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魚早已經聽到外面的打鬥聲,那負責值守在此的漢子半個時辰前就已離去,整個廠房中靜悄悄地,只有微弱的呼吸聲從遭受酷刑的金刀門弟子身上傳出。
朱魚一直在不停地運轉導氣訣,體內氣血如滔滔大河,奔流不息,不斷刺激着經脈,他的實力也終於恢復到一階武者的水準,已經可以將鐵鏈子掙脫。
他深吸口氣,右手聚力,向前打出一拳,只聽鏘的一聲,手上的鏈子被掙斷,拖着小半截鐵鏈掛在右手上。而他的手腕處,那裡鮮紅一片,隱隱露出血跡。
朱魚沒有在意,左手一樣用力打出一拳,從石柱上掙脫開來,騰出雙手後他能發揮出的實力也跟着大漲。
扯着腿上的鏈子,雙手向外一掰,就將鐵環拆成兩半,他再將手上的鐵環撤下,整個人就徹底脫困出來。
他心中掛念金胖和孫師姐,沒顧周圍柱子上的其他金刀門弟子,立馬跑出廠房。
外面漆黑一片,雷電閃過時,依稀可以辨認出是一處堆放木柴的區域,還有兩處廠房和一間小木屋,在更遙遠處,喊殺聲仍舊沖天,想是金刀門大軍殺至,已經穩穩佔據上風。
朱魚又跑進另外兩個廠房中,裡面的景狀慘不忍睹,大多是金刀門弟子的屍首。在另一處長風中他找到金胖子,躺在廠房中間的大木桌上,渾身虛弱無力,臉上有一半血肉模糊,正發出疼痛的聲音。
朱魚的臉色刷一下就白了,他走到金胖子面前,看着那張還有一半熟悉的大肥臉,眼裡的淚水骨碌碌就掉下來。
金胖子勉強睜開雙眼,露出奇怪的笑容,一張臉分做兩半,一半紅潤,一半血肉模糊,笑起來詭異莫名,可朱魚沒有半點害怕。
金胖子顫抖着擡起手,指了指廠房外面,朱魚明白他的意思,將他的手輕輕放下,來到廠房外面,那一間小木屋前,還沒進去,他就問道了一股惡臭。
他的手放在虛掩的門上,突然感到很害怕,不敢將門推開。裡面傳來微弱的喘息聲,是個女子,很熟悉,應該就是孫師姐。
許久,朱魚深吸口氣,將門輕輕推開,邁步走入其中。腥臭比外面還強烈數倍,一瞬間撲上他的面門,逼着他伸出手來捂住口鼻。
也是在剎那間,他看到了飽經摺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孫華,她的身子瀰漫着腥臭味,成爲整個屋子裡的味道最濃之處。
孫華的衣衫早已被扯爛,她的雙眼無神,靜靜地看着天花板,什麼也不說。
“師姐”
朱魚看着她,眼中的淚水就更加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低落,很快就成了嚎啕大哭。
他纔不過一個十二歲大的孩子,哪裡經歷過人心險惡,只覺得世上的人都是惡魔,那些人都該死。
一種巨大的悲痛從他心底深處涌出,充斥他的身體,讓他忍不住微微顫抖。
他走近孫華,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輕輕蓋在她的身上,他將孫華抱起,孫華身子縮了縮,顫抖着躲在他懷中。
他走出小木屋,仰頭看着漆黑的夜空,內心的悲痛抑制不住,讓他發出一聲淒厲的痛呼。
體內的氣血流速驀然增加,他的實力瞬間恢復到二階巔峰,並且還在繼續加速,原本卡在三階前的那道薄膜,輕而易舉就被衝破,讓他成爲了三階武者。
可體內的氣血速度仍然沒有緩慢的趨勢,達到三階後,原先的經脈得到擴充,又開發出數條細小經脈,使得氣血之力磅礴爆發,如同泄洪一般,瞬間充斥他的肉身百脈,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他的臉色紅潤,青筋鼓起,鮮血如欲噴出。
許是食用蛇肉的結果,又或者是那凡人感受不到的靈力作祟,使得朱魚的身體雖然看起來岌岌可危,一副將要裂開的樣子,卻始終堅持着,不至於要被體內氣血之力撐爆,然後走火入魔而死。
而他的實力也迅速上漲,直接就達到了三階巔峰的水準,可是那層擋在四階前的阻隔比三階前的還要牢固,要想衝破,則必須是更強的氣血之力才行,可以他眼下的身體根本就承受不住。
他的臉上已經滲出汗血,蛇皮軟甲微微泛紅。
懷中的孫華眼神微動,似受到朱魚的影響。她擡起頭,看着朱魚。
這一刻,朱魚傷心的樣子落入她的眼中,讓她麻木的心靈莫名悸動。
她伸出手,撫摸着朱魚鮮紅得如同要滴血的臉頰,眼裡露出幾分滿足,臉上不自覺地展出笑顏。
朱魚低頭,看向她,這一刻的孫華是那麼的美麗,像一朵飄然出塵的花,在他懷中靜靜綻放。
他原本躁動的氣血也平靜下來,修爲停留在三階巔峰。氣血緩緩流淌在肉身中,修補着其中的裂痕。
遠處的喊殺漸漸停止,金刀門的弟子已經將局面控制住,有幾個掌門弟子跑來這邊,看到了眼前一幕,似乎不忍,又避過頭去。
剩下的弟子衝出,將三個廠房中還有氣的金刀門弟子揹負出來,要帶回金刀門養傷。
“師弟,將小姐交給我們吧”
一個掌門弟子上前,要去接過朱魚手中的孫華,朱魚面無表情,沒有答應,他抱着孫華,邁開沉重步子,向着人羣外走去。
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這些年來的遭遇,朱家村的慘事,木廠的黑暗,還有如今的不幸,這些無一不在說明,有些人是該死的,甚至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他沉默着,沒有理會周圍弟子的話語,向着金刀門的方向走去,走下南山,走在山澗中,走上金刀門的廣場。
“不好了,有人偷襲金刀門,已經殺到主峰大殿了”
突然有弟子注意到廣場中的一片狼藉,在主峰山上還有喊殺聲隱隱傳出,衆多弟子當即不再管朱魚,紛紛拿起手中的大刀,再次衝出,向着山上跑去。
朱魚跟着人羣,慢慢爬上主峰山巔。一路上都是殘屍斷骸,有金刀門弟子的,也有極樂山的。
他的目光無神,沒有聚焦在任何事物上,哪怕是周圍的喊殺聲驚天,也沒有吸引到他的注意。
他只是默默地想着一些人、一些事,還有一些簡單的句子,反覆在他心神中迴盪,他就像着了魔一樣。
“沒有誰不該死”
“你們都該死”
“你們都要死”
“我要吃了你們”
“趙叔說,要活下去,就要吃了你們”
“所以我要吃了你們”
……
朱魚眼中的精光越來越盛,他心中的苦楚一會兒化作滔天仇恨,一會兒化作絕世怨氣,一會兒化作熊熊怒火,最後又熄滅下去,變成一顆充滿魔性的種子,深深地埋在他的心中。
“是我吃你們,不是你們吃我”
他突然一聲大喊,一瞬間探出頭、張開嘴,將靠近過來的一個極樂山弟子的脖子咬碎,鮮血瘋狂灑出,噴灑他一臉。
那弟子手捂脖子,流血而亡。
懷中的女子似有些不忍,暗自閉上眼睛,任由溫熱的鮮血從朱魚的臉上,滴落到她的身上。
掌門大殿前,火盆裡的光芒搖曳生姿,被火焰點燃的弟子翩翩起舞,大聲歡唱,像是在慶祝豐收之神的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