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十五)

開席之後,韓岡拿着酒壺給王安石等人倒酒勸酒,標標準準的晚輩的姿態。王安石視同尋常,呂公著和司馬光也坐得穩穩的,韓維在韓岡給自己斟酒時,微微皺着眉,但最終還是什麼話也沒說,待斟滿酒後,自自然然地舉起杯子,與王安石對飲。

但陪席的王旁和司馬康就很不自在了,韓岡在給王安石他們倒過酒後,也不忘將他們也一併照顧到,但王旁和司馬康就不能大剌剌地坐着了,總要站起來。幸而韓岡身上的衣袍,已經借了身材相近的王安石的舊衣,倒是不顯得那麼扎眼了。

就在司馬光與一干舊友和晚輩相會,“把酒言歡”的時候,城南驛已經給他安排好了住處。司馬光的幾個隨行伴當,拿了行李,全都安頓了下來。

在城南驛驛丞周至的安排下,司馬光和王安石兩家下榻的院落還是儘可能地離得遠了一點,但專供重臣的幾間上院幾乎都在一處,說起來也只隔了三重院落而已。

很簡單的一席酒宴過後,自不會有秉燭夜談的閒心,司馬光和王安石、韓岡翁婿一併送了呂公著和韓維兩人離開,又在後園中分手辭別,各自回各自的住處。

到了下榻的小院中,疲憊不堪的司馬光先進了房休息。司馬康則先是去吩咐下人,留下值夜的人手後就可去安歇。回過來,又親自端了一杯消食的熱茶進了正屋。

司馬光坐在燈下,正沉默着,眼神漫無目標地落在牆上的一幅俗氣無比的富貴牡丹上。接過了兒子端上來的茶,不知多久之後,他忽而一聲嘆:“王介甫老了。”

“嗯,的確是老了。”司馬康陪着話,附和道。

十幾年前,王安石初至京師的時候,還與司馬家常來常往,司馬康見了他不知多少次,不過幾個月後兩家就翻臉了。與當日相比,如今的王安石當然是老了。

不過司馬康知道他的父親不是在說王安石的形容相貌,而是王安石的心態老了。已經沒有了當年爲新法,與諸多老友大戰三百回合的銳氣,言談間只論舊日交往。今天的王安石只戴着一軟腳襆頭,穿了一身士人襴衫,而且是洗舊了的青色布袍,乍看起來就是鄉里常見的一循循老儒的模樣。不見鋒銳,多了幾分和藹可親,只有一張黑臉如故。

“聽聞是官家在病榻上親自任了王介甫爲平章軍國重事,而不是宰相。”司馬康說道:“大概已經是看得出來他無心於朝堂了。”

其實司馬康的意思應該是反過來,王安石因爲做了平章軍國重事而心灰意冷,只是總不能批評天子,而且他相信父親應該能聽明白。

不過司馬光沒接口,過了半晌,才又開口:“呂晦叔不服老。”

司馬康點點頭,“呂三丈護衛正道,壯心猶在。”

他今天也看出來了,現任的樞密使,與自家的父親和王安石同爲東宮三師的太子太保呂公著,現在依然是鬥志猶存,猶有翻天覆地的打算。要不然也不會一聽到消息,就急匆匆地和韓維一同登門造訪,這當然是爲了和自家父親聯手,以壯聲勢。

依照正常的情況,官員回京一般都會先遣親信提前一步來通知,也好讓親友做好準備,甚至出城相迎。而自家父親爲了避免麻煩,不但兼程而行,也根本沒有通知任何人,直接就進了城,直到去了宣德門消息才傳開——撞上王安石只是意外——這一做法,其實已經將心意表現得很明顯了,但呂公著依然迫不及待地來了。要說他沒有其他意圖,又有幾人會相信?

至於韓維,司馬康的眼睛不瞎,明顯是被呂公著拉過來的。在幾人中,今天他的話是最少的一個。就是執壺侍宴、儘量不做干擾的韓岡,都比他多說了兩句。

韓維在許州【今許昌】,是出了名的悠閒。司馬康在洛陽都聽說了,甚至比富弼當年判大名府時還自在。

春暖花開的日子,只要天氣晴好,他就出許州城,泛舟西湖之上。或在湖畔的展江亭中,邀請一二過路的官員,更多的還是士子,不問相識與否,只要看得順眼,滿九人便開席。吟詩作對,觀賞歌舞,直至夕陽西下。在洛陽的程顥、程頤前兩年都被邀請去許州過。

至於衙中公務,自然就是交託給屬吏處置,誰也不敢讓貴爲資政殿學士的判許州勞累到身子骨。

且如今是皇后垂簾,而不是對新黨成見極深的高太后,顯然現在韓維跟呂公著是兩個想法,跟自家父親更是不是同路人了。

司馬康想着,他看着司馬光,不知父親怎麼評價這舊日老友中的最後一位。

但司馬光直接跳過了韓維,“難怪程正叔這麼喜歡韓岡。”

司馬康眨了眨眼,愣住了。

司馬光話說得直白,他也聽得明白,但他卻想不明白。

程顥倒也罷了,性格寬和,口不臧否人物。而程頤待人則嚴厲得多,一向不苟言笑,對人更是少有獎譽。但對於韓岡,程頤的評價極高。韓岡立雪程門,程頤一直說他在敬字上做得最好,明師道之尊。就算因道統之爭而分歧明顯,也只是就事論事,從不聽聞批評韓岡品行。而且他和程顥對韓岡的欣賞也影響到了門下弟子身上,司馬康也聽說了,已是同門的呂大臨,還不如韓岡得程門弟子推重。

但司馬康知道,西京城中的一干元老中,富弼對韓岡的評價最高,“此子宰相器”是富弼親口對兒孫說的;“讓他出一頭地”,已經致仕的富弼都沒好意思對外提。而文彥博在韓岡身上吃的虧最多——舊日在朝中的事不說,幾年前韓岡任職京西,司馬康是親眼看着文彥博是怎麼被只有他三分之一年紀的韓岡堵得狼狽不堪,顏面落盡,那時的韓岡也是如今天一般謙退——更不會小看其人。可自家父親說起他人對韓岡的評價,偏偏就提起了僅爲一介布衣的程頤。

不過知子莫若父,知父亦莫如子,司馬康想了一陣,隱隱約約地也摸到了父親的想法。“王介甫和韓玉昆雖爲翁婿,但在儒門道統上卻是針鋒相對。張載在世時,便已爭執不下,這兩年更是愈演愈烈,連天子都被捲了進來。藥典、殷墟是韓岡針對新學而下手,而千里鏡的禁令更是天子左袒新學,打壓氣學的明證。”

司馬光卻對兒子的話沒有什麼反應,也不知聽入耳了沒有。呷了一口已經變得溫溫的茶水,道:“沒有韓岡,垂簾的應是太后。”

司馬康聞言立刻緊張了起來,仔細觀察着父親臉上的表情。

這是惋惜,還是單純在陳述?

司馬光的心中是在惋惜,在大致瞭解了冬至日的那一夜發生的一切後,他才知道,距離自己平生大願的實現,竟然只差了那麼一步。

僅僅是因爲一個人,一句話!

只是木已成舟,司馬光無意追嘆,惋惜卻是免不了的。

以今日京城中的局面。王安石越是擺着懷念舊日情誼的作態,就越是不方便翻臉。而作爲幾乎是同一等級的重臣的韓岡,在三人面前做了半日的晚輩,更是配合得天衣無縫。看似謙退,但實際上卻是以退爲進。

四名舊友相會,後生晚輩在旁服侍,與公事之爭全然無關。就算想翻臉,也得顧及自己的身份和形象。如果說是正邪不兩立,還能不假言辭,直接割席斷交。但王安石和韓岡的私德和名聲,讓人並不方便以此藉口。給王安石和韓岡這對翁婿一搭一檔地拿捏着,今天在席面上完全被壓制住了。不過是閒聊和吃飯而已,看似平靜無波,但很明顯的是王、韓佔據了主動。

幸而眼下時局的關鍵還是在向皇后身上。

向家是外戚,向皇后本人經常接觸的又多是宗室的家眷,對新法的感觀不會太好——就像曹太皇、高太后,之所以會厭棄新法,那是因爲耳邊全都是抨擊新法擾民的聲音,怎麼可能還會對新法有好感?但若是自己一至京城便呼朋喚友,擺明了要動搖朝局,那麼向皇后那裡肯定是要平添惡感。將心比心,在向皇后和她背後還躺在病榻上的天子心目中,穩定當是壓倒一切。

幸好城南驛中還有個王安石,要不然剛一到京師,便與呂晦叔、韓秉國相會的消息給傳出去,那麼立刻就會在向皇后心中留下一個要找麻煩的印象。

呂公著人老成精,不會看不到這一點,他的打算很複雜,司馬光明白呂夷簡的三子絕不是所謂的純臣,保守家門不墮當纔是呂公著的第一目標。

呂公著另有算計,韓維百事不理,司馬光想要將與民爭利的惡法給掀翻,卻從他們身上看不到希望。

不過與王安石和韓岡今日把酒言歡,還是有個好處,司馬光輕聲道:“明天當能越次上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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