北的女人和那男人聯合演的一齣戲!就是想利用她對付子健!
這些人既然把她當做傻子,那麼她便去做一回細作,叫他們知道看輕她的下場!
被深愛的男子給背叛了,任何人都會很傷心的,不僅傷心,還會憤恨。但是這芍藥姑娘的眼裡,只有難過,根本沒有半分對邵子健的恨意,秦素北暗自忖度道。
但是她並不點破,反而向芍藥擠出一個哄孩子時纔有的微笑,柔聲安慰道:“芍藥姑娘莫要再傷心了,豫王殿下會好生安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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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慶府的一間廂房內。
邱拿蜷起一條腿側坐在窗沿上,將腰間那又圓又扁的酒壺蓋子擰開,先瓶子一斜向窗外倒了半壺,這才長長一口酒灌下去,雙眼便滿足地眯了起來。
微風一吹,廂房內其餘五名侍衛都嗅出了他喝的是密州進貢的頂級照殿紅,臉色頓時便或多或少的難看起來。
他們六人,加上出去做任務的蕭也,正是太子席和瑛最爲得力的七名心腹侍衛。
其中區別是,他們六個都姓蕭,從小/便一起被蕭皇后買來,一起長大,一起練武,一起受訓,一起成爲太子的爪牙。
只有邱拿是後來天降的。
偏偏太子殿下最爲寵信的一個,就是邱拿。
就好比密州進貢的頂級照殿紅,東宮一共便分到了十壇,太子竟將其中八壇都一口氣賞給了邱拿。
“小子,敢不敢比試比試!”蕭壹是衆侍衛裡最好酒的一個,眼見着邱拿將頂級照殿紅倒去了大半,心疼之餘,只覺得他是有心要挑釁自己,頓時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到邱拿身前,一拳重重地打在邱拿倚着的窗框上。
窗框被打的顫了幾顫,邱拿也跟着顫了幾顫,然後他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繼續懶洋洋地倚着,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想分給蕭壹。
這些侍衛們全都排外,從他成爲他們一員的第一天起,就沒得過他們一個好臉色。
如果說開始還勉強能維持住表面的平靜,到後來他任務完成的越來越好,太子對他越來越賞識,這些人便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了。
不過他也並不在乎。
“姓邱的,你倒是說話!”蕭壹哪裡會善罷甘休,一把扯着他的領子將他拽了起來,“敢不敢跟我比試!”
“我爲何要跟你比試?”邱拿並不反抗,就這麼讓蕭壹拽着自己的衣領,脣角略勾起一絲頹廢地笑容來,“贏了你又有什麼好處?”
“贏了的可以繼續留下來,輸了的自廢經脈,主動離開明慶府!”蕭壹回答道。
“贏了沒有獎勵,輸了還要廢掉武功,不賭。”邱拿微笑着搖搖頭。
“你不賭也得賭!”蕭壹怒喝一聲,一拳向邱拿的鼻樑上打去。
剛纔還沒骨頭一般掛在蕭壹手上的邱拿突然身形一閃,蕭壹的左手還攥着他的衣領,這一拳卻打空了。
蕭壹還來不及驚訝,便只覺左手一麻,不由自主地鬆開了邱拿的衣領。
“蕭壹兄臺,還要賭嗎?”邱拿將酒壺裡剩下的照殿紅一口氣幹了,慢條斯理地問道。
蕭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好了好了,你們莫要再打了,”有人出來勸架,“我們都是太子殿下的侍衛,怎麼能起內訌呢。”
剛纔還悶不吭聲看好戲,蕭壹落了下風便一個個出來勸架。
邱拿覺得有些好笑,卻也懶得多計較,重新倚回了窗沿上,彷彿剛纔一切都沒發生一般繼續曬太陽。
就在這時,廂房門口傳來了小內侍的通稟聲:“太子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