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迅速對那個中年女人做了調查,得出的結果是:中年喪夫,沒有生育,無業,生活堅難。
既然是生活堅難,就會想辦法賺錢,抱走囡囡,很可能就是因爲她覺得拐賣嬰兒有利可圖。囡囡很可能已經被她賣掉了。
王小帥神情呆滯地靠在座椅上,他感覺,他全部的希望都已經破滅了。囡囡到現在才只有七個月大,如果她真的被賣掉了,那麼多少年之後,她將再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她的親生父母該。
而且買下她的人,會是良善之輩嗎?他們會善待囡囡嗎?會把囡囡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女嗎?
王小帥忽然間開始盼望着,那個買下囡囡的人,是個良善之輩,是真的因爲不能生育而買下的囡囡,所以也會把囡囡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只有這樣,他的心裡纔會好受一些。
王小帥一回家,一直呆呆坐在沙發上的黃燕就跑過來,扯住了他的衣角,“囡囡呢?囡囡有消息了嗎?”
望着妻子渴盼的目光,王小帥感覺自己已經無力答覆,他只默默地搖了搖頭,無聲地嘆息了一聲。
黃燕眼睛直愣愣地,鬆開了攥着王小帥衣襟的手,她呆呆地轉過頭去,嘴裡喃喃地說着:“囡囡,我的囡囡……”
妻子這段時間已經是崩潰的邊緣,王小帥很怕,黃燕的精神會就此壞掉蹂。
他走過來,從身後摟住了她,下巴擱在她的肩頭,臉頰輕蹭着她的,“燕燕,我們的囡囡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真的嗎?”黃燕又神情呆滯地轉過頭來,面向着他。那雙失去了神彩的眼睛,讓任何人看了都心疼。
他緊緊地摟住了她,“會的,一定會的。”
芬妮在湘西的一處小縣城,買了一所房子,這裡大山環繞,交通諸多不便,相信,在這裡,她會安全許多。
她過起了深居簡出的生活,往日的大牌服裝,精緻珠寶,名牌手包全都不見了,連耳朵上的鑽石耳釘,也換成了兩枚銀質的。她專心呆在家裡,洗盡鉛華,過起了和囡囡‘母女’相伴的生活。
囡囡已經把她當成了媽媽,每天醒來都會對芬妮笑,頭髮也長得繁密了些,小人兒比剛抱回來的時候,要漂亮一些了。
“媽,媽,媽,媽。”囡囡在伊伊呀呀的說話,小手抓着木質牀欄,想要爬起來的樣子。
芬妮怕她會從牀上掉下來,所以專門買了一張簡單的嬰兒牀,四面帶着護欄,這樣,她在外面做什麼的時候,就不耽心囡囡會掉下去。
囡囡小嘴裡不斷地呢喃着“媽媽”兩個字,芬妮在牀邊洗衣服,聽着囡囡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識的喊聲,心頭很受用。
她一邊用手洗着囡囡的小衣服,一邊擡頭衝着囡囡笑,那神情真的很溫柔,跟囡囡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她心裡所有的恨,都化成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濃濃母愛。
她把囡囡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就連洗衣服的時候也是要看着她的。
囡囡一隻小手抓着護欄,一隻小手把牀鋪上的安撫奶嘴拾了起來,自己放進了嘴裡叼着,一面又小手抓住護欄,躍躍欲試地想要站起來。
可是腿部的力量還沒有達到,又撲通坐回去了。
然後衝着芬妮,又開始呢喃‘媽媽’兩個字。
芬妮放下手中洗了半截的小衣服,擦乾淨了手,走了過來,把嬰兒牀上的小傢伙抱了起來,舉了個高,“丫丫,媽媽來抱丫丫咯。”
她跟囡囡取了個新名字,叫丫丫,如果以後上戶口的話,會再取新名字。姓是隨她的,叫什麼名字,她還要仔細地想一想。
囡囡被她舉了個高高,便又樂起來,咯咯的聲音好聽響亮。芬妮對囡囡的喜愛,在慢慢增長着。
這幾天,吳宇晨下班的時候都沒有見到過雲舒在家,早上下樓,也沒有見到過雲舒的影子,他以爲,她還沒有起牀,一連幾天過去,就連下班後都沒有見到她,吳宇晨心裡奇怪,便問保姆:“小姐這幾天在忙什麼?”
“小姐出去工作了。”保姆回。
吳宇晨一驚,深沉的黑眸裡迸出震驚和意外。雲舒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結婚前辭掉的,婚後這麼多年,她一直全職在家,而且很樂於享受那份安靜和閒適,怎麼會突然之間出去工作了?
“她在什麼地方工作?”吳宇晨問。
保姆搖頭,“我沒問過。”
吳宇晨皺了皺眉。
雲舒的工作是自己在招聘網上隨便找的,如果去周氏,那麼因爲她的身份,便會帶來諸多不便,她又不喜歡被人注意,所以她選擇在網上投遞簡歷。雖然有海外留學經驗,但她數年的職業空缺,讓她的學歷失了色,她也不挑剔,只要能打發時間,做什麼都無所謂。最後,她去了一家剛剛創立的,很小的私人公司,職員很少,分工也不明確,這也就意味着,一個人要做好幾份工作。比如她,應聘的時候說是辦公室文員,可其實,不光是負責文件資料打印、複印、端茶倒水、考勤登記,
接電話,接待來賓等等瑣碎工作,還包括外出聯繫業務。
在這裡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的衣着很樸素,而且坐公交車上下班,所以,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她其實是許家的大小姐,周氏,股權除了周老爺子外,最多的一個。
“周姐,幫我把這個複印十份,謝謝。”一個年齡比她小好幾歲,入職卻比她早的女孩兒將厚厚的一摞文檔放在她的面前,雲舒沒有說什麼,一份一份認真地複印起來。
下班時間已經到了,但是在這個小地方,加班卻是常有的事,複印資料,老闆等着要,而十份又不是馬上能印完,所以雲舒必須要加班。好在,她也不想很早回去,之所以出來工作,就是爲了打發大把的時間,而且,減少於吳宇晨相對的機會,那種相對無言的滋味,雲舒不想體味。
“印完了沒有?”老闆出來催了,雲舒說:“還要等一會兒。”
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看了雲舒一眼,就出去了。
雲舒繼續複印。
複印機在刷刷地運行中,一份份的文檔資料,整齊地被碼放在一旁,雲舒把每一份印好的文檔,都用曲別針別好。直到最後一張印完,她捧着厚厚的一大摞東西,往老闆辦公室走去。
現在,這間公司裡就剩下她,和等待資料的老闆了,雲舒叩了叩門,老闆說了一聲,“請進。”
雲舒便抱着那一摞東西進去了。
“放這兒吧。”
老闆看了她一眼。
“好的。”
雲舒轉身往外面走去,老闆開始翻閱那些文檔。“你等一下,把這個給我打一份。”
老闆將一份手寫文件遞了過來,雲舒接過,看了看,然後出去打印。
文檔很好打,字不多,排完版,又打印,然後交給老闆,這又耽誤了一會兒功夫,雲舒看了看腕錶,已經晚上七點鐘了。當初應聘的時候說是上八點,下五點的。
“老闆,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雲舒把那份文件交給老闆的時候說,老闆點點頭,沒說話,雲舒便轉身往外面走去。
老闆忽然又叫住了她,“你住哪兒,這麼晚了,我送你一趟吧!”
“不用了,謝謝。”
雲舒淡笑溫柔。
老闆看着那道高挑的倩影往外面走去,目光這才慢慢收回。
雲舒上了回家的公交車,從這趟公交下去,又倒了五站地鐵,最後又步行了一千多米,纔算是到了小區外面。
“雲舒?”正頂着夜色下的璀燦燈光走着,雲舒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她這纔看到站在小區門口,保安亭處的吳宇晨。
他大步向她走過來。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他走到她身邊,想幫她拿手包,但是雲舒躲了一下,“因爲有點兒事,加班了。”
吳宇晨因爲她的動作怔了一下,沒再伸手過來,“累了吧!”
怔了半天,他才問了一句。
雲舒說:“還好。”
她穿的一件很樸素的風衣,牛仔褲,頭髮被挽在了腦後,腳上是一雙很舒適的平底休閒鞋,豪門大小姐的樣子在她的身上絲毫都找不到。
她邁步走進小區,吳宇晨跟在了後面。
說不累是假的,雲舒真的很累,小公司,工作卻不少,而且因爲她是新人,所以那些自認爲有些資歷的員工便把自己份內的工作交給她做。雲舒面子軟,人家說了,她便不會拒絕,只是少呆一會兒罷了,也不會怎麼着。所以,她認真地做着每一份,不管是老闆交待下來的,還是同事分給她的工作。
現在,走在小區內的柏油路上,她有一種快要虛脫的感覺。
吳宇晨搶在她前面,幫她開了院子門,雲舒說了聲謝謝,這客氣的一聲‘謝謝’,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疏離,吳宇晨的臉上露出痛苦又複雜的神情。
雲舒進屋後就直接上樓了,關上房門,她去洗了個澡,然後換上乾淨的衣物,這才從屋裡出來。肚子在咕咕叫,以前呆在家裡的時候,胃口沒有這麼敏感,現在工作起來,消耗就大了,所以,她餓了。她拉開、房門,想下樓去吃點東西,可是看到吳宇晨站在外面,西裝還穿在身上,眸光深沉而複雜。
“我去吃點東西。”
雲舒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可是下一刻,吳宇晨拉住了她的手臂,“爲什麼出去工作?是因爲想要躲着我?”
雲舒身形僵了一下,然後回頭,笑了笑,“只是覺得悶,工作可以讓我找到自己的價值。”
她說完,又對他笑笑,然後抽回自己的手臂下樓去了。
雲舒吃飯的時候,吳宇晨沒有下樓,他一個人站在二樓的平臺上,默默地思索着什麼,心底涌動的是惆悵。
雲舒吃了一碗茴香豬肉餃子,又喝了一碗紫菜雞蛋湯,這才上樓。
吳宇晨立刻又從平臺處走了
過來,“雲舒!”
“嗯?”雲舒回頭,眸光純淨,也淡然。
吳宇晨愣了一下,才說:“我們談談吧!”
雲舒笑了笑,“你想談什麼?”
她的樣子總是這樣禮貌,又伴着說不出的疏離和淡薄,吳宇晨心口一痛,下面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她說了,不會原諒他,那麼,他此刻要說什麼?
“你在哪裡工作?做什麼?”
腦子裡思想鬥爭了半天,他只說了這麼一句。
雲舒道:“一家很小的公司,做文員。”
“文員?”吳宇晨很驚訝,“你做那個?”
“嗯。”雲舒淡定得很。
吳宇晨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他只是很心疼地看着她,“別把自己累到了。”
“放心,不會。”
雲舒仍然淡笑着。眼睛裡的疏離明顯,吳宇晨想要抱一抱她,可是那種疏離讓他不敢過去。
雲舒轉身進屋了,房門也隨之關上。
吳宇晨沉默着,轉了身。
雲舒的背慢慢地靠在了門板上,她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眼眶裡有酸脹的感覺,淚水就要流下來,在眼眶裡打轉。她和他,怎麼會到了這種地步?
轉天,雲舒早早起來,因爲要做地鐵倒公交上班,所以雲舒六點不到就起牀了,穿着簡潔的衣物,拿着特意從超市買來的一款廉價手包,她拉開臥室的門,匆匆地下樓去了。
以往在這個時候,吳宇晨還沒有起牀,而云舒又不開車,所以吳宇晨一直不知道她出去工作的事。
而今天……
雲舒推開客廳的門,邁步往外走,身後有一隻手臂撐住了即將關上的玻璃門,吳宇晨走了出來。
“我送你。”
雲舒回頭看了看他,清寧的目光凝落在他的臉上,“不用。謝謝。”她說完,就轉身又走了。
吳宇晨被拒絕,心裡一陣鈍痛,但下一刻,仍然跟了過去。
“爲什麼不開車呢?這地方沒有出租可打,你要走着去上班嗎?”
吳宇晨追過來,拉住了她的手臂。
雲舒倏然擡眸,眸光冰冷,“吳宇晨,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關心我?是不是因爲我不再對你主動投懷送抱,百依百順,所以你不適應了?”
吳宇晨的神情一瞬間僵硬。他眸光直直地瞅着她,可是無法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雲舒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大步往外面走去。
一個迷迷朦朦的覺醒來,黃燕的頭很脹,很疼。夢裡,她看到囡囡被人用菸頭燙着藕節般白白嫩嫩的手臂,孩子在哭,撕心裂肺,她想過去阻止,可就是邁不動腿,像是兩條腿都被人捆住了。
她驚叫着醒過來,身邊傳來保姆的呼喊,“少夫人,你沒事吧?”
黃燕這才知道,剛纔是做夢了,可是那場景那麼的真切,就像是真實發生過一樣,她的神智許久沉在那夢魘中出不來。
“少爺呢?”她問保姆。
保姆說:“少爺在樓下。”
“哦。”
黃燕定了定神,曾經臉頰豐腴的她,瘦得兩頰的骨頭都凸出來了,囡囡丟失後,她整日整夜的不睡覺,不吃飯,身體迅速地消瘦了。
“這麼晚了,少爺在樓下做什麼?是不是有了囡囡的消息?”
黃燕聲音沙啞地問。
保姆很驚訝,“現在是早上啊,少爺和許少在樓下。”
“早上?”黃燕愣然,“早上幾點?爲什麼天這麼黑。黑得我看不清東西?”
她的嗓子像是含着沙子在說話,疼,而且啞得不像話,眼前,有個模糊的人影,好像是保姆的。
她掀開被子,摸索着下了牀,然後試探地邁着步子,往外面走去。
保姆吃驚地看着一身睡衣,身形已經瘦到皮包骨頭的黃燕,上午的陽光,正燦爛地照進來,眼前是一室光亮,可是保姆,感到有陣陣的涼意正竄過來。
黃燕摸索着走出了臥室,向前幾米,便是樓梯,她模模糊糊的看到一點樓梯的影子,於是,她走了過去。
可是下一刻,她腳下失控,整個人滾了下去。
完了,作者被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