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板上面的幾個字蒼勁有力,劃痕很深。可以看出字的主人的內心裡有多憤怒。
香萍呆呆地看在方板上的幾個字,瑟縮地嚥了咽口水,她的印象中,婆母一直都是溫和可親的,從來沒有對她甩過臉。就連她和文生成親一年多來,自己的肚子一直都沒有動靜,她都沒有多說一句重話。而眼下,真的是將婆母氣狠了。
雖然心裡非常害怕,可是卻有些不甘心。小方板上的幾個大字格外的刺眼,“這個府邸是婆母和公公一直打理的,鋪子那邊也是夫君和二弟過去照應的。憑什麼她過來坐享其成?!”
“啪!”桌子上的茶杯在香萍的不遠處碎裂了,水和茶葉濺到了她的裙子上和手上。不過好在茶水已經不似先前那般熱了,手只是微微有些發紅,卻沒有燙傷。瓷杯的碎屑也沒有落到身上,顯然,盛怒之下的啞嬸還是保存幾分理智的。
香萍瞪大了眼睛,顫抖地垂下頭,緊緊地咬住嘴脣,生生地將要呼出口的尖叫聲忍了下來。她雙手搭在膝蓋上,大氣不敢出。
啞嬸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不斷地喘着粗氣。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可是當年的事情還是歷歷在目,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一般。
那天,當看到自己的丈夫被人按在凳子上,生生地敲開了嘴,那鮮紅的血汩汩地從嘴裡流產來。丈夫生生地疼死過去了。自己拼命的磕頭,額頭上頓時便血肉模糊了,可是那個人輕哼一聲,扭動着腰肢,轉身走出了屋子。
“回去後,將這條裙子燒了。這種骯髒的地方,我以後再也不會來了。”門外,那個人嫌棄地扯了扯裙角,高傲地吩咐道。手搭在管事媽媽的手腕上,甩動着帕子,帶着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啞嬸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知道人已經走遠了。明白自己就算是磕掉了這顆頭,也無濟於事的。她手腳並用地爬到了丈夫的身邊,看着丈夫緊閉的雙眼,將人緊緊地抱在懷裡,默默地流着眼淚,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生怕將人驚醒了。
可是同時心裡又是一陣慌張,擔心丈夫就這樣睡過去,永遠也不醒了。
不知道過來多久,她的情緒漸漸地平復了。眼睛紅腫,眼神空洞地看着在光束中,不斷跳躍的細小的灰塵。手輕輕地搭在自己的小腹上,那裡正孕育着一個小生命。她嘴角微翹,不由得笑了,只是這笑容卻有些苦澀。
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卻愣是不肯落下來。喃喃自語道:“孩子,別怪娘狠心。只能怪你命苦,投生到了孃的肚子裡。”她的語氣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冷酷,眼睛裡也是一片冰冷。
啞嬸下定決心後,便不再猶豫了,哀求着守門的人給自己帶點藥過來,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就這樣死掉了。守門的人受不得她那苦苦的哀求,便點頭答應了。誰知道,她所要的那些藥裡面,混雜着墮胎的藥,若不是被人發現的早,她的孩子就隨着一碗藥落下來了。
宇文夫人知道這件事情後,非常生氣。她一怒之下,將守門的,買藥的,送飯的······總之,凡是和啞嬸有過接觸的人統統懲罰了。杖責二十大板後,無論死活,全部扔出了府。
宇文夫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啞嬸,聲音冰冷地說道:“既然你巧舌如簧,一下子害的這麼多人跟你一起受罰。不如你以後就不要開口了。”
啞嬸平靜無波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宇文夫人,任由着衆人將她按住,甚至那冰涼的刀放到了舌頭上時,,她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是那樣定定地看着宇文夫人。
“啊,啊,啊·······”啞叔憤怒地推開其他人,用力的抱住了啞嬸,傷心地嚎啕大哭。
汩汩的鮮血從啞嬸的嘴角流了出來,倔強地瞪着宇文夫人。當看到宇文夫人身後的管事媽媽手裡的長命鎖的時候,終於閉上了眼睛,一行清淚從眼角流了出來。她不會看錯的,那長命鎖是文生的。
後來,啞叔和啞嬸被人關在了一個破舊的小院子裡。因爲這個院子早就被廢棄了,平時也鮮少有人來,若不是宇文夫人特意交代了,不能讓啞嬸死了,恐怕連送飯的人都不會有的。
一天,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的啞嬸和啞叔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孩子的吵鬧聲。其中一個孩子被人打哭了,他的哭聲很小,像是特意壓抑着,又像是體弱,沒有力氣哭。
啞嬸和啞叔頓時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雖然很長時間不見了,但是骨肉連心,他們還是聽出來了,那個被人欺負的,一牆之隔的孩子是他們的兒子文生。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堅定之色: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下去了。
兩人晝伏夜出,除了去兒子住的地方,偷偷的看看兒子之外。就是尋常生機,哪怕這生機非常微弱他們也不放過。
無意間,聽說宇文大少爺要宴請一位從大宗朝來的客人。啞嬸躲在樹後,透過樹的空隙,看着那位從大宗朝來的客人,昂首闊步,器宇軒昂。不由得心生一計。
啞嬸盯着玉老爺越走越遠的背影,輕輕地鬆開了手裡的樹枝。站了一會兒後,手輕輕地撫摸着圓滾的肚子,腳步輕緩卻堅定地向住處走去。
“文生,你這個有娘養,沒娘教的狗東西,趕緊把這些搬完。多搬一些,磨磨蹭蹭的,跟個丫頭似的。”一陣罵罵咧咧的嘈雜聲,驚醒了正在沉思着,權衡利弊的啞嬸。
她躲在遊廊的拐角處,看着文生那瘦弱的小身子,艱難地搬着比自己還要高的柴火,腳步蹣跚地向廚房走去。而其他幾個孩子則是跟在他的身後,蹦蹦跳跳的,有說有笑。
啞嬸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她攥緊了拳頭,眼神冰冷地看着不遠處的那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