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幹就幹。我洗了澡出來,換了一套出門的衣服,告訴樑主任我要去穆爺爺家裡去玩,他絲毫沒有疑心,派了車和人送我出門。
穆爺爺的孫子穆釋揚是我從小的玩伴,也是個很有辦法的人,我見到他,就悄悄告訴他:“我想去府河玩。”
他說:“好啊,我陪你去。”
我暗暗指了指不遠處的侍從們,小聲的嘀咕:“我不要帶尾巴。”
他笑了,這種事我們兩個也幹過幾次,甩掉了侍從官溜出去吃宵夜什麼的。雷伯伯是他舅舅,而雷伯伯又是侍從室的頂頭上司,再加上父親又很喜歡穆釋揚,所以侍從室總是替我們擔代了下來,睜隻眼閉隻眼,只當不知道。
他說:“我有辦法。”
他真的有辦法,他告訴侍從們我們要去二樓他的房間下棋,拉着我上樓去。吩咐傭人該怎樣回答侍從們幾個小時後的盤問。然後我們從傭人用的小樓梯下來,再穿過花園溜到車庫裡,他親自開了他那部越野吉普車,帶着我神不知鬼不覺得溜出了穆家大門。
自由的空氣萬歲!我真想大聲的叫出來。我們順着高速公路長驅南下,一路暢行無阻。花了四個多小時就到了府河。
他正要把車開進市區,我說:“我要去萬山。”他怔了一下,說:“去萬山?太晚了,我怕今天趕不回去。”
我說:“我就要去萬山!”
他說:“不行。今天回不去的話我會被爺爺罵死的。”
我說:“如果你不帶我去,我就一輩子不理你!我說到做到!”
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他會答應的。果然,他沮喪的說:“好吧,算你狠。”
我們又順着高速公路繼續南下,我們終於到達了萬山。下了高速公路後,他問我:“你要去萬山的什麼地方?”
我說:“第二艦隊基地。”
他嚇了一大跳,扭過頭來看我:“你去那裡幹什麼?”
“你別管!”
他說:“你進不了基地的。那是軍事禁區,閒人免進。”
我從手袋裡取出特別通行證揚了揚:“有這個我連雙橋官邸都能進去,它不會比雙橋官邸的安全級別還要高吧。”
他瞪着我,像瞧一個怪物,最後他說:“你真是無所事事!”然後他就掉轉了車頭,我急得大叫:“你做什麼?”
他說:“帶你回烏池!我看你簡直是在頭腦發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一字一句的說:“我沒有頭腦發熱!我也知道我在做什麼。你不願陪我的話你就一個人回去好了。”
他嗤之以鼻:“你一個人跑到軍事基地去做什麼?我不把你立刻押回去的話我纔是頭腦發熱呢!”
我說:“你要是現在把我押回去,我就真的一輩子不睬你了!”
他打量着我,估摸着我話裡的堅定性有多少。我逼視着他,他終於投降了,嘀咕說:“爺爺非剝了我的皮不可……還有舅舅,天哪!”
我說:“我會幫你說情的。”
我們再一次轉過車頭向南。由於不知道路,我們邊問邊走,一直到天快黑了,纔到了基地外頭。
黃昏中的軍港真是美極了。隔着鐵絲網的柵欄看進去,漫天都是玫瑰紫的晚霞,顏色越近天邊越濃——在海天交接的地方,就成了凝重的黑紅色,隱隱的泛着一層紫紗,海水也藍得發紫,海浪的弧線均勻而優美。在那新月形的海彎裡,靜靜的泊着整齊的軍艦。一艘接一艘,像一羣熟睡了的孩子。
穆釋揚和大門的崗哨在交涉。他一向有辦法,我知道的。他拿出了他和我的通行證,崗哨終於放行了。
他將車開進基地,問我:“現在你總應該告訴我你想做什麼了吧。”
我說:“我下車,你回去。”
他一腳踩下剎車,要不是繫着安全帶,我的頭準會撞到車頂篷上,我瞪着他:“你怎麼開車的?”
他說:“你準是瘋了!我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然後回去?那我也準是瘋了。”
我撇撇嘴:“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他說:“你要是想單獨留下來,我發誓,我立刻拖也要把你拖回去!就算你連下輩子都不理我,我也要把你弄回烏池去!”
我從來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我呆了一下,說:“好吧。我要去找人。你要跟着我就跟着我吧。”
他問:“你要找什麼人?”
我苦惱的說:“難的就在這兒,我不知道。”
他又像瞧一個怪物一樣瞧着我了,他慢吞吞的說:“人家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你卻是越變越怪物!”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說:“我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可是我知道他今年二十六歲,是個上尉軍官。生日是七月七日。長得……”我嚥下一口口水:“長得很好看!”
“好看?”他若有所思:“你見過他?”
“沒有。”我坦白:“我只在父親那裡見過他的照片。”
他陷入了沉思中,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對他的照片一見鍾情,所以跑來想見見他本人!”他自以爲是的下結論:“幼稚的小女生!”
我要翻白眼了。我說:“是!你真是聰明,連這個都猜得到!”我故意的嘲諷他:“不過這次你猜錯了。那照片可是父親拿來給我看的,他要替我相親呢!”
他爆笑:“相親?你相親?你今年纔多大?小丫頭片子,撒謊要合理才能騙得人相信!”
我說:“怎麼不合理了,我大姑姑十九歲出嫁,我小姑姑十八歲。我奶奶嫁給我爺爺時就更年輕了,只有十七歲。我們家的女生都是早早結婚的。我今年也十七了,父親爲什麼就不能替我相親?”
他無話可說了,過了半天,才問:“那個上尉……好看?”
我說:“那當然,比我見過所有的男生都好看。”
他很不以爲然的說:“情人眼裡出西施!”
我說:“算你說的對吧。”我推開車門下車,他連忙也跟下來!海風真大,吹得我的頭髮都亂了。我咬着嘴脣,說:“可是該怎麼去找一個無名無姓的人呢?”
他又用那種斜睨的目光看我,說:“求我呀,求我我就想辦法去找你的心上人。”
我爽快的說:“好,我求你。”
他倒不防我這麼一手,他怔了一下,才說:“給我點時間想辦法。”
我冷嘲熱諷:“自以爲是,哈哈!這次沒法子了吧!”
他被激怒了:“誰說我沒法子了!”
他說有辦法就真的有辦法,他拿出電話來打了幾個電話,然後就告訴我:“走吧!第二艦隊只有一個人是七月七日出生的,他的名字叫卓正,住在仁區丁號樓207室。”
我歡喜雀躍,我說:“穆釋揚!你真是個大大的好人!”
他聳了聳肩,環顧四周:“仁區……應該是在那邊吧……”
我們尋到了仁區,我們尋到了丁號樓,我們上了二樓。我們站在了207室的門口。我的心怦怦的跳,呼吸急促,我抓住穆釋揚的手,有點怯意了。
他衝我笑:“你怕什麼?他不是長得很好看嗎?”
我瞪他,可是情緒也不知覺的放鬆了。我說:“你幫我敲門好嗎?”
他又聳聳肩,舉手敲門。
沒有人應門。他又敲門,還是沒有迴應。
我失望極了,也拍了幾下門。隔壁的門卻開了,一位年輕的軍官探出頭來:“你們找卓正?”
我問:“他不在嗎?”
他說:“他休假,回家去了。”
我問:“他家在哪裡?”
他打量了一下我們,問:“你們是……”
穆釋揚將他的工作證取出來晃了一下:“雙橋官邸辦公廳。”
那軍官詫異的問:“卓正出了什麼事嗎?”
穆釋揚說:“沒有,只是一點兒公事找他聊聊。”他看了一眼我,故意說:“可是件好消息。”
那軍官毫不猶豫的告訴了我們那個卓正的地址,就在萬山市區。我們道謝辭出,下樓又上車。
穆釋揚並沒有立刻發動車子,而我則是心事重重的。他終於問我:“我們還要去他家嗎?”
我說:“當然要去。我一定要見一見他。”
他說:“我和你有十四五年的交情了,可是我越來越不瞭解你了,你總有一天會變成一個小怪物的!”
我懶得向他解釋,也不願向他解釋。他發動了車子,笑着說:“好吧,我們繼續去追尋你的白馬王子——但願他在家!”
我們在萬山市轉近一個小時才找到那個地址,正要上去的時候穆釋揚的電話響了,是侍從室打來的,他們驚惶失措:“穆先生,你是和大小姐在一塊兒嗎?”
他瞅了我一眼,說:“我當然和她在一起。”
侍從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可是他們仍是極度不安的:“你們現在在哪裡?”
穆釋揚打了個哈哈,說:“你們到現在才發現大小姐丟了?小心樑主任扣你們的薪水。”
侍從們更鬆了一口氣,以爲我們躲起來和他們鬧着玩,他們就說:“穆先生,別嚇我們了,大小姐該回家了。”
我接過電話,對他們說:“來找我吧,找到了我就回家。”不等他們再說什麼,就關上了電話。
穆釋揚說:“我和他們都會被你害死的。”
我知道。如果午夜以後侍從們還找不到我們,絕對是天下大亂。我其實心裡也怕極了,卻胡亂的安慰他:“沒什麼,大不了雷伯伯臭罵你,父親臭罵我一頓。”
他說:“我沒這麼樂觀,我看——我的半條命都會沒了。”
我胡亂的說:“有我賠葬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哈哈大笑,打量着我,惡毒的說:“牡丹花下死倒罷了——我看你頂多只能算根狗尾巴草!”
我白了他一眼:“你也只配在狗尾巴草下死!”
我們爭吵着,其實是在互相安慰。我們坐電梯上樓,找到了地址中的住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