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宅的大廳裡,玉老爺端起茶杯,慢慢地啜飲着杯子裡那溫熱的濃茶。啜了兩杯後,他才放下茶杯,擡眼看着眼前的三個人。
清明的眼神中,哪裡還有剛纔在宇文府上的半分醉態?目光淡淡地在三個人身上一掃,語氣平靜無波地說道:“你賭對了。用肚子裡的孩子做賭注,我確實做不到見死不救!”
看了一眼站在兩個人中間,瑟瑟發抖的那個瘦弱的孩子。唉!再多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老爺,您是打算要將人帶回大宗嗎?”最是沉不住氣的韓五出聲問道。
玉老爺兩隻胳膊隨意地搭在椅子上,慵懶地靠着椅背,搖頭說道:“他們會繼續留在這裡。”言外之意也就是說,不會將他們帶走的。
“可是······”韓五還是忍不住繼續發問,站在身後的韓大輕輕地扯了扯衣角,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閉嘴。這個弟弟也真是犯傻,這平白無故地帶幾個大渝的人回去,算怎麼回事呀?
玉老爺似乎沒有察覺兄弟二人之間的互動,對着三人輕聲吩咐道:“這座宅子是我買下來的,也不過是過來做生意的時候,纔會住到這裡。所以,平時還需要你們一家人來大理。還有,鋪子那邊,你們也經常過去看看。我在宇文府上,也是這樣說的。而且,宇文夫人已經將你們三人的賣身契給了我。你們現在已經是我玉家的家奴了。”
啞嬸和啞叔拉了一下還在呆愣中的兒子,齊齊跪到了地上。實實在在地磕了三個響頭。這也是正式認主的意思。
唉!啞嬸無奈地嘆了口氣。香萍以爲婆母久久不說話,只是一聲接着一聲地嘆着氣,心裡越發愧疚了。她抿了抿嘴脣,伸手扯了扯啞嬸的衣角,低聲說道:“婆母,您不要生氣了,媳婦知道錯了。媳婦這就去見姑娘,跟她道歉。婆母,您說句話呀?!”
啞嬸回過神來,看着香萍那臉色驚慌的樣子,輕輕地在她的手上拍了拍。
拿着一塊溼布將板子上的字擦乾淨後,重新寫道:你雖然剛纔耍了小脾氣,可是姑娘並沒有多說什麼,你這樣過去,會讓姑娘更加反感。
“那要怎麼辦?”香萍惶恐地問道。
不用擔心,以後多注意便是了。別忘了你學的那些規矩。先回去吃飯吧,吃過飯後,別忘了陪姑娘上街。啞嬸衝着她搖了搖頭,又指了指她的屋子。
“多謝婆母。”香萍道謝後,乖巧地站起身來,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待香萍離開後,啞嬸不由得又陷入了沉思。
別說是香萍了,就是她自己,不也不習慣伺候別人了嗎?可是,更多的便是煎熬。雖說這近二十年來,她的心已經疼得麻木了。
可是,午夜夢迴時,她還是被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疼醒的。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並且用力地撕扯着,讓她痛得無法呼吸。
她不甘心,她想報仇。可是對手太強大,她不知道如何下手。更何況······
感覺有人輕輕地拍打着自己的肩膀,啞嬸心裡一驚,看到臉上佈滿了皺紋,兩鬢斑白的啞叔。壓下所有的心思,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啞叔那憨厚的臉上也出現了溫暖的笑容。這是二人這麼多年之間的默契,重來不讓對方看到自己難過的樣子。啞叔擡手指了指房間,示意她回屋裡說話。
兩人相攜回到了屋子後,啞叔拿起了帕子,動作輕柔地替啞嬸拭去了眼淚。
啞嬸後知後覺地才知道,原來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了。她倔強地垂下頭,不讓啞叔看到她傷心脆弱的樣子。
唉!啞叔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老妻的手。兩人風風雨雨這麼多年,豈會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而他的心何嘗不是疼痛難忍呢?
扶着老妻坐下,啞叔從牀底的箱子裡掏出一個紅木匣子。手輕輕地在匣子上摩挲了幾下。眼中的複雜之色一閃而過,眼神堅定地將盒子推到了啞嬸的手邊。
啞嬸看着手邊的盒子。先是一愣,隨即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啞叔:老頭子,你這是要我將這個盒子交出去?!
是的!啞叔語氣堅定地點了點頭。
啞嬸的眼圈頓時就紅了。你是傻了麼?這可是我們近二十年的心血呀!它是我們的希望,你難道忘了嗎?就算是無法用它大仇得報,可是······可是做些其他事情也是好的呀!
啞叔這次沒有如往常一般,啞嬸落淚了,他便心軟了。他緊鎖着眉頭,抿了抿乾涸的嘴脣。衝啞嬸搖搖頭:我沒有忘!
啞嬸揚起脖子,不滿地質問:那你爲什麼還讓我將東西就這樣輕易地交出去?!我們這麼多年,緊衣縮食,爲了什麼?!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將它毀了呢?
啞叔眼眶泛紅,手用力的拍在胸口上,緊緊地抓着胸口的衣服,面露痛苦之色:我怎麼會忘記,我怎麼可能忘記呢?我也是有心的人,我的心也是會痛的。而且,我的痛不比你少的。
嗚嗚······嗚嗚······啞嬸再也忍受不住了!她雙手捂住臉,弓着腰,泣不成聲地縮在了椅子上。眼淚順着指縫滴到了出來,很快就打溼了一大片衣襟。
啞叔看着老妻嚎啕大哭,那決堤的淚水像是要將這近二十年的眼淚都流出來一般。他沒有勸阻,只是任由着她發泄着。雙手用力地摳着椅背兒,椅背已經被他摳掉了一塊,他尤不自知。
屋子裡的哭聲漸漸地小了,啞嬸擡起頭,走到水盆旁邊,擰了帕子,洗了把臉後,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也許是因爲剛纔哭狠了,紅腫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吸了吸鼻子,擡眼看着啞叔:說說你讓我將東西交出去的原因吧。
啞叔擡手指了指剛纔啞嬸坐過的地方:原因你剛纔已經跟媳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