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是中午,太陽照進屋子裡,我直直的望着天花板,這是梅沁苑。
手上微微有些疼,我擡起來放到眼前一看,細心包紮着紗布,還些許可見紅色。
頭昏昏的,我□□一聲,撫着額頭,坐起身來。
風靖寒正背向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整個人籠罩在陽光裡面,看不清面貌。聽見我起牀,方纔轉過身來。
他走過來,坐到牀頭上,看着我:“要吃點東西嗎?”
我只覺得餓,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只能搖了搖頭。
“先吃點粥!”他輕聲說,從桌上端過一碗粥,拿起勺子,舀好了一勺粥,遞到我嘴前。
那你還問我幹嘛?
我看了看勺子,又擡眼看了看他,沒有張嘴,他爲什麼忽然對我這麼好?
“聽話!”他又道,明明是命令的話,聲音卻溫柔的不可思議,停在我嘴前的勺子動了動。
奇怪的是,我像是中了蠱,竟乖乖的張開了嘴,一勺一勺的進食,他也耐心的一勺一勺的餵我,我心下有些納悶,想不到,他竟有如此舉動。
很快,一碗粥便底朝天了,他自懷中掏出手絹,細細的替我擦拭嘴邊殘餘的飯粒,整個過程中,我都是保持沉默,任他折騰。
我好像有兩天沒有吃飯了,這一碗粥下去,肚子居然沒有任何感覺,我舔舔嘴,看着他說:“我還要吃!”
他擦嘴的動作戛然而止,沒有想到我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自己低着頭,輕笑了一聲,繼續手上的動作:“餓了這麼久,不能吃太多!”
我收回目光,可憐巴巴的閉上嘴。
他放下手絹,手輕撫上我臉,細細摩挲,凝視着我:“手還疼嗎?”
我嫌癢的微微側頭,擡擡手,很誠實的點點頭,很痛!
他正視着我,許久,略帶責備的說道:“受傷了怎麼不說,你可知,傷口已經化膿?”
化膿?就是感染了!若處理不好的話,後果會很嚴重。
我嚇了一跳,忙擡起手臂,又微痛的放下去。
昨天晚上,迷迷糊糊中,只感到痛,現在想起來,當時怕是在處理傷口吧。
怪不得昨晚忽冷忽熱,看來是傷口發炎導致發燒意識不清。
可我恍若記得,昨天晚上,什麼人將我抱在懷裡,一直在我耳邊說着什麼,我纔會在最後安安靜靜的睡去。
是誰呢?
能隨便闖進我房間的人,除了風靖寒,不作第二人!
正亂想着,卻見他摟過我,緊緊的箍在胸前,口裡說道:“以後有事一定要說,不準憋在心裡!”
我點點頭,奇怪的看着他。
他看看我,嘆了一口氣:“就在莊裡好好待着,不要亂跑。”
我點點頭,看着手臂,又看了看他,忽然反應過來:“靖雪怎麼樣了?”
“已經醒了,沒事!”
“我去看看她!”我掀開被子,準備下牀,卻被風靖寒攔住。低着聲責備我道:“自己都這樣了,好好休息!”
“我只是手受傷了,腿還能動的!”我反駁道,沒有理他,下了牀來。
他嘆口氣,拉起我手:“我和你一起過去!”
我沒反對,於是兩人慢慢的往雪韻苑走去。
走進雪韻苑,卻見秋兒她們都守在屋外,我好奇的問道,爲何不進去伺候。
秋兒小聲的對我說,楊公子在裡面呢?
我偷偷溜到門口,門微掩着,可聽到的卻足以讓我汗顏:
居然是和風靖寒一模一樣的對話:
“要吃點東西嗎?” 楊子炎。
“嗯。”靖雪。
“乖,先喝點粥!” 楊子炎。
“先吃點粥!”風靖寒。
我搖頭,沒胃口。
“聽話。”風靖寒。
楊子炎像在哄女孩子,用‘乖’這個詞。可風靖寒明明就是在命令我,聽話!!!
“傷口還疼嗎?” 楊子炎。
“不疼了。”靖雪。
“還要喝粥嗎?” 楊子炎。
靖雪搖頭:“不吃了。”
“手還疼嗎?”風靖寒。
我點頭,很疼。
我舔舔嘴:“我還想吃。”
“不能吃太多!”風靖寒。
楊子炎善解人意的問靖雪還要不要吃,可風靖寒卻不讓我吃了!雖然,他也是爲了我好!
靖雪很聽話,楊子炎問是否吃飯,她便說好!可我卻奇怪的盯着風靖寒,搖頭,不吃,沒胃口。
靖雪是女孩子,食量小,一碗就夠了。
可我一碗完全不夠,巴巴的吵着還要吃。
靖雪善解人意,怕楊子炎擔心,說傷口不疼了。
可我卻本着做人要厚道的原則,誠實地點點頭,很疼!
爲啥我們四人差異這麼大呢?
靖雪是因爲愛情。而我卻是本着最純真的心,最誠實的胃,最敏感的痛覺神經。
楊子炎溫柔細心善解人意。
可風靖寒哄女孩子卻十分簡單粗暴,還帶着命令的語氣,一點也不溫柔,但爲何我卻覺得有些窩心呢。
我鬱悶的轉頭看着風靖寒,卻見他也是看着我,眼裡竟帶有一絲微微的笑意。
繼續聽
“炎哥哥,我想聽你講故事!”
然後就傳來了楊子炎極爲寵溺的一笑(我估計還附帶着溫柔的摸摸頭):“這麼大了,還聽故事?”
接着就傳來楊子炎頗爲溫柔的聲音,故事拉開序幕!
講的居然是華佗的故事,果真是醫生,連故事都這麼有專業風格!
我想,靖雪小時候,和楊子炎的關係一定很好,楊子炎給她講故事,逗她開心。這種從童年開始的朋友是一生都無法忘懷的。
真溫馨,還有人講故事!
貌似我三四歲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自己津津有味的看故事書了。
讀初中時,學校外面書店的書,幾乎就被我看完了。
武俠,言情,奇幻……
後來理所當然成爲我們班小說界的東方不敗!
我腦裡又經不住的幻想,若是我向風靖寒撒嬌:我要聽故事,又會是什麼態度呢!
直接一掌把我推開,外加二字評論:有病!
真沒情趣!
我退回來,意識到自己這樣偷聽不太道德。
看來這次意外試出了楊子炎的真心,他對靖雪應該也是有情的吧。
這次意外,好像貌似可能也試出了風靖寒的想法,是我的錯覺嗎?
我低頭笑,似乎很少見到風靖寒如此耐心和“溫柔”的一面呢。
笑過之餘,卻不禁想到,靖雪該是還不知道自己可能留疤的事吧?
楊子炎是因爲她受傷留疤纔會這麼待她嗎?等靖雪恢復過來發現留疤,若楊子炎離開,她又會怎樣?
我看了眼風靖寒,他正望着靖雪屋裡的方向,眼神幽深的不可思議……
匆匆用過午飯,我便趕着去了雪韻苑。
牀上的靖雪,頭纏着紗布,微低着頭,嬌羞的笑,一副沉浸在愛情中的小女子模樣。
我握住她的手:“靖雪,還疼嗎?”
她看着我,搖搖頭笑笑:“雨寒姐,我不疼!”
她這麼說,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卻見她回握住我的手:“雨寒姐,你別自責,是我自己不小心。楊大哥說,爲了救我,你受了傷也沒顧得上擦藥,若不是及時處理,只怕……”
我苦澀的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靖雪這麼可人的女子,若留疤,多麼讓人難受啊!
“雨寒姐,我和楊大哥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我好高興,就算留疤我也不在乎的。”
楊子炎怕是一開始就告訴她了吧!她卻如此坦然的接受,我突然發覺,靖雪不是我印象中那個什麼也不會想的大家閨秀,她是勇敢的,善於追求的。
“靖雪,蘆薈的花油可以淡化疤痕,怎麼使用我已告訴秋兒,你一定要記得!”我指着那蘆薈,對她說道。
“雨寒姐,那花這麼高,你是怎麼摘到的?”靖雪看着我,問道。
我低頭,說來話長,我忍着痛爬了十米,期間還被殺手欺負威脅,還被他調戲,雖然我不明白他最後爲何突然拂袖離去。
但,總之,很慘就是了。
我拉着她:“靖雪,你可有想過你和楊公子的未來?”
楊子炎,昨日聽聞靖雪受傷,未經反應的就衝上山去,甚至比靖宇還快。整個過程中都是止不住的擔憂。他靠着門望着遠方的神情,他望着裡屋的方向,幽幽的說出一句:“她……平安…就好!”讓人無法忽視。他溫柔的和靖雪談話,縱容她的撒嬌。
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他很在乎靖雪的。
聽靖雪講,他學醫被衆人反對,他在家被大家孤立,甚至他學醫的初衷------他的妹妹子馨,也是這樣。從頭至尾,都只有靖雪陪着他,支持他。
他本應是孤獨的承受着這一切,卻不料,他遇到了與他一樣孤獨的靖雪,才五歲便父母雙亡,兄長上山學武,將她寄養在楊家。
兩人平時朝夕相處,互牽互執,心心相依,才鍛造了兩人不可磨滅的過去吧。
他曾說過要娶靖雪,後來卻忽然反悔,並不辭而別,這期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若他們真的兩情相悅,爲何不能在一起?所以我問了出來。靖雪,你可想過你和楊公子的未來。
“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爭取,想好了就去努力吧!”
這是我說的話,楊子炎爲何會突然反悔,我不知道,可是,靖雪卻應該知道。
我忍不住旁敲側擊了下靖宇和靖恆。聽說你們在爲靖雪選親事不知是否有結果呢?你們選親的標準是什麼呢?到最後乾脆來了句,你們覺得楊公子這種條件的男子怎麼樣呢?
他們說靖雪年滿十八,已到了選親的年齡,而我更爲悲哀的發現,我已經快十九歲了,可我還要在風家待上三年。
幸運的是他們暫未看中合適的男子。
靖恆說楊家與風家門當戶對,楊子炎人很好,對靖雪也好,他確實適合。
靖宇說三年前,楊子炎曾經向風靖寒提過此事。。
但風靖寒拒絕了。因爲楊子炎立志行醫,常年在外,以後還會去西夏研究醫術,甚至會放棄家業。他不能給靖雪提供穩定的生活,靖雪也不能跟着他四處跋涉。除非楊子炎,棄醫從商。
只怕楊子炎也是意識到這點,纔會將玉偷偷還給靖雪後獨自離開吧。
然後也許不久後就會去西夏,不再回來。
怎麼會這樣?
風靖寒這樣認爲其實也不無道理,靖雪是個大家閨秀,從未吃過什麼苦,是在哥哥們的羽翼下長大生活,她自是不太可能追隨楊子炎而去。
我若是有個女兒,估計也不希望她這樣受苦。
可是,靖雪並不這樣認爲。
靖雪爲了楊子炎可以克服內心的恐懼抓蜈蚣,一定也願意隨他一起四處行醫,何況,楊子炎也不像窮困潦倒的樣子吧。
人生在世,若能遇到一個令自己能放棄一切的伴侶真的很不容易,錯過了會遺憾永久。
我將楊子炎三年前提親的事告訴了靖雪,至於她自己怎麼想,以後的路怎麼走,就要看她自己了。
我很詫異靖雪毅然甘願放棄養尊處優的小姐生活的果斷,要和楊子炎一起面對未來的毫不猶豫。
在我告訴她的第二日,她就主動去找了風靖寒,表明自己的心志。
以前的她,甚至都不敢和風靖寒大聲說話。
可今天我再去雪韻苑看她時,卻被告知,她此刻被風靖寒禁足在屋內,不準出去。
而靖雪,卻倔強的以絕食來抗爭。
從昨天晚上開始到今日早上,滴水未進。
額,事情怎麼發展到了這一步。
就算風靖寒不同意,也不至於禁足吧。
我想起今早楊子炎爲我換藥時一臉憂愁的樣子。昨天的他還可以陪着靖雪有說有笑講故事,而現在,他根本見不到靖雪一面。
好在我還能進屋去看一眼靖雪,可是…
靖雪兩眼無神,躺在牀上只抹淚,她額上的傷還未全好,卻怎麼也不聽我勸說。不擦藥,也不進食,這可怎麼好。
哎,這樣下去,若風靖寒堅持不答應的話,靖雪可能要和楊子炎私奔了,從此浪跡天涯,四處流離……可是,靖雪和楊子炎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樣的……
這本是風家的家事,我不應插手,也不願爲這事又將我和風靖寒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打破,可是……
事情也算有我而起;楊子炎心情低落到極點卻依然盡責的爲我換藥;他們兩人兩情相悅誤會澄清卻依然沒有好結果。
手上的紗布終於可以拆了,一條約十釐米長的傷痕,傷口用線縫在一起,看上去像一條蜈蚣,觸目驚心。
我嘆口氣,好醜的傷疤。
於是,我身殘志堅,帶傷去了寒軒樓。
那時的我總以爲,有情人就該終成眷屬。
可是,有時候兩情相悅卻抵不過造化弄人。有時候,有情人未必要終成眷屬。
只是那時的我並不明白這個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那時的我總以爲,有情人就該終成眷屬。
可是,有時候兩情相悅卻抵不過造化弄人。有時候,有情人未必要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