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竹雙眸閃着光,正欲繼續聲色並茂講下去,餘光瞥見自家爺幽幽地看着他,不覺閉了嘴,討好道:“爺,您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凌舒白又瞥了他兩眼,“我覺得你應該先去把臉洗一洗。
涼竹:“……”
這話一說下去,竟然都忘記了自己還頂着一張出自元香那“鬼斧神工”的化妝技術的臉,當下嗚咽一聲,轉個身就蹲在了牆角。
元香笑眯眯地跟了過去,“你別哭了,我帶你下去洗洗臉。”
二人冤家一般地走了,這會兒,一盤盤剛出爐的菜也被端了上來,蘇念語本是想命人在院子裡湊出一張大桌子來,好讓大家都圍在一起,這一搜尋,竟沒騰出合適的桌子來,衆人頓時犯了難。
卻不想,已經被請到邊上坐着喝茶的世子爺清清貴貴地開了口:“……其實也不一定要用到桌子。”
衆人面面相覷,唯有世子爺身側的女子雙眸亮了亮,把目光往院子裡的各個角落都看了一圈之後,才清了清嗓子,矜持地把男子望了望:“我瞅着院子裡頭的那一片草坪倒是個好去處,不如……”
世子爺笑了。
衆人也終於恍然大悟了……敢情這兩位主子的意思是,在草地上擺上飯菜和酒,也就是說席地而坐,再而尋歡作樂?
就見少女跟元秋招了招手,道:“你去拿匹新布出來鋪在草坪上,再讓大夥把菜直接放上去。”
聽到這裡,再不明白就說不過去了。
衆人齊動手,端菜的端菜,搬酒的搬酒,擺碗筷的擺碗筷;還有個小丫鬟很是細心,特意點起了幾個大紅燈籠掛在鳳凰樹上、亭廊上,或插在旁側的灌木叢及盆栽裡,一下子亮澄澄了許多。
眼見着差不多了,元秋把兩位主子給迎了過去。位置最好的鳳凰樹下襬了一張二人共坐的小桌几,世子爺帥氣地一甩袖子,在小杌子落了座;蘇念語本是想裝裝矜持,可看到衆人炯炯發亮的眼神。到底還是就着世子爺的身側坐了。
這會兒涼竹剛剛洗淨了臉,見好酒好菜都備着,喜滋滋地瞅準了一個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還朝元香招了招手。“來,這個位置好。”
元香在自家主子身邊伺候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用桌子杌子直接在草地上開動的情景,心裡的那個驚奇就不用提了;正巧涼竹喊她過去,她也沒多想,笑眯眯地應了聲,就要過去。
卻是有人鬨笑了起來。
“哎喲,元香倒是把我們瞞得好苦啊,居然有了心上人也沒說上一聲。”
“可不是,那個猴屁股一洗。還別說,長得還是有幾分清秀的,和我們家的元香還是挺相配的。”
“看這小兩口親熱的喲!”
“……”
元香一張喜氣洋洋的臉即刻就紅了,跑到半路,就死活不往涼竹的方向跑;涼竹也被打趣得雙頰發燙,一眼瞥見元秋從亭廊上走下來,就如看到救星一般:“元秋姐,您也過來這裡坐。熱門”
涼竹的本意是叫了元香又喚了元秋,能省去一些尷尬,卻不想。幾位老練的婆子又交頭接耳起來。
“哎喲,到元秋這裡就變成了姐,當真是不相信都不行。”
“可不是,老婆子我覺得吧。這小廝定是害臊了,故纔拿了元秋當藉口。”
“……”
涼竹瞬間想遁地而去,話說幾個婆子,你們的眼睛能不能別那麼利……哦,不對,其實他和元香根本就沒什麼!
好在元秋幫着解圍。一貫不大說話的她把元秋挽在手裡,帶着她往涼竹所在的地方做,邊抿脣露了一個淺笑,“好了,世子爺和姑娘都等着呢,大夥高興歸高興,卻也得有個度。”
幾位丫鬟和婆子纔有所收斂,紛紛圍着跟前的美味佳餚尋了地方坐好。
元秋倒是神態自若地在離涼竹一尺處坐下,元香被元秋拉着,掙脫不得,只得彆彆扭扭地緊挨元秋坐着,愣是沒給涼竹一個眼神;咋一看,倒像是元香和涼竹耍小性子,被夾在中間的元秋是來勸架的。
婆子丫鬟好容易消停了,坐在她們對面的兩位主子卻開始評頭品足了一番。
金貴的男子把雙手放置在桌几上,稍微側了側頭,“唔,聽了半日之後,我也覺得涼竹似乎待元香很是親切。”
蘇念語也應了一聲,瞅了瞅隔着元秋的那兩道相互背對着的身影,沉吟道:“……我也覺得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
卻是說着說着,脣角翹了起來。
又覺得此時在世子爺跟前談論自家丫鬟的閒話不大好,便清咳了兩聲,讓身邊伺候的丫鬟給她及世子爺都添上了酒,這才握着酒杯對他道:“這幾日多謝您的幫忙了,本是想明日再專程致謝的,卻不想,您大半夜的親自來了。”
世子爺定定地望了望她,也擡起了酒盞,“道謝的話就不必了,只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大對。”
蘇念語看了看他,就等着他往下說。
“你與那小男孩在街上碰面之後,我便馬上嗲懂了人馬去尋人,他一個小小的八歲孩童,卻是轉身就不見了蹤影,憑空消失了一般;若是這樣也沒什麼,可幾日之後卻被你們府裡的劉姨娘給找到人了,而在這期間,我的人一直都沒停止過對小男孩的搜尋。”
凌舒白轉了轉手中的杯子,“你說,是不是太巧太詭異了?”
蘇念語原本是盈盈笑着,被世子爺這麼一分析,即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
因着炎哥兒的迴歸,蘇念語只顧着高興,卻沒把他如何能歸來往深處想,世子爺的人多且廣都沒能把炎哥兒找出來,劉姨娘爲何就能輕而易舉把人給帶了回來?
她凝了凝眉,道:“世子爺是懷疑劉姨娘早就知道炎哥兒的所在之處,故她才能奪得先機?”
凌舒白倒沒掩飾:“是。”
月色如玉,身側的那人俊美如昔,可蘇念語的心卻是一點一點往下沉。
若真按世子爺的話來推測,這其中的學問就大了。
要知道。她的親弟弟蘇子炎走失了好幾年,而在這段不短的時日裡,不僅他們蘇府沒放棄找尋,就連她的外祖家也一直堅持要把人找回來;遂。炎哥兒丟了多久,他們幾波人就找了多久。
先是從丟失的地方找起,再慢慢往外擴,找到如今,差不多都找了半個國家的地方。卻是杳無音信;故,蘇府和董府一提起弟弟的時候,覺得他多半是凶多吉少的。
卻是不想,炎哥兒終是回來了,還是被劉姨娘找回來了。
難不成這些年,劉姨娘也一直在暗地裡找着人?
即便如此,找的人那麼多,爲何偏偏是劉姨娘尋着了?
蘇念語眉頭緊皺,當真是覺得這事太過於湊巧;不僅如此,她還有一點沒能想通。
……母親在世的時候。劉姨娘便爲她的一雙兒女處心積慮地算計着,上一世自己甚至是當了她計謀下的犧牲者;按理說,炎哥兒生爲嫡子,若是被找回來了,對劉姨娘來說,自然是大大的不利,在知道炎哥兒還活着的時候,劉姨娘爲了她的孩子讓人徹底消失也不爲過,可是,她竟然親自把炎哥兒迎回來了。
這其中又有什麼利害關係?
……當真是隻老狐狸。
蘇念語皺着眉撐着頭。儼然已經忘記了身側還坐着個尊貴的世子爺;而世子爺卻也沒在意,只是時不時讓丫鬟添上酒,再時不時地拿了酒盞與少女碰杯。
等蘇念語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好幾杯酒下肚。喉嚨火辣辣的不說,雙頰也染上了兩朵淡淡的紅雲;若不是面色微醺,自己先停了下來,只怕再喝上幾杯,自己是要醉了的。
她擡眸看了看他,卻見他勾着一絲笑意也看着她。還用手指敲了敲桌几上的兩杯被添滿了的酒盞,聲音清幽道:“今日月色這般好,不如我們再幹上一杯如何?”
蘇念語:“……”
也不知是不是那幾杯下肚的酒的緣故,蘇念語竟拒絕得十分乾脆,還拿眼瞪着淺笑鑿鑿的那人,“我們也不是第一次一道喝酒,您應該是知道我酒量十分淺的,竟還一直灌我……”蘇念語把一雙好看的眸子眯了眯,很是膽大道:“世子爺極像是趁人之危啊!”
那人脣瓣抿了抿,竟十分大方地承認了:“唔,竟被你知道了。”自個兒卻是頭一仰,把酒盞裡的液體喝了個精光,回頭又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到你了。”
蘇念語:“……”
話說,世子爺您何止是趁人之危,簡直就是不要臉到了極致好麼?明明已經被她拆穿了,卻還雲淡風輕地順勢往下,壓根就沒把她的不滿看在眼裡啊!
蘇念語擡頭望天,打算當沒看到,卻見他俯過身來,指了指跟前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的丫鬟婆子,道:“唔,你看大夥都玩得這麼盡興,你身爲主子,這麼矜持地喝上幾口不大襯此時的氣氛。更何況,”那人一本正經地側頭看了看她,沉吟道:“我還站在屋頂上的時候,似乎聽到了誰說今日心情好,要不醉不歸來着。”
蘇念語頓了頓,只得把酒盞握了起來,余光中,似看到那清豔絕倫的男子抿出了一個淡淡的笑痕。
這一妥協,蘇念語便又是一杯酒下肚,喉嚨似又燒了燒,就見有人給她端了一碗清湯,“喝幾口,可以緩一緩。”
蘇念語當真毫不客氣的把熱湯從那隻手掌裡接了過來,自己低着頭一口一口喝着,仍能感受到身側男子在灼灼看着她;還來不及裝裝羞澀,就又聽得男子接着道:“……緩一緩纔好,左右還得再喝上半宿的。”
“……”
蘇念登時喉頭一噎,若不是她控制力好,還不得把口中的清湯給噴出來?
她覺得她得和世子爺好好談一談。
雖說如今和世子爺有婚約在身沒錯,可世子身爲男子,她又身爲女子,秉着護花與疼花的原則,世子不該是攔着她少喝酒的嗎?如現在這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乾杯是怎麼一回事?
難不成是……世子有其他的心思?
蘇念語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可能,世子臉皮厚是厚,卻也不至於對她下手。其一,二人已定親,她早晚都是他的人;其二,喝酒的地方分明是她的地盤,就算是世子爺武功蓋世,把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都打趴了,可到底是蘇府,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的,還不得打草驚蛇?有心思又能如何?自是不可能得逞的。
又或者,世子還有其他的心思?譬如說把她灌醉,然後套話什麼之類的?
蘇念語這邊亂七八糟想了一通,不免邊吃着邊瞅着世子爺看;世子爺卻很是善解人意地往她的碗裡夾上菜,添了酒,而後才臉不紅心不跳地問:“你這般看我做什麼?”
蘇念語忍了忍,又往四下了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他們這邊之後,才把手裡的筷子給放下,湊近問他:“世子,無緣無故的,您爲何要灌醉我?”
世子看了看她,道:“唔,有這麼明顯嗎?”
蘇念語默了默,“你臉上就寫着。”
世子爺又唔了一聲,面上愣是看不出半點驚慌的神色,只又拾了酒盞,將她深沉地望了望,“你若是把這杯酒給喝了,我就告訴你。”
蘇念語瞅着世子爺那張十分正經的美人臉,很是猶豫,誰知道這貨會不會又玩什麼文字遊戲呢!她可是上過兩次當的人。
想了想,便道:“這杯酒喝完之後,您就告知您爲何要灌醉我?”
世子爺很是嚴肅地點了點頭,月色下,一雙好看的眸子閃着幽幽清光,“你是我的人,我不會騙你的。”
蘇念語:“這……”稀裡糊塗地就端了酒盞喝了酒,待覺得面上又燒了些才反應過來,那啥的,男色惑人!
好在世子爺倒是守信用,他跟她勾了勾手指,“你倒是把耳朵覆過來些。”
蘇念語聞言,還真的往他那邊湊了湊,便聽得那人在她耳邊輕輕道:“唔,我聽說美人醉酒,十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