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姑太太是李家的當家,一言九鼎。她一開口,下面的人自然馬上出去準備出門的行頭和大車。
李姑太太拿着《新聞報》,讓家裡的車伕按照報紙上的地址,找到了東街的報館。
齊意欣他們四個人剛從廣福樓吃了午飯回來。吃飽了肚子,心情就比較舒暢。
二樓裡面的兩間辦公室裡,嚴先生在奮筆疾書,爲明天的報紙做準備。
齊意欣又把帳算了一遍。拜大總統夫人過世所賜,他們這幾天的收入不錯。廣告費加上賣報的錢,幾乎已經收支平衡了。
當然,狗仔隊的支出,是一筆額外的開銷。齊意欣暫時還沒有打入目前的明細帳上去。
葉碧縷在準備第一期的《豪門秘幸》。他們初步的構想,是用連載的形式,並且開設信箱專欄,讓讀者可以隨時投稿,或者寫他們的感想,或者寫他們的經歷。如果被報紙選中登出來,會發稿費。
小嚴就在一樓教兩個新招的印刷人員熟悉他們最先進的牛式印刷機。
李姑太太穿着一身蜜合色織金綢料夾襖,繫着石青色棉裙,一臉嚴肅地從李家的大車上下來,扶着丫鬟的手,站在《新聞報》報館的門前,擡頭看了看。
只見報館的地址,是一個三層樓的門面。二樓正中的地方掛着一個燙金的牌匾,寫着大大的“新聞報”三個字。因是臨着最繁華的東街,報館門前的地界兒就比較狹小,只能容納一輛大車的樣子。
李家的藍黑色絨布大車幾乎將報館門口的空地兒擠得滿滿的
。
報館看門的老頭看見有人來了,便對着裡面招呼了一聲。
小嚴從旁邊的印刷室走了出來。就看見一個頭發花白,氣質端莊的老婦人站在報館門口端詳。
小嚴以爲這人是找錯了地方了。因爲這家報館以前是一個綢緞莊,因爲經營不善,綢緞莊老闆布願意再經意下去,就提前跟房東解約。帶着多年來積累的錢財回鄉做財主去了。
“這位老太太,我們這裡是報館,以前的綢緞莊已經關門歇業了。您要找綢緞莊。請往前再走幾步路,那邊有齊家的綢緞莊,響噹噹的老字號。童叟無欺。”小嚴笑着幫齊家的綢緞莊打廣告。
李姑太太笑了笑。和聲問道:“這位小哥怎麼稱呼?”
小嚴撓了撓頭,“叫我小嚴吧。——老太太,我裡面忙着呢。慢走不送了。”說着,小嚴就要轉身進去。
李姑太太從背後叫住了他,“小嚴是吧?你們這裡是《新聞報》的報館,是不是?”
小嚴一愣,慢慢地轉過身,看着李姑太太。有些狐疑地問:“……您也知道我們《新聞報》?”
李姑太太將手裡的報紙舉起來晃得呼啦響,因道:“當然知道。不僅知道,我還要跟你們的老闆談一談。——請問你們老闆在嗎?”
小嚴默然了半晌。問了一聲:“請問閣下貴姓?怎麼稱呼?”
“免貴姓李。”李姑太太優雅地將報紙遞給旁邊伺候的丫鬟。
跟着李姑太太的一個婆子趕緊道:“這是我們東陽城李家的姑太太來訪。”
李家姑太太的大名,在東陽城還是響噹噹的。
小嚴吃了一驚。點點頭,道:“那您等會兒,我去問問我們老闆。”說着,一溜煙跑了進去。
跟着李姑太太來的一個婆子嘟噥道:“一看就是窮家小戶出來的,連個基本的禮都不知道。——也不說請我們進去坐坐,自己就先跑了……”
李姑太太沒有做聲,面色如常地盯着報館門樓裡面看着。
看門的老頭彎腰將大門半掩。
李姑太太只能看見一個影壁在門後頭,擋住視線。
小嚴進到裡面,徑直上了二樓,來到齊意欣和葉碧縷的辦公室,道:“李家的姑太太來訪,說是要見老闆。”
齊意欣和葉碧縷驚訝地擡起頭來,對視了一眼。
葉碧縷連忙收拾東西,道:“我到裡面的小間裡躲一躲。”
雖然兩人都改變過裝束,可是葉碧縷跟李家的關係到底不一樣
。前兩天,李家姑太太還專門使人接了葉碧縷去他家吃晚飯。
葉碧縷的樣子,如果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她到底是誰。可是如果仔細瞧一瞧,自然不難認出她的真面目。
齊意欣也明白這個道理。那種隨便穿個男裝就能出去裝男人,並且連自己的親爹和男人都認不出她是誰的女人,只能說是沒常識沒閱歷的小天真在yy。
“你快去吧。我來見見這位李姑太太。”齊意欣冷靜地起身,催着葉碧縷趕緊去裡面的小套間裡,自己拿着紙筆出了辦公室,順手又把她這邊的辦公室鎖了起來,以防萬一。
嚴先生在對面的辦公室聽見動靜,也出來問道:“要不要我出去見李姑太太?”
齊意欣搖搖頭,調皮地對着嚴先生眨了眨眼,笑着道:“您是大老闆,用不着出去見這種不入流的小角色。——就交給屬下去辦吧。”
嚴先生有些躊躇,因道:“李家姑太太,是個有手段的人。你應付得了她嗎?”
齊意欣挑了挑長眉,笑着道:“在我面前,她和看門的老陳頭沒有兩樣。”說着,一甩自己胸前的大辮子,昂首挺胸地下了樓。
嚴先生見齊意欣居然一個人下去了,連聲吩咐小嚴道:“你跟着一起去看看,別讓小欣太……衝動,得罪了李家姑太太,咱們這個報館,就只能關門大吉了!”
小嚴連連點頭。
李家姑太太在東陽城,甚至整個江東二十郡的商場上,都是個狠角色。她雖然是個女人,可是殺罰決斷。不輸男人。
還是二十年前,李家跟另外一家商戶爭江南織造的貢品供應權。當時李家纔剛崛起,論實力,還不能跟另外一家商戶比。但是之後不久,這跟李家爭貢品供應權的商戶。突然傳出來他們開辦的錢莊資金週轉不靈,立時就被在錢莊存銀子的各方人士擠提。
做錢莊生意的人都知道,錢莊都是一邊吸收存銀。一邊往外放債的,然後從中賺取差價。也因爲此,錢莊裡面的銀子。都是流動性的。如果同一時間。所有存錢的客戶都要來取錢,這錢莊拿不出這麼多錢,就非倒閉不可。
那商戶沒有法子,爲了自己錢莊的信譽,只好把別的生意上的流動資金都抽調回來,以供應擠提的需要。
這樣一來,這個商戶當然就無力再去爭奪江南織造的貢品供應權,李家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這一局。
這之後。這家商戶逐漸走了下坡路,漸漸從大商家變成了小商家,最後就湮沒無聞了。
而李家。從此就蒸蒸日上,日漸紅火起來。
後來這件事傳出來。原來是那位李家的姑太太在後面一手策劃的,這位商場女強人頓時聲名大振,讓各方人士都對李家刮目相看。也因爲此,李家家主過世的時候,留下遺言,讓李家這位被休回家的姑太太掌了家
。
這之後,李家一邊在商場上發展,一邊暗地裡開始培養自己的李家軍。
這些事情,嚴先生這個報人自然知道得比別人要詳細些。
小嚴也聽嚴先生說過幾次,聞言馬上道:“我現在就下去。”言畢就噔噔地下了樓。
齊意欣已經到了一樓的會客室,命人將李姑太太請進來。
李姑太太在大門外聽見看門老頭的說話,眉頭微微皺了皺,道:“就我一個人進去?我的這些丫鬟婆子怎麼辦?”
那老頭面無表情地道:“我們老闆說了,屋小路窄,只能容一個人進去。若是李姑太太不肯,就請自便吧。”
李姑太太自從當年江南織造貢品一事聲名雀起以來,還從來沒有這樣被人輕視過,聞言心頭大怒,只是因爲在大街上,才強自壓下心頭的怒火,正色道:“也罷,我就進去看看,裡面是什麼樣的龍潭虎穴,能奈我何?!”說着,吩咐自己的丫鬟婆子,“你們就在這裡等着。若是一頓飯的功夫我還不出來,就衝進去。”
那看門的老頭翻了個白眼兒,領着李姑太太進到一樓裡面,指着往左的一間屋子,道:“我們老闆就在裡面。”
李姑太太見這一樓的幾間大屋子都開着門窗,敞亮開闊,不像是有什麼隱私勾當,略放了心,伸手整了整自己的鬢髮,又輕輕咳嗽一聲,邁步往那間屋子走去。
齊意欣坐在會客室的書桌後面,聽見門前聲響,擡起頭來,看見一個滿頭白髮,氣質雍容的老婦人,從外面從容地走進來。
齊意欣下意識就站了起來。——沒辦法,前世養成的習慣,看見老弱病殘就想讓座……
李姑太太看見只有一個女學生打扮的姑娘從書桌後面站了起來,有些詫異四處看了看,問道:“你們老闆在哪裡?”聲音如金石鏗鏘,很有棱角。
齊意欣心裡一動,這位李姑太太,是李紹林的祖母。李紹林雖然才二十多,可是他是他們家的老生子,他前面的幾位姐姐,可都三十多了。那這位李姑太太,應該也快七十了吧?倒是保養得不錯,看上去也就六旬出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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