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心知搬開石頭,真相就會分曉,也知道害了自己的人就站在她的身後,蘇念語卻只是定定站在石頭面前,等着元香帶人回來。
景是前世的景,她卻不是原本的她。
上一世看盡了人情冷暖,當過衆心捧月的蘇府大姑娘,卻也遭受過親人下人的冷嘲熱諷,原先被寵得無法無天的性子早已在靜謐歲月中被消磨了大半,不再是被一點小事就能挑起滔天怒浪的脾性。
更何況,她心裡清楚,暴躁只會越發迷失自我,想要扳倒劉姨娘及她那一對不簡單的兒女,須從長計議。
輕風微拂,帶着凍人的冷意,饒是披着貂裘的蘇念語也不覺涼意襲來,她轉了個方向,以避開正面襲來的寒風。
身後卻是傳來了一陣咳嗽聲。
蘇念語循聲望去,她的二妹把手搭在額頭上,抓在手中的錦帕垂落下來,遮住了她大半張粉臉,正嬌嬌嫩嫩地咳了咳。
身側的兩個丫頭自是緊張,一邊一個扶着自家主子,還有一隻手輕輕拍在她的後背上,聲音裡滿是焦急。
“姑娘,您是怎麼了?是否是因爲這天太凍了?”碟玉一急,便把自己的手搭在了自家姑娘的那雙細嫩的手上,以感知手是不是凍着了。
卻不知她的舉止過了,正經主子的手哪是一個丫鬟能隨便碰上的?更何況是自視甚高的蘇念晴?一粗一細的手纔剛碰上,就以纖細素手回縮告終。
蘇念晴用帕子掩嘴輕輕咳嗽,眼角餘光卻是斜向沒有分寸的大丫頭碟玉,閃了閃寒芒。
碟玉收了她冰冷的眼神,渾身打了個顫,便默默垂下了頭。
琉璃卻不知曉兩人的互動,見自家姑娘咳個不停,擔憂地用手一下一下順着她的背:“姑娘,您可得緩一緩,要不姨娘就要心疼了。”
蘇念晴擺了擺,連着又咳嗽了幾聲才收住,手捧着心口,柔弱得像是一陣風就能把她吹了走。
“不礙事,就是有些頭重腳輕的,不是很舒服。”
蘇念語想笑,卻生生憋住了。
好一個苦肉計!
前世的兩人“交好”,她十分在意自己的二妹,只要二妹一有點不舒服,她就會噓寒問暖,跑前跑後的,儼然忘記了自己是蘇府的正經嫡女,而她的二妹不過是個小小庶女。她對她過分的看重,無形中又讓府中的人覺得二姑娘雖是庶出,卻享有寵愛,在僕人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一升再升。
而此刻,蘇念晴做出了這般樣子,便是想用苦肉計博得她的同情。
兩人離着不遠,作爲長姐,她過去問候一番總是必要的。
蘇念語走至她的身旁,看了兩眼才輕聲道:“二妹妹可別當一回事,又咳嗽,又頭痛腦熱的,也有可能是染了病。這大冷天的,在這裡吹風更會讓身子不舒爽,二妹妹理應回了屋好好養着。”
蘇念晴點了點頭,又作勢咳了幾聲,才潤着眸子笑道:“姐姐說得是,只怪妹妹身子弱,在寒天多待一會就全身不得勁。姐姐的身子可比不得我,金貴着呢,若也染了病不好,不如我們這就一道回去吧!”
蘇念語亦笑道:“待我搬了這石頭就回去,不會耽誤太久,二妹妹倒別站着說話,還是快些回去的好,我回頭便去看你。”
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顯,她這是鐵了心要先查明真相的。
蘇念晴拿着錦帕的手一僵,萬萬沒想到長姐竟會如此說。
若是在以前,長姐聽到自己身子不舒服,定會馬上隨着自己回去,請大夫過來把脈了纔會放心;如今,長姐關心則是關心,卻是讓自己先行回去。
如此一來,倒是拖不住她了的。
蘇念晴心頭飛速轉動着,回頭則是一通猛咳,咳得眼花一併也冒了出來,就連小巧鼻頭都忍不住冒紅。
琉璃和碟玉很是着急,一個提着袖口給她擋風,一個則是極爲仔細地爲她撿好了衣服,細細密密地掩好。
蘇念語知曉她只是裝的,故意不搭腔;蘇念晴一面咳,一面在心裡暗惱長姐居然這麼久都沒開口說話,讓她咳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爲了不太苦了自己,她只能停下來,動作輕柔地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邊羞愧道:“因着前陣子氣候變化大了些,妹妹患了病一直沒見好,現在又吹了風,故咳嗽又重了。”
頓了頓,又道:“姐姐,這天氣陰寒,妹妹實在是不放心姐姐留在這裡,我也是關心您。若您有個好歹,姨娘肯定會責罰我的,姐姐若是不和我一同回屋,妹妹也就不回去了。”
一席話說得情深意重,姐妹情深,也顯得蘇念晴顧大局,若蘇念語再次透露出不和她一同回去的意思,倒顯得她不憐惜自己的好二妹了。
蘇念語默了默,只得順了她的意,心中卻又生出了一條妙計。
喜歡裝病是吧?那也不得便宜了她。
蘇念晴見她終是妥協,心下一喜,面上卻還是一副柔弱的模樣,由着自己的兩個丫鬟攙扶着往回走。
卻在這時,小徑那頭,元香已經帶着幾個家僕過來了。
許是一路小跑的緣故,元香的一張臉上紅彤彤的,見蘇念晴站在前頭,她禮貌性地福了福身,便帶着那幾個家僕越了過去。
“姑娘,人來了。”
蘇念語笑了,瞥了眼蘇念晴,道:“妹妹不如先行一步,我隨後就追上了。人既然來了,就耽誤點功夫瞧瞧。”
蘇念晴臉色灰白,看着元香的眼神閃過一瞬的惡毒,若不是那死丫頭,她也不至於功虧一簣。
既然阻止不了,她也不可能就這樣離去,自己若留下來,也可隨機應變。
遂,一行人全都立在了玉蘭樹下,包括蘇府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以及一羣丫鬟家僕。
蘇念語一聲令下,幾個家僕便上前合力擡了石頭,待把石頭移了位置,終是看清了石頭原先壓着的那塊地方。
不似衆人想象中的那般,甭說露出黑色土地,更是一點枯草殘枝也沒有,除去那一塊的青青綠草被壓塌了和其他齊整的草地略有不同之外,也沒什麼特別的。
可恰恰是因爲如此,衆人的臉色皆是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