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昭羣這麼一走,蘇念語心中的壓力頓時減了不少,左右少了一個人要應付,走得又及時,祖母這番雖把她留下,卻到底什麼話都沒說出口。
主僕一行人回到了玉蘭苑,蘇念語便讓人喊了添秀進屋來。
添秀亦是董老夫人送進玉蘭苑來伺候她的,性子沉沉靜靜的,比起柳意來,竟是更加無話,簡直和元秋有得一拼。
仔細一想,董老夫人那日送過來的兩婆子兩丫鬟,性子都是極爲沉靜穩重,十分忠誠,隨便挑個人出來往那一放,都是能獨挑大樑的。
可見在來玉蘭苑之前,董老夫人在這四人身上定都是花了大力氣,才能把人培養得如此好。
添秀很快便進了屋來。
蘇念語將將在榻上坐穩,見添秀來了,便把手中的團扇擱在一旁,笑着道:“……昨日讓你扮了個去給劉昭羣送綠豆湯的丫頭,你倒是厲害的,愣是什麼都沒讓他發現,辛苦了。”
添秀垂眸恭敬道:“姑娘萬不要這麼說,這都是奴婢該做的。”
蘇念語點了點頭,又道:“之前讓你戴上了人皮面具再實施計劃,委實是怕以後起了什麼禍頭,萬一劉昭羣回頭要找尋那日給他送東西的人,若是讓他記住了你的長相,便很快會把你揪出來。可如今,他到出府了還不知,那個相貌平凡的丫鬟不過是你僞裝的。”
添秀笑了笑,“姑娘思慮周全,他斷拿不住我們的把柄的。”
蘇念語亦是這般認爲。
若是劉昭羣連戴了另一張面孔的添秀都能認出來,那便是他如神仙一般,本事通天了。
只是,她認爲並無這樣的可能。
蘇念語道:“你便找個時機把你手中的那張人皮面具一把火燒了吧,如此一來,他就算想到了,證據卻也毀了,自是真真正正不能拿我們怎麼樣的。”
添秀應了聲是。
蘇念語又交代了兩句,便讓添秀下去了。
自己坐在榻上又把昨日和今日的事情都想了想,總覺得把劉昭羣趕走一事,似乎太過順利了,劉昭羣竟如此利利落落走了,出乎她的意料。
特別是他今日在寧容院時看她的眼神,總覺有有一抹勢在必得的意思在裡頭。
雖說劉昭羣讓蘇念晴快些回去找了劉姨娘,可她想了想,還是決定送他出了大門。
到底是親舅舅,於情於理,她去送送也不爲過;再者,舅舅要從蘇府離開,若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未免太寒磣,姨娘身爲親姐姐卻因太忙騰不出時間,她作爲外甥女便補上。
對此,劉昭羣看了看她,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懂這個道理的。”
說得蘇念晴忍不住臉紅。
這話中之意,就好似在說她不懂理一般,蘇念晴卻不敢反駁,只能悶在心裡頭;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胞弟蘇子傲正等在一處交叉口,見他們來了,忙迎了上來。
他規規矩矩作了個揖,是要來爲劉昭羣送行的。
劉昭羣笑道:“……倒是沒想到你們會來送我。”
一行人便默默走着,劉昭羣時不時和蘇子傲說些學業上的事,“……傲哥兒的悟性屬於中上游,你若努力些,用心些,再加上有姐夫隨時在身邊指導,以後要高中也是有希望的。只要你爭氣了,以後你的姨娘便守得雲開望月了,日子自然就好了。”
蘇子傲神色謙卑,嘴裡應着是。
很快,三人便到了大門口,劉昭羣又和他們說了幾句告別的話,便踏上了已經在路邊等他的馬車。
在掀了簾子準備進馬車之際,他頓了頓,忽地轉過了頭,看了看那在晴日之下閃着光的,刻着蘇府幾個字的門庭牌匾,脣邊挑起了一抹不明的微笑。
馬車終是開走了。
蘇念晴望着那越走越遠的車子,心中還是遺憾得很,碰了碰身側的蘇子傲,道:“你說,明明都好好的,舅舅爲何會突然間離去?”
蘇子傲默了默,才道:“舅舅如何做,自有他的道理,我們只管信他便是,切勿胡亂猜測了。”
蘇念晴撇撇嘴,“怎麼連弟弟都變得這麼高深莫測了?我不過想知道原因罷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拿這話堵我。”
說完之後便不理了自己的胞弟。
又想起舅舅臨走前,說的那個雨桐有問題的言語,本是想直接回去拿了她先杖責一頓再說,又憶起舅舅說起的不能擅作主張的話,只得忍了忍,撇下胞弟直奔觀翠樓。
觀翠樓裡,剛剛處理了事務的劉姨娘坐在杌子上閉目養神,因着昨夜聽了劉昭羣說了今日要離去的事,又知道了這前因後果,她足足是一晚都沒睡好,只念着想着,大姑娘着實狡猾。
有兩個貼心的丫鬟在她身側靜悄悄幫她揉捏着肩頭脖子及背部。
即便如此,她的眉頭還是緊緊鎖着。
蘇念晴進了屋子時,看到的便上劉姨娘帶着倦意的面容。
她倒是貼心,一上去便讓丫鬟退下,自己則頂替了她的位置,爲她輕輕捏起了胳膊。
劉姨娘即刻就感覺到了力度不一樣,閉着眼皺着眉頭道:“……力度放輕些,都弄痛我了。”
胳膊上的力度果真放輕了許多。
劉姨娘卻又覺得這個力度不對,“你倒是用些力氣,連丁點感覺都沒有。”
蘇念晴瞬間就覺得無趣了,力道一收,便離了劉姨娘的胳膊,自個兒提着裙角坐到一側的椅子上,“姨娘您是故意的吧?女兒給您捏捏胳膊,您還覺得這不好那不好的。”
劉姨娘睜了眼,這才笑道:“原來是晴姐兒。”
便叫停了伺候她的那兩名丫鬟,又道:“晴姐兒是過來看姨娘的,還是有事來找我的?”
蘇念晴的神色這才變得嚴謹,本是想直接開口,一見邊上還立着兩名丫鬟,便把他們屏退了。
“姨娘,舅舅說,那日沁竹居遭了蟲鼠之害並非偶然。”
劉姨娘笑了笑,並不當一回事,“我自然是知道不是偶然的,這不是當場把雨桐給揪出來了。”
“我說的並非這點,”蘇念晴道,“方纔舅舅去跟祖母辭行,之後女兒便跟出去找了舅舅,舅舅也知道了前幾日沁竹居遇到的這事兒,他卻是說雨桐身上存在着問題的。女兒自是不能理解,舅舅就讓女兒過來找您說,說您一定知道要怎麼做。”
劉姨娘面上輕飄飄的笑容因着自家女兒的話慢慢變淡,到最後,神色竟顯出了幾分凝重,她問:“你舅舅還說了些什麼?”
蘇念晴忙搖頭,“沒了,就這些了。”想了想,又有些不情願道:“……舅舅還讓女兒以後別擅作主張,別添亂。”
這話一下子就讓劉姨娘想起了弟弟離去的直接原因,她看了看氣呼呼的少女,卻只是嘆氣,“……你舅舅說的是對的。”
蘇念晴瞪大了眼,道:“姨娘,難道連您也認爲女兒所做的事都是多此一舉?”
劉姨娘卻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她道:“晴姐兒,你可知道,你的舅舅爲何會在這個時候離開?”
蘇念晴撇撇嘴,“舅舅說是因爲外祖父得了重病的緣故……女兒卻覺得,外祖父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這個時候病了,還真是個會壞事的。”
劉姨娘沒想到自家女兒竟會說出這樣不敬的話來,心底陡地騰起一股氣來,她聲色俱厲道:“……晴姐兒,你怎能說出這般的話來!他可是你的外祖父,染了病本就不是可以控制的,你理應要說些關懷的話,卻不想你竟還能怪起你外祖父來!你……你真是個白眼狼!”
蘇念晴聽到最後那句話,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本來確實是在懊悔自己沒遮沒攔說了這些話,想賠罪說明自己只是口不擇言,而如今,她的整個腦袋瓜裡只盤旋着一個詞——白眼狼。
這還是劉姨娘第一次如此罵她!
她頓覺得又氣憤又委屈,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姨娘,您竟然罵我是白眼狼?”
劉姨娘怒氣未消,眼眶同樣也紅了一圈,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傷心的。
“你可別忘了,你的外祖父可是生我養我的父親,沒有他,又怎會有我?你長這麼大,極少和你的外祖父接觸,不夠親近也就罷了,我竟不知,你還會說出如此荒唐的話,你不是白眼狼又是什麼!”
蘇念晴這才意識到姨娘是真的動了怒。
想想確實是自己說了這般不孝的話,即便是自己無意之舉,卻是真的讓姨娘傷了心,遂,心中的委屈少了些,愧疚多了些。
她哭哭啼啼道:“……姨娘,女兒知錯了,您別生氣。”
劉姨娘抹了一把淚,卻是抿着脣把頭瞥向一邊,不再看她,胸口一起一伏的,顯然還在大怒之中。
又想起弟弟臨行前還特意讓自家女兒來找自己說了雨桐有問題的事,忙用帕子拭了拭眼淚,又整理了一番妝容,這才厲聲朝外喊了人進來。
待丫鬟低垂着頭立在她的跟前,她神色清冷道:“去,把雨桐給我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