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萌問出“喬安娜是誰”這幾次,讓安家宜心中一沉:壞了,看來我確實是瘋了。
安家宜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分辨,到底哪個現實才是真實的:
是那個手持法寶,不斷紛爭的;還是當下這個充滿陽光,無比和睦的。
留碎髮的女孩子插話說:“喬安娜是物理系的學姐嘛,安子是要幫她翻譯論文摘要嗎?我認識喬安娜的。”
“哦,”大萌沒有多問,她站起身,說,“我去一下洗手間。安寶你等我一下哈。”
“我也去!”彭倩也站起身。兩人有說有笑地向咖啡廳另一側走去。
留碎髮的女生看到空當,急忙把頭伸過來,嚴肅地說:“安家宜,你怎麼回事?我看你病得很厲害?”
安家宜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不認識我了麼?我是小光呀!”女孩子說。
“啊?哪個小光?”安家宜不太敢接她這句話。自己認識的小光,是個男生,而且從來都不和大萌她們見面。
“哪個小光?有幾個小光?”女孩子小光抱着肩膀,靠在椅子上,撅起嘴,露出不滿意的表情。
這完全就是一副女孩子的樣子嘛。
“安家宜,我看你病得很厲害。實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也不太清楚。”安家宜有點不敢回答。
如果萬一這個世界纔是真實的世界,這個小光是個現實中存在的女孩子,自己說出自己的故事,一定會被捉到精神病院裡。
大萌和彭倩從衛生間回來,小光沒有追問,一臉深不可測的表情盯着安家宜。
被大萌拉着,安家宜和彭倩、小光一起,四個人坐着地鐵,進城去逛了半天,又去唱歌。
大萌和彭倩玩得很開心,而安家宜則一直是魂不守舍的。
這個現實中的一切,與自己印象中都不大相同。這個世界的色彩更豐富,城市建設更精美,科技也似乎要更進步一些。
與自己印象中的路人常常一臉嚴肅,急匆匆趕路的情形不同;這個世界的人們似乎更快樂,更輕鬆,路上也隨處可見笑容可掬的行人。
女孩子小光整個下午都沒再單獨和安家宜說話。
直到四人坐地鐵回到學校,天已經黑了,兩個打籃球的高個子小姐姐一起回宿舍,而女孩子小光則往圖書館走。
安家宜茫茫然地把大萌和彭倩送到女生宿舍。
在他印象中,大萌明明是打排球的,而彭倩也去留學了,沒在國內上大學。
就連這女生宿舍,也不一樣了,建築裝修得更加精緻,也沒有大媽值班的門房,而是面部識別的閘機和自動玻璃門。
看着張萌進入宿舍樓道,快活地向他揮手,和彭倩拉着手上樓去,安家宜木訥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嘿!”肩膀被拍了一下,回過頭一看,原來是女孩子小光。
“安家宜,你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女孩子小光問到,“你跟我走,咱們詳細聊聊,我有事情要問你。”
安家宜木然地被這個女孩子小光拉着,往學校深處走去。
一邊走,小光一邊問:“附在你靈體上的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你看得到?”安家宜糾結地問。
“我當然看得到!”女孩子小光轉過身,叉着腰,歪着頭,嚴肅地說:“安家宜,我感覺你有問題。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你是怎麼過來的?”
安家宜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女孩子小光的眼睛亮了一下,發出“哦”的一聲。她衝安家宜點點頭,說:“原來如此。”
說完,她一轉身。
再轉回來的時候,變成自己熟悉的那個一身白色運動服,腳穿彩色球鞋的男生小光。
“這回你可以說實話了吧?”
看着這副面孔的小光,安家宜覺得心裡暖暖的。一瞬間,他回憶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想組織組織語言,從哪裡說起。
男生小光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他伸出手,示意安家宜跟他走。一邊走,一邊說:“我猜,你應該對自己現在的情況有所瞭解了吧?”
“我斗膽說一句,是不是我一不小心飄到一個其他的宇宙了?”
“差不多是這樣。你運氣不錯,到了一個比你之前那個世界級別更高、環境更好的世界。
如果說你原來那個世界,是戰亂紛爭的修羅道的話,這個世界就是安寧祥和的天道。”
“這個世界難道沒有賢者之石?沒有仙女星人族和阿修羅族?”安家宜好奇地問。
“也有的。這個世界離你那個世界非常非常近,所以,配置是差不太多的。
只不過,這個世界要穩定得多,不容易出現戰爭和動亂。外星人和人類都更加理性,更加富有愛心,不那麼瘋狂。
雖然依然有各種陰謀和對立,但大家都在臺面下,有節制地平衡着。”
“那,爲什麼喬安娜不在?”
“這個世界和你來的那個世界,有一些小小的區別。
由於喬冬青沒有喪妻,現在喬安娜這個名字都不存在,她叫喬杏兒,正和她妹妹一起上着貴族私立高中。
王巨君由於父親沒有去盜竊核材料,依然是大家族的闊少爺,此刻正在歐洲留學。
而霍鷹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因爲他爸就是不孕不育的。”
安家宜不可思議地聽着這一切。當他聽到,霍鷹根本不存在這句話時,真的十分震驚,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頭。
“我現在十分清楚你的狀態了。”小光說着,兩人已經走到原本是鬼樓的位置了。
這裡根本就沒有鬼樓,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建的,鋪着綠色草坪的足球場,場地兩側還有水泥澆鑄而成的看臺座椅。
小光走了幾步,邁上臺階,示意安家宜找地方坐下說話。
這一瞬間的情景,似乎在安家宜心中重現。他覺得自己顯然是在什麼地方見過此刻的這個場景。
“大袞的詛咒是一個很惡劣的驅逐咒。”小光解釋到,“你所遭受的詛咒具體的表現是,它會不斷地破壞你停留在一個實體宇宙中的錨定物。”
“錨定物?是什麼意思?”
“錨定物的意思就是,你爲什麼是安家宜這個人?因爲大家都認爲你是安家宜。
換句話說,如果大家都忘記你的存在,或者大家都認爲你是其他別的什麼人都話,你在這個世界顯然就不是安家宜了。
很多妄想者患者,都是遭遇到這種情況——
並不是他們自己無法分辨現實,而是錨定物被破壞,他們不斷地在很近的一些宇宙中反覆穿梭,漸漸變得無法確認自己的身份,直到最後完全被現實中的人們拋棄。”
“這個詛咒十分惡毒,”小光說,“它一定是瞅準了你發展出二重人格,纔有意識地使用這個詛咒,把詛咒夾在兩個人格中間,使得醫生無法通過手術的辦法摘除。”
安家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有一個簡單的辦法緩解目前的情況,”小光說,“我可以送你回到原來的宇宙去,但回去之後,你要記住一點,絕對不要單獨行動。
除去睡覺和上廁所以外,你只要發生長距離的位置移動,周圍一定要有認識的、記得你的人。
如果沒有人能夠識別你,你很快就會陷入現實不穩定的狀態。
這次你的運氣非常好,首先是穿越到一個更高級、更美好的世界,繼而是你一來就遇到我了。
如果你不小心落到一個更糟糕的世界,而且周圍沒有人能幫助你的話,恐怕你就死定了。”
安家宜點點頭,記下了小光的囑託。
他突然好奇一點,自己的護盾手錶和閃電戒指在這裡能不能發揮作用。
“在這裡是可以的,”小光說,“畢竟這裡與你所在的那個世界非常非常近。但如果更遠的世界,可能就沒有效果了。
在許多平行世界中,都不存在賢者之石,甚至宇宙基本常數都不一樣。
如果你沒有足夠的修行,或者沒有作爲旅法師的充分準備的話,落入到一個遙遠的宇宙裡,就是死路一條,連我也救不了你的。”
聽了這話,安家宜冷汗直冒。
“至於怎麼摘除這個詛咒,有兩個比較安全的辦法。”小光繼續說,“一是讓大袞收回詛咒;二是你自己修行出足夠穩定的高維意識,把這個詛咒給化解掉。
具體怎麼做,是一言難盡的。眼前的辦法,還是得先穩定住情況,破解詛咒這件事,只能慢慢再說。”
也只好如此了。不能一個人溜達?溜達溜達就會溜達到其他平行宇宙去?這點太怪異了吧。
小光聽到安家宜的心聲,露出無所謂的表情,聳了聳肩說:“其實吧,人們無時無刻不是在不同的宇宙間穿梭的。
人們常常以爲,這個世界是連續不斷的,像一條平滑的直線一樣穩穩向前。
其實不是這樣的。
宇宙是離散的,是有最小時間段的。每一個最小時間段之間,都是切換的過程,並不是無縫銜接的。
在物理學上,這個最小的時間段被稱爲普朗克時間,描述的是光速走過一個普朗克長度所需的時間。
如果你有足夠強大的觀察力的話,可以看到,世界是一幀一幀的,而播放每一幀的時間,就是普朗克時間。
一幀到下一幀之間,其實是切換的過程。
對於一個足夠強大的修行者,或非常有天賦的旅法師來說,他們可以觀察到現實一幀一幀切換的過程,從而可以抓住機會,選擇想要切換出一個什麼樣的現實,最終實現穿越。
而你的狀況恰好相反,詛咒破壞了的現實中一幀與下一幀之間鏈接的穩固性。
現在還是剛開始,你只不過是流落到很近的世界——可能比原來的那個世界好一點,也可能稍微差一點,總之不會變化太多。
可是,隨着詛咒的蔓延,如果不加小心的話,你會像一個增加了冪級的函數一樣,越來離原本的命運曲線越遠,直到遠到你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程度。”
“唉,課上到這裡就可以了,小光老師,帶我回去吧。”安家宜開始覺得自己很累了,“我只要不是真的瘋了就好呀。”
“呵呵,”小光笑了一下,說到,“有時候,瘋子並不是腦子壞掉了。有不少瘋子只不過是精神處於正常人無法理解狀況罷了。
不說這個了,你現在跟着我,我帶你回去。”
說着,小光從體育場的臺階上跳下來,叫安家宜跟着他。兩個人又沿着學校彎彎曲曲、忽明忽暗的走道,轉來轉去,轉到食堂前面。
“好了,我就送你到這裡吧。”小光說到。
“誒?這就回來了?”安家宜驚詫地問。
“是呀!”小光微笑地說,“你現在不要自己走回去。打電話,叫個熟人過來接你。
你一定要聽我的,安全起見,你要保持有人陪伴的狀態。不然一不小心,你就有可能溜達到其他世界去。
記住沒有?”
“好吧,唉……總算是混到生活不能自理了。”安家宜無奈地吐槽。
小光笑了一下,沒有再理他,轉身離去了。
安家宜覺得自己還有好多問題想問,見他走遠了,心想,等睡着以後在神遊中再找他吧。
他掏出手機,想了半天,給誰打電話呢?突然手機響起來,大萌撥來電話。
安家宜接電話的一瞬間,就聽到大萌急得要哭的聲音:“安寶,你跑到哪裡去了呀!
整整一下午,哪兒都找不到你!電話也無法接通,我們都被嚇壞了,以爲你被壞人抓走了!”
沒辦法,安家宜只好讓大萌過來接他。
直到見到張萌前,他一步都不敢挪動,這好愣愣地站在食堂前面,生怕自己走幾步就走到其他世界裡去了。
張萌問清楚了情況之後,堅定地說:“從現在開始,我一刻也不會離開你。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你,別的我什麼事也不做了。”
有大萌一直陪在身邊倒是很好的,但自己被搞得像個重病的病號,這感覺也是怪彆扭的。
大家都爲安家宜想辦法。
喬安娜說:“我大概理解你的狀況了。摩登伽老師留下的數學公式中,有一個用於計量現實流體化程度的公式。
我覺得可以試着改良一下,接合你說的那個現實穩定錨的思路,製作一個類似觀察器之類的東西。你不是說,只要有熟人陪伴,你就不會被甩到其他現實中麼?
熟人陪伴的意思,不過就是觀察者效應而已。按道理來說,這個觀察者效應用儀器應該也是能實現的。
如果我能做出一個便攜式的小設備,雖然不能幫你解除詛咒,至少能保證你‘一直處於被觀察’中,從而能把你錨定在這個現實中。”
霍鷹也說:“我能理解娜娜的想法,這個原理說得通的,我這就來幫忙。”
“咱們是不是先解決那個口袋宇宙的問題?”安家宜問喬安娜。
“解決好了,放心吧!”喬安娜得意洋洋地說,“把給你的這個小設備搞好以後,咱們就出發,下去取那個口袋宇宙回來。”
安家宜真的特別感動,自己周邊有一大羣特別善良,特別溫暖的朋友。
整整兩天時間,吃飯睡覺上廁所,大萌一刻不離地陪在安家宜身邊。
儘管有甜美的大萌時時陪伴,對於安家宜來說,倒是件幸福的事情,但這麼做把大萌熬壞了。
她的目光一刻也不肯離開,生怕少看一眼,自己最愛的安寶就再一次憑空消失了。
好在喬安娜和霍鷹一起忙碌了兩天,還有雅克和里奧打下手幫忙,攢出了一個小手環。
“這個東西的原理,與行車記錄儀接近。只不過,它不是記錄前方的道路,而是不停地拍攝你,記錄你的存在。”霍鷹解釋到,“
製造它的過程,和生成拉斯普京的過程類似。我們的目標是創造一個‘有意義的觀察者’;
所以,我們利用了一塊最小的紅色賢者之石,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就是那塊小得像碎屑似的那塊,用你的血液激活了微量的納米機器人,點亮了它的意識。
換句話說,這個手環裡住着一個‘有意識的小人兒’,只不過它的意識極其簡單;它只有一個意識,就是無時無刻不在盯着你看而已。
有了它,就不用張萌時刻陪着你了。“
“你確定它管用麼?”這麼久以來,張萌第一次質疑喬安娜的智慧。
喬安娜握着張萌的手說:“萌萌姐,請相信我們,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和你一樣,不想失去安家宜。”
“希望它管用吧,”安家宜說,“你們可真是聰明呀!”
儘管有這話,連續一週的時間,張萌還是像個跟蹤狂一樣,時刻躲在角落裡偷偷觀察,看看安家宜到底丟了沒有。
直到一週之後,她才逐漸對這個手環產生了一點點信任。
準備妥當之後,喬安娜向吳若峰彙報說,可以去地下城取那個口袋宇宙了。
於是,一行人再次出發,前往停放了懸浮平臺的帝丘城2號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