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萌,摩登伽老師以及吳若峰四個人,一起趕到審訊室的時候,陳岱巖正在瘋狂地用頭撞着牆。血已經從額頭流下,雪白的牆被鮮血染紅。
亞當和伊芙也在我的邀請下趕來了。
他倆本不想出現在人類世界,但聽到我說可能涉及納米機器人暴走這種危險的情況時,他們還是來了。
這回見到的二人,端莊了許多,頭上又戴上了聯網用的髮箍。
伊芙還背了一個挎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麼。
吳若峰想上前攙扶陳岱巖,被陳岱巖擺手阻止。
陳岱巖咬着牙,指着雙手被銬在桌子上的馬克·吉布森,顯然是他在搞事情。
馬克·吉布森仰着臉,一股得意的樣子。
伊芙從包裡掏出一根毛筆——一根杆,頂部安着一撮毛——在陳岱巖身上刷了一下。
突然她手裡的這隻毛筆樣的東西“嘭”地一聲爆炸了,把她的手都炸傷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伊芙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亞當衝到近前,趕快扶着她走出審訊室。
吳若峰把審訊室外面,觀察錄像室裡的所有外人都支出去。
亞當幫助伊芙迅速對手部的傷進行了治療。
“什麼情況?”我不解地問。
亞當的臉色很難看。
但他還是告訴我,確實是伊洛因網絡的納米機器人,而且是戰鬥型的。
這意味着,伊洛因網絡中級別更高的管理員,繞過他倆,直接干預這裡的事情。
他倆完全不知情,還被矇在鼓裡。
“你們兩個都是乖寶寶,所以根本不被信任。”摩登伽老師說着風涼話,“在我眼裡,伊洛因網絡全都是謊言和欺騙。”她毫不客氣的補刀。
亞當對她怒目而視,低沉地聲音說:“你這條骯髒爬蟲,不許再侮辱偉大的伊洛因網絡!”
眼看要衝突起來,我連忙攔着他們二人:“大家都消消氣,咱們是來對付同一個敵人的,別自己人先打起來嘛,讓人家看笑話。”
摩登伽老師腳尖挑着高跟鞋,坐在一張桌子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不以爲然地晃着頭髮。
“哼~”亞當不滿地哼了一聲,似乎在跟我說,又似乎專門爲了讓摩登伽老師聽見,“我已經把這種侮辱記錄在檔案中,上傳網絡。如果再受到侮辱,就可以被視爲外交衝突事件。”
說完這句話,隱藏在他長髮下的金屬髮箍亮了一下,顯示他說到做到。
“都這麼大的人了,一個一個還都這麼孩子氣。”我心裡想。“陳隊長怎麼回事?伊芙姐姐的手沒事吧?”我問亞當和伊芙。
“我的手已經沒事了,”伊芙說,“陳先生的腦袋裡,被戰鬥型納米機器人入侵和支配,已經很長時間了。
看來他通過什麼渠道注入了大量的仙女星的納米機器人。
目前他的狀況很不穩定,這些納米機器人基於未知的原因被激發,隨時可能爆炸。這非常危險。”
“而且,我們手頭的設備無法確定納米機器人的歸屬,剛纔的設備過載情況就是戰鬥用納米機器人造成的,這不是我們能解決的問題,我們必須馬上請示伊洛因網絡,等待指示。”亞當說。
“那還請你們儘快處置,我看陳隊長快不行了。”我看到陳岱巖的口鼻和眼角都滲出血滴,痛苦正在折磨着他。
亞當點點頭。
可以看到他和伊芙頭上的金屬項圈都在明亮地閃爍着。
“你們這都是活該,活該!”馬克·吉布森叫囂着,“你們與我有什麼不同?
你們指控我從事非法的人體實驗,你們自己還不是一樣?”
吳若峰指着他,示意他閉嘴。
“呸,一羣自以爲是的衣冠禽獸!”馬克依然不停地嚷着,“你們不過是運氣好而已,勝者王侯敗者寇,從來都是這樣。
特別是你,每次都是你在給我搗亂!
每次我都沒有下決心幹掉你!
下個輪迴我絕對會在見到你的第一面就幹掉你!”他筆出中指,指着我說。
我撇了撇嘴,沒有理他。
亞當和伊芙腦袋上金屬圈還在轉,他倆困惑地站在那裡,對視着,似乎伊洛因網絡一直沒有給他們回覆。
我們把陳岱巖從審訊室架出來,想送去醫務室,但他一步也不願離開這裡,怎麼說都沒有用,只好讓他坐在審訊室外面觀察室的沙發上。
反正以人類的醫療技術也幫不了他,唯有等亞當和伊芙的回覆。
陳岱巖艱難地從衣服裡掏出一個信封,塞到吳若峰手裡。
信封已經被揉搓得褶皺不堪,看來已經隨身帶很久了。
吳若峰想問這是什麼,陳岱巖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打開。
就在這時,一個誰也沒料到的情況突然發生了。
審訊室內,突然虛空中憑空裂開一道縫隙,林海棠後背朝外地跌落到屋裡,伴隨着的是一道穿過她肩胛的紅光。
紅光直直擊打在審訊室的地板上,把地板融穿了一個洞,洞口還冒出熾熱的白煙。
林海棠重重摔在地上,懷裡還抱着那個內嵌綠色賢者之石的正方體。
這傢伙難道是從那天中槍之後,穿越了時間和空間,直接跳躍到這裡的?
我們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我們都聚在審訊室外面,有的圍着陳岱巖,有的在說話,沒人注意審訊室裡的情況。
林海棠摔倒在屋裡,重重地落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驚動了我們。
我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轉身就衝向審訊室。
林海棠躺在地上,中槍的肩膀被擊穿,已經擡不起來了。
她用力把手中的正方體扔向馬克·吉布森,居然準確地落在桌上,滑到馬克·吉布森手中。
“馬克,我愛你!”她大聲地喊着。
馬克·吉布森一摸到那個正方體,整個人在一瞬間就籠罩在一團綠色的光暈中。
顧不得許多,我右手的閃電戒指甩出一道電弧,正好擊打在那個正方體上。
一瞬間紅色的閃電與綠色的光暈碰撞,激發出巨大的火花。
馬克·吉布森的身體已經完全籠罩在綠光之中,人變得模糊,突然一閃,瞬間消失了。
在消失之前的一瞬間,馬克也大喊了一聲:“海棠,我也愛你~”
林海棠聽到這句話,欣慰地笑了。
雖然我擊中了那個綠色的立方體,馬克·吉布森還是消失了。
我氣得直跺腳。要是早那麼幾秒鐘,就不會讓他逃掉了。
摩登伽老師也憤怒了。
她推開圍上來的人,一把把林海棠從地上拎起來,用力扇了她一個耳光,把她的眼鏡都扇飛了出去,瘦削的臉瞬間就腫起來了。
吳若峰還想上前阻攔,畢竟審訊室裡有錄像,打人總歸是不好的。
但林海棠毫不在意,她似乎是很高興地說給我們聽:“他說他愛我,你們聽到沒,他對我表白了呢,他真的對我表白了……”一邊說,一邊解開已經骯髒和撕破的白大褂。
“炸彈!”吳若峰第一眼就看到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吳若峰下意識地向後跳,用受過專業訓練的條件反射趴在地上捂住頭。
我也下意識地展開護盾,一把把大萌攔在身後。
可是摩登伽老師卻是迎面對着林海棠的,她還在用一隻手抓着林海棠的脖領。
瞬息之間,我似乎看到摩登伽老師回過頭,看了我們一眼,微笑了一下。
緊接着,爆炸就發生了。
林海棠的全身綁滿了爆炸物。
巨大的爆炸把整個審訊室炸得粉碎。
氣浪衝破審訊室的鋼化玻璃,在審訊室外的觀察室裡,亞當和伊芙還在傻乎乎地等着網絡回覆,可是他倆一瞬間就被氣浪衝撞,扔出去很遠,重重地摔在地上。
陳岱巖更是被爆炸掀翻,頭撞在什麼地方,不省人事。
儘管我舉着護盾,但依然能感受到巨大的熱浪衝擊。
護盾守護了我和背後的大萌,但四周的牆壁和地板全部被燒燬了。
“摩登伽老師!”大萌嘶吼了一聲。
就在這一刻,時間突然停止了。
一切都凝固,停頓,固定,就好像按下了暫停鍵。
爆炸的氣體和火光都停下,濺落的玻璃和飛散的傢俱碎屑都停滯在空中,一動不同。
只有我沒有受到影響,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我的神識離開了肉體,所以我可以自由移動。
我慢慢地擡起腳,離開身體,看着四周環境奇異的狀態,覺得真是不可思議。
伸手輕輕觸摸懸浮在空氣中的碎屑,碎屑被輕輕推動,發生了一點點位移,就好像在水中移動事物,既潤滑,又有阻力。
我看到一位頭髮雪白,滿臉慈祥的老太太,站在摩登伽老師的身邊。
這位老太太就是曾經在我三次夢到的毀壞的城市中,建設起花壇和花環的那位。
我顧不上觸碰到很多懸浮在空中的氣團、火團和碎屑,急匆匆走到摩登伽老師的身前。
她的整個前半身懸浮在半空中,像一尊無比美麗性感的雕塑,卻被毀壞了,被爆炸衝擊得扭曲變形,衣服完全被燒燬,迎着爆炸面的皮膚都已經碳化,整個人都被燒穿,非常慘烈。
我急壞了,一下子跪倒在老太太面前,顫抖着說:“老人家,我知道您神通廣大,求您救救摩登伽老師……”
老太太慈祥地點點頭,溫柔的說:“起來吧孩子。我就是爲她來的。”說着,老太太伸手要攙扶我。我沒敢讓她攙扶,趕忙跳起來,恭敬地站在一邊。
老太太輕輕把摩登伽老師從爆炸中心點拉過來,皺着眉看了看受傷的情況,自言自語地說:“唉,太不小心了。又把自己搞壞成這樣,這孩子……”
回過頭來對我說,“小安,我要把摩登伽帶回去,重新給她做個身體,這個身體沒救了。”
我既驚訝,又感嘆,感激地說:“老人家,摩登伽老師雖然與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真心地指導關愛我們,給了我們很大幫助。
我們都特別尊敬和感激她。拜託您一定要治好她,我們真的不想失去她。”
老太太慈愛地點了點頭,說:“摩登伽這孩子做得不錯。才幾天啊,就贏得了你們的尊敬,看來她真的是長大了呀。”
我拼命地點頭,希望老太太真的能兌現諾言,拯救摩登伽老師。
老太太似乎並不是很着急,她先是從摩登伽老師身上摸索,掏出一塊紅色的賢者之石,就是在大壩被用來製作封鎖大門的結界,後來被王巨君拔下來的,雕刻成菱形的很精美的那塊。
老太太把這塊賢者之石遞給我,囑咐我要妥善使用。然後,她又走到被停滯的時間定住的大萌身邊,上下打量。
“就是這孩子呀?”老太太微笑地問我。
我不知道她的問話是什麼意思,只好支支吾吾地迴應。
老太太點了點頭,對我說:“不錯,你很有眼光。摩登伽也很有眼光,不錯。”
老太太說着,翻開大萌手臂上的護腕,露出金絲手鐲。
老太太把金絲手鐲從大萌的手臂上取下,裝在自己的衣兜裡,又伸出自己的手腕,拉開衣袖,把自己手臂上戴着的一個金絲手鐲取下,套在大萌手臂上。
老太太的金絲手鐲比摩登伽老師送給大萌的更大,更厚重,更加雍容華貴,上面鑲嵌的紅色賢者之石也更大,更精美,周邊還鑲嵌了各種各樣的其他寶石,非常華麗。
纏繞手鐲的金絲也更加靈動,彷彿有生命一般閃耀着金色和紅色的光暈。
“這怎麼敢當?”我驚訝地不知所措,慌張地說,“您的禮物太貴重了。”
“我都是老太太了,不太在乎這些博人眼球的小玩意了,”老太太自嘲地說,“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才應該用這些華麗耀眼的首飾嘛。我年輕的時候,倒是蠻喜歡這些的……”
我鄭重地對老太太鞠躬,說:“我替張萌謝謝您!”
老太太摸了摸我的頭,說:“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好好生活。遇到什麼事,都不要害怕。
人生長着呢,沒有過不去的坎。你選擇了一條與衆不同的路,既然決定走,就勇敢地走下去。
只要是正確的道路,一定會有很多人幫助你。”
“我謹記您的教誨。”我認真的點頭說。
老太太示意我回到身體中。我聽了她的話,回到肉體,重新緊握護盾。
突然之間,只見老太太的形象消失,大團大團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綻放開。
這些花朵色彩極其豔麗,不可思議的顏色層層疊疊地羅列在一起,飛騰的花瓣充斥了整個房間,濃郁的花香充盈了整個空間。
花團錦簇之中,一位高貴的女神出現。
她並沒有像上次那樣身披金甲,而是身着白紗長裙,秀髮飄蕩,皮膚晶瑩剔透,眼眸閃亮,十指纖細,一絲老態也看不出。
她抱起摩登伽老師被炸得千瘡百孔的肉體,對我點了一下頭,便走向巨大的花團中央。
雖然我左手舉着護盾,但還是對她深深一躬。
緊接着,她就消失不見了,飛揚的花瓣也隱入虛空之中,不見蹤跡。
時間開始繼續流動,爆炸繼續,氣浪涌動,火光沖天,周邊的一切都被粉碎了。
大萌哭喊着摩登伽老師的名字,就要向前衝。
我抱住她,告訴她摩登伽老師沒事,請她放心,詳細地事情之後再說。
然後,先掩護着大萌離開爆炸的房間,再回到屋裡,把整個後背都被燒傷的可憐的吳若峰從屋裡擡出來。
陳岱巖已經被重重的傢俱和碎磚壓住,失去了生命。亞當和伊芙沒有受很重的傷。
他倆灰頭土臉地幫我把吳若峰從爆炸的地方搶出來,進行了急救。
整棟樓都被震動了,樓裡的人們都衝進來,搶救的搶救,滅火的滅火,幸好沒有增加更多的遇難者,審訊室是經過額外加固的,儘管爆炸的當量不小,但尚不至於把整棟樓都摧毀。
在這個過程中,失蹤的人有馬克·吉布森,林海棠和化名爲“沙爾瑪·卡什亞普”的摩登伽老師。確定殉職的,是刑警大隊的英雄隊長陳岱巖。
公開的新聞報道是,馬克·吉布森在受審時,身穿炸彈背心的林海棠闖入,引爆了炸藥,導致了爆炸,馬克·吉布森等人被炸得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由於審訊室的錄像完全被燒燬了,馬克·吉布森的消失和林海棠的瞬間出現都沒有被其他人看到。
官方的記錄只是我、大萌和吳若峰三個人的一致的說辭而已。
馬克·吉布森就這麼消失了。
至於他去了哪裡,我不知道。
未來還會不會再見到他,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就是如果我再次遇到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消滅他,爲摩登伽老師報仇,爲這個世界除害。
大萌一開始並不相信摩登伽老師沒事。
我把見到那位神仙一般的老太太的事情告訴她。
我們交往了這麼久,她第一次展現出對我質疑的眼神, 覺得我是爲了安慰她而故意編造了這麼一個故事。
可是我把她手臂上的純棉運動護腕拉開,讓她看到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手鐲的時候,她纔不由得相信了我的說法。
這個更大、更精美、更奢華的手鐲是如此地精緻和複雜,以至於人類絕對無法仿製出來這麼絕妙的寶物。
手鐲上,除了居於核心的紅色賢者之石更大,更清澈,更明亮以外,整個手鐲還嵌滿了各種各樣其他顏色的寶石,美不勝收。大萌也不得不相信我的說法。
我既感激老人家的慷慨,也感嘆她的遠見。
如果沒有這個新的手鐲,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像大萌證明,摩登伽老師不是像林海棠一樣,被炸得粉身碎骨,渣都不剩了。
大萌要是氣瘋了,也說不定會鬧起事來,那樣也不好收拾了。
老太太真是考慮得十分周到了。
這次的爆炸事件,又上了新聞,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和大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喬安娜、王巨君、霍鷹和“孫天璽”講述了一遍。
我們最後一次聚在摩登伽老師的辦公室裡,努力把這裡經歷過的一切美好和奇妙的記憶深深刻在腦中。
黑板上還留着她寫的公式和畫下的曲線,辦公桌上還整齊地羅列着我們之前提交的競賽驗算底稿。
我們把她最喜歡的畫着花朵的茶壺和茶杯洗淨,把窗戶關好,戀戀不捨地關上燈,鎖好辦公室的門,暫時離開了這裡。
希望摩登伽老師能得救,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