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梳理(二十一)

突然間被人叫破身份,年輕公子臉色驟變。身子一晃,便從另一側翻下馬背,順手一摘,馬鞍下斜掛着的四尺長劍也抓在手中。

隔着駿馬,他才望過去,熟悉的光頭亮晶晶地反射着陽光,“智化師傅?”

年輕公子本是受人注目,和尚方纔的一聲叫喚,又引來了周圍頗多視線,年輕公子的利落動作則更加讓人眼前一亮。

紛紛投注過來的視線讓年輕公子臉色發青,手裡攥緊長劍,眼中閃爍兇芒,“怎麼是你?”

“可不正是和尚?!”那和尚笑着繞過馬來,湊到年輕公子身邊,他壓低聲飛快地說,“安心,和尚可不是來抓你的。”

年輕公子臉色卻更加難看,攥着劍柄的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長劍將出未出,智化和尚一把抓住他的右臂,卡住長劍,大聲地喊了一句,“琰哥兒,你好大膽子,你爹到處找你,你卻跑上京來了。”

原來是離家出走的公子哥兒。周圍的路人紛紛釋然。

年輕公子板着臉不說話,智化就笑着拉着他走到路邊,看了看周圍,見關注的人少了,就低聲道,“我說,白澤琰啊白澤琰,膽子包了天,竟然做下那等大事。”

白澤琰俊臉發青,似是被拆穿了底細而惱羞成怒。手臂一振,擺脫了智化的控制。

他冷着臉,“我哪裡做了什麼?”

智化嘆氣,“你做下了那麼大的事,瞞得住別人,可瞞不過和尚。”

“是誰說的?”白澤琰厲聲問。

“白五哥放心,那人不會再對其他人說了。”

一個帶着稚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白澤琰猛回頭,又看見一個熟悉的笑臉,還有一個青茬茬的光頭,“艾虎,你剃度了?”

“白五哥,你還記得我啊。我只是剃光頭,還沒錢買度牒呢。”

小沙彌笑得眯眯眼,一臉天真,想要接近白澤琰,但白澤琰手一動,隨身的長劍出鞘一寸。

直刃單鋒,非是長劍,而是唐刀。

艾虎嚇得退後兩步,“五哥你這是作甚?”

白澤琰冷冰冰地說道,“你那賊手離我遠點。”

“白五哥你好沒人情。”艾虎裝出一臉哭相,只是手一翻,手中出現了一張黃色的紙條,瞟了一眼,就眉飛色舞。“哈,白玉堂。好名字呢。書中自有黃金屋,考中進士能有黃金屋,做了翰林才能進白玉堂,白五哥你是要去考進士做翰林了?”

白澤琰臉色又發青了起來,長刀又拔出三寸,鋒刃閃着暗光,“還我!”

“化名容易化身難。”旁邊的智化拿過黃紙條,交還給白澤琰,這是旅人證明身份的過所,“你這相貌,畫在海捕文書上,也會讓人多看兩眼。穿州過縣,你以爲能瞞得過?”

“不勞費心。”白澤琰冷冰冰地說道。

“怎麼能不費心?”智化嘆道,“真不知你在想什麼?軍職不做就不做了,逍遙自在也好,何苦再困着自己。”

“阿彌陀佛。”智化又嘆息道,“和尚早就說過了,殺性要收斂。你這性子,殺氣就太重了。”

“和尚你還是這麼嘴碎。艾虎你怎麼就跟着這個師傅?”白澤琰不再那麼冷硬,而是一臉煩躁,只是右手還是搭在劍柄上。

小沙彌一蹦一跳,“跟着師傅有飯吃。”

智化再是一聲長嘆,“琰哥,你不該留在開封府裡的。辦完事就該走。”

智化左一聲嘆,右一聲嘆,彷彿蒼蠅在耳邊嗡嗡嗡地亂飛,白澤琰越發地煩躁,“我要出城簡單得很,只是有事還打算沒走!”

智化又是嘆氣,“和尚知道你有過所。但過所現在多容易開?有了照樣嚴查。”

如今開封人出外旅行容易,只要在就近的派出所開一張過所就可以。就是別的地方,去衙門裡開一份出行憑證也很方便。如今遠行,多是乘坐列車,各州各縣在鐵路中參股的豪門,都盼着乘客越多越好,哪個官吏敢居中刁難,多索好處,能保下一條命都是好的。

“你待怎樣?”白澤琰強忍着拔刀的衝動,瞪着智化,“跟在我身邊,小心你們也被當成人犯。”

智化單掌行禮,“和尚只是來想指點琰哥一條活路。”

“活路?”白澤琰傲然冷笑,“我這一刀一槍,哪裡掙不出活路?”

智華搖頭,“你就是太依賴武藝,路纔會越走越窄。”

白澤琰默然片刻,忽地一瞪眼,將前面一個探頭探腦想聽牆角的人瞪了回去,然後低聲問,“那和尚你說該如何?”

智化低聲吐出兩個字,“自首。”

白澤琰雙眼瞪起,一股殺氣飈出,陰狠地說,“和尚你倒是說說,我若是去自首,可能保住性命?!”

智化不驚不擾,“如果你一路逃出京城,遠去域外,倒有一半能保住性命。但你甘心嗎?”

白澤琰沉默了下去,卻說道,“開封府我是決然不信的。”

“不是。是去韓相公府上。和尚認識一人,與和尚有過命交情,他能安排好。”

白澤琰又沉默了一陣,問:“要我怎麼做?”

智化大喜,扯着白澤琰向前,低聲道,“且聽和尚細細道來。”

……

一刻鐘後,丁兆蘭出現在三人匯聚的地方。

身後跟着七八名捕快,前呼後擁,頗有一番聲勢,引得周圍人人側目。

領頭的一名捕快指着道邊的小巷:“小乙哥,那賊人應該就藏在這裡面。”

丁兆蘭點點頭,吩咐道:“都去四面問一問。”

兩分鐘之後,四散出去的捕快帶着他們打探到的消息紛紛回來。

“還有黨羽?”

雖然來遲了一步,但丁兆蘭絲毫不急躁。

“沒事。”他對手下說,“多了兩個和尚,這目標就更加明顯了。”

領着手下人,丁兆蘭繼續追蹤下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帶着人來到了汴水邊。

隔了一條汴水,丁兆蘭一眼就看,一名白衣公子和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就在河對面,眼看着就要轉過街口去。

他左右來回一望,過河的虹橋前後都在一里外,如果走虹橋的話,就又要耽擱幾分鐘了。前面不遠就是市口,在旁邊還有瓦子,比起人頭涌涌的地方,還是河邊大道最好攔人。

丁兆蘭指派着,“你們從前面繞過去,你兩個,從後面走。都散開來,用車馬遮擋,別讓他們看見。”

“小乙哥你呢?”

“俺抄近道。”

丁兆蘭兩步上前一個飛縱,跨過一丈多寬的河面,跳上了河中的行船。船隻搖搖晃晃,乘客驚叫了起來,艄公指着丁兆蘭就要叫罵,但丁兆蘭的下盤卻穩穩當當,揚了揚手中鐵尺,鎮住了艄公,就又是一跳,跳上了隔鄰的一條船。只見他在幾艘船隻間兩躥三跳,幾個起落就到了緊貼對岸的地方。

拿出鐵尺,亮明身份,讓艄公靠近河岸。河面距河堤有一人高,丁兆蘭右手一握鐵尺,左手在堤岸上一撐,便跳上岸去。

正聽命往前跑的捕快們,回頭看見全過程,不由得暗暗喝彩。這麼利落的身手,開封府衙中也找不到幾個人。見丁兆蘭已經到了對岸,捕快們藉着路上的樹木、車馬藏身,飛快地向前面的虹橋跑過去。

丁兆蘭如此高調地越過汴水,已經引起了好些人的關注,還包括白澤琰、智化、艾虎三人。

登岸後,丁兆蘭並沒有正對着三人攻擊,而是直往側面衝過去,只用眼角餘光盯着三人。

白澤琰三人早被丁兆蘭的行動驚動,不知是否針對自己,謹慎地停下腳步,卻正如了丁兆蘭的意。

三兩步搶到三人前頭,丁兆蘭身子一轉,攔在三人面前,一對眸子緊盯着白衣俊俏的公子,“白澤琰?!”

白澤琰右手早搭在刀把上,眼神在丁兆蘭手中亮出的鐵尺一凝,捕快!

聽到丁兆蘭報出自己的名字,白澤琰手隨心念,長刀登時出鞘。一言不發,長刀劈出,一道刀光亮起。

“好膽!”

丁兆蘭一聲斷喝,他早有所備,鐵尺揮擊,一道黑影隨即迎上。

刀尺交擊。

當!一聲脆響。

白澤琰身體一震,不由退了半步。但立刻又縱身上前,長刀刀勢一轉,雙手握持,自下而上,追斬過去。

丁兆蘭卻早將鐵尺橫在身前,趁勢連退了三四步,避開了追斬。

白澤琰一刀落空,毫不停留,噠、噠、噠,三步連環,直衝上前,雙手交握刀柄,一聲怒吼,長刀一揮而下。

長刀破風如嘯,丁兆蘭沉腰坐馬,鐵尺斜斜一撩,鐺的又是一記交擊,奮力盪開了刀鋒。

刀尺齊齊盪開,白澤琰半邊身子暴露眼前。丁兆蘭搶上前去,吐氣開聲,左手一拳,捶向白澤琰腰肋。

白澤琰擰身擡腳,避開拳鋒,鐵頭靴尖直踢向丁兆蘭的小腿迎面骨,聲勢猛惡,石塊也能一腳踢碎。

丁兆蘭不敢硬擋,腳步一側,躲開踢擊。身形一矮,反手一肘撞向白澤琰小腹。

白澤琰不及回刀,刀柄向下一挫,與丁兆蘭的手肘撞在一起。

咚!

一聲悶響,刀肘一撞即開。

丁兆蘭更不讓白澤琰有喘息之機,肩撞、膝頂、肘擊、掌打,緊貼着白澤琰,一整套短打功夫全數使了上來。鐵尺也左旋右擊,格擋刀鋒,飛擊關節。

白澤琰長刀在手,一時施展不開,只能全力遮擋。不過他刀刃犀利,橫欄豎擋,幾次逼得丁兆蘭收回手腳。

兩人交鋒如兔起鶻落,周圍路人看得目瞪口呆,一邊的和尚反應過來,連忙上前要攔,“琰哥!白澤琰!停手!停手!”

丁兆蘭見兩人有夾擊之勢,鐵尺一擺,擋在身前,一下閃出戰圈。白澤琰也無心追擊,同樣退後,只把長刀前指。

兩人遙遙相對,不到一分鐘的交手,體力卻消耗極大,都在急促喘息。但雙目皆如鷹隼,瞪着對方,搜索着破綻。

和尚笑得如同佛祖一般,衝着丁兆蘭問,“這位小哥,可是弄錯了?我等皆是良善,爲何當街攔我。”

丁兆蘭只把鐵尺防備着那和尚,眼睛卻還是盯着白澤琰,“好武藝,無怪敢在都堂前面開槍。”

周圍轟然一片。

都堂槍擊案前兩天鬧出了浩大聲勢,要不是河北的捷報出來,還壓不下去。但市井之中,還是在猜測罪魁禍首究竟是何方人士。

白澤琰臉色鐵青,自己真實的身份暴露了,做下的事也暴露了,就連行蹤都暴露了,捉拿他的捕快就在眼前,差點沒討了好去。

智化和這捕快一前一後,來得一個比一個蹊蹺,怎麼看怎麼脫不開關係,白澤琰悄悄挪了一下身子,卻把智化都防備上了。

丁兆蘭盯着白澤琰,“聰明的,把兵器扔了,俺送你們去開封府自首。不聽的,俺就拿着你們腦袋去領賞。”

“……沒有的事。”白澤琰乾澀地否認。

這種辯解有等於無,丁兆蘭呵呵冷笑,“我丁兆蘭一口吐沫一顆釘,從不會平白污人清名。”

人的名,樹的影,丁兆蘭將名號一報,白澤琰三人臉色便是陡然一變。

周圍同樣又是一片聲浪,沒人能想到,眼前這位年輕人竟然傳說中的丁捕頭。

丁兆蘭的名頭在京師響亮之極,隱隱有神捕之名。

前幾日喝口茶的工夫,就抓到了一個滅門案的兇手,要不是正好撞上更有震撼性的都堂槍擊案和河北大捷,往日都能直上頭條的。這一回雖然沒有,但也在許多家報紙上鋪陳出好多篇報道。

現在丁兆蘭過來攔住一人,說是都堂槍擊案的案犯,這一下子,如何不讓圍觀羣衆激動不已?

大案難得,神捕難得,更難得的是神捕捉拿大案案犯。一時間,連周圍店鋪裡的掌櫃跑堂都丟下鋪面跑出了來,將一條路堵得水泄不通,只是畏懼賊人快刀,不敢走得太近。

智化一身的肥油都化作冷汗流出來了。他只恨運氣太差,都快要帶着白澤琰去投案了,竟然就被人當街攔住。

對丁兆蘭這捕快,他打不敢打,罵不敢罵,生怕被視作賊人黨羽。但丁兆蘭依然把他當做了白澤琰的同謀。

“誤會,誤會。”智化連聲道。

“把兵器丟了纔是誤會,不丟就是幸會。”丁兆蘭笑着,右手轉了轉鐵尺,的確是幸會。

白澤琰一張俊臉繃着,緊抿着嘴,五指用力把刀攥得更緊了一點。丁兆蘭的笑容,讓他看着心中生厭。

“別想,你們要殺人滅口。”白澤琰冷着臉說道。

丁兆蘭沒提防白澤琰,看着好皮相,卻心黑得狠,兜頭就潑了一盆髒水。

滅口,這是幕後黑手纔會做的。

丁兆蘭當即大怒,“滅你娘。老老實實讓俺綁上,這邊街坊鄰居送你們一起去府裡,這麼多人做見證,你還怕俺滅口嗎?”

白澤琰冷笑,“開封府衙好乾淨。”

丁兆蘭突然也換上一副笑臉,衝着白澤琰的一張俊俏的小白臉,“不用怕,府裡面沒人好你這一口。”

“你!”這下換做白澤琰怒火攻心。

丁兆蘭嘿嘿笑,拖延時間對他最是有利,他恨不得再對罵上一陣。

但白澤琰如何會不提防,左右觀察,就要準備走人。

智化也在尋找着退路,兩隻眼睛左右看,嘴裡則應付着丁兆蘭,“丁捕頭,可否聽和尚一言。”

“不聽。”丁兆蘭一點不給臉面,“是誤會,還是賊人黨羽,怎麼說都沒用,只看你們怎麼做。”

丁兆蘭說着,正發現跟在白澤琰和智遠的小沙彌,在他與白澤琰交手後,就藏身到人羣中,正在離他不遠處探頭探腦。

丁兆蘭更不多想,突然身形一動,就向側面衝過去,撞進人羣,再轉身,就見艾虎給他手肘卡住了脖子,動彈不得。

智化大驚失色:“丁捕頭手輕些,小孩子什麼都不懂。”

白澤琰長刀一指,大怒道:“丁兆蘭你好大名頭,竟然劫持童子!”

“爺爺是捕拿人犯!管你童子、和尚,犯了法,爺爺都捉!”丁兆蘭手一緊,勒着脖子的手腕將艾虎提得只能踮起腳尖。

艾虎不掙不扎,踮着腳,配合得很。在丁兆蘭手腕中對智化叫道,“師傅。虧你還自稱智計無雙,東算計,西算計,把徒兒算計給人了。”

“老實點,不傷你。”丁兆蘭手腕緊了一下又放開,給艾虎一個小小的警告。

“小的年少無知,什麼事都不懂。官人手輕一點,想問什麼小的就說什麼,別那麼重手。”

艾虎嘻嘻笑着,胡言亂語。根本不顧自己正被吊在丁兆蘭的手腕上。可丁兆蘭當真鬆了鬆手,他猛地一咬牙,肩膀一沉,硬是撐開了一點空間,右掌隨即胼指如刀,戳在丁兆蘭的手腕上。

“好賊子!”

丁兆蘭瞠目怒罵,他右手手筋被挑中,一陣酥麻,鐵尺竟拿捏不穩。

艾虎腰身靈活地一扭,一下鑽出丁兆蘭的控制,腰一弓,又隨着步子猛然彈開,彷彿乳虎出洞,向前飛竄。

丁兆蘭沉下氣來,不急不躁,右肩一塌,左拳一長,一腳向前用力一踏,一拳緊追而去,重重地打在艾虎的肩胛骨上。

咚。

重拳猶如有裂石開山之力,艾虎一個筋斗,被丁兆蘭的鐵拳砸翻。他咬着牙,趁機在地上連翻了兩個跟頭,一下遠離了丁兆蘭,扶着肩膀躲到了智化身後。

“怎麼樣?沒事吧。”

智化更加緊張,一對眼睛左瞥着丁兆蘭,右看着徒弟。

艾虎輕輕晃了晃左手,一陣劇痛直刺心頭。登時臉色蠟黃,疼出了一身急汗。

“骨頭可能折了。沒事!”他一下咬緊牙,不再吭聲,再不露半點痛楚之色。

“阿彌陀佛。”

宣了一聲佛號,智化看過徒兒傷勢,臉色陰沉,左手按在戒刀上,顯是動了真怒。

丁兆蘭瞥了智化一眼,鐵尺卻指着白澤琰,厲聲喝道,“還不束手就擒,乖乖隨俺去府衙歸案。”

長刀橫斬而來,這是白澤琰的回答。刀鋒帶出的風聲更疾,亦是爲艾虎的傷勢動了怒。

當!

丁兆蘭左拳自上而下,打在刀鋒上。長刀擋開少許,人便一步跨出,宛如縮地,一下貼近白澤琰,避開最危險的刀尖,鐵尺向前一杵,搗向白澤琰的胃膈之地。

白澤琰旋風般地一轉,避了開去,長刀橫拖,擋住了丁兆蘭。貼近到身體接觸的地步,對手持四尺長刀的他十分不利。有了之前的教訓,他再不敢讓丁兆蘭靠近。

兩步疾退,讓開一丈開外。

他盯着丁兆蘭的左手,只見一隻金黃色的銅件包裹着緊攥成拳的手指下端。

白澤琰目光一縮,“指虎!”

不知何時,丁兆蘭左手戴上黃銅指虎,右手則提着捕快專用的鐵尺,都是鈍重的兵器。

這兩件兵器,已經與長刀幾次交擊,白澤琰低頭飛快地看了眼手中的百鍊刀,刀刃上讓人心痛地被砸出了五六個米粒大的缺口。再來幾次,這一把價值高昂的百鍊刀就只能報廢了。

艾虎這時在後面咬着牙叫道,“師傅,事情說不清了,還是先走吧。”

丁兆蘭聞聲,眼神一凜,腰桿微微弓起,宛如猛虎將襲。他都殺到了這裡,如何會讓人輕易逃脫。

智化嘆了一聲,戒刀拔出,遙指丁兆蘭。

“丁捕頭,今天時辰不好,還是就此別過。我等自首之說,是真情實意,只是不想去開封府受人凌辱。等來日清靜,自會去自首認罪。”

“還想走?做夢吧。”丁兆蘭一聲大喝,“都圍上去!”

一羣捕快終於從前面的虹橋那邊繞過來了,一個個呼哧帶喘,比丁兆蘭慢了許多,但終於是趕上了。聽到丁兆蘭吩咐,紛紛排開圍觀的人羣,將去路堵上。

艾虎大叫,“以多攻少,還守不守江湖規矩!”

丁兆蘭冷聲喝道,“俺守的是王法,殺的是強賊,學的是兵書,只知道官府抓賊,天經地義,只知道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就是不懂什麼狗屁江湖規矩。”

“走!”白澤琰一聲頓喝。

捕快齊集,人多勢衆,再有一個武藝類似丁兆蘭的,三個人都要折在這裡了。白澤琰當機立斷,一下衝出。

丁兆蘭一直都沒有鬆懈下來,白澤琰話剛出口,他身形一動,直追白澤琰,幾步趕上,手中鐵尺就猛砸向腰背。

白澤琰這時卻腳下一跺,身形頓止,整個人反撲回來,不顧鐵尺當頭,將長刀橫掃,竟是要與丁兆蘭同歸於盡。

已佔據了優勢,丁兆蘭哪裡會跟賊人拼死拼活,腳下一慢,鐵尺向下疾揮,硬生生地擋開了刀鋒。

刀尺相交,丁兆蘭倉促變招下吃了一個虧,向後一仰連退兩步,白澤琰卻輕飄飄地向前衝去,去勢更快。

只聽得白澤琰一個呼哨,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駿馬猛地一跳,衝了出來,兩步跨到白澤琰身邊。

白澤琰在鞍頭只輕輕一按,如雲一般飛上了馬背。一提繮繩,駿馬人立而起,手中長刀順勢向後劈去,將再次殺上來的丁兆蘭劈了回去。駿馬揚起的前蹄,更嚇得前面圍過來的幾個捕快成了滾地葫蘆。

放下繮繩,雙腳一夾,駿馬立刻奮蹄向前。經過艾虎處,白澤琰彎腰伸手,一把將小沙彌扯上了馬背。

一名捕快看見有機會,揮舞着鎖鏈衝了上來,卻見迎面一刀兜頭劈來,砍開鎖鏈,斬到了肩膀上。捕快啊呀一聲慘叫,翻到路旁。

駿馬狂奔,迎面的圍觀人羣大驚之下向兩側奔逃,駿馬穿過人羣,宛如箭舟破開水流,幾步去遠,白澤琰得意回頭笑道,“丁捕頭,不勞遠送了。”

智化和尚更不答話,跟着衝出人羣,隨手就在路邊搶了一匹馬,跳上去,也不知做了什麼,那馬兒竟然聽話地撒開四蹄,直追着前面的白澤琰跑去了。

“追!”丁兆蘭一聲大叫,也追出了人羣。

可他一看左右,被智化和尚搶走了馬之後,周圍竟然只有拉車的挽馬,一匹能騎乘的馬匹都沒有。

沒有馬,兩條腿的怎麼追上四條腿?

上桌的鴨子飛掉了,丁兆蘭臉色發黑。尤其是最後一回合,他給白澤騙了一回,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小乙哥,怎麼辦?”

“逃不掉的。”丁兆蘭收起憤怒,冷笑了一聲。他不急不躁,回頭走向那個被劈了一刀的捕快。

那捕快正捂着肩膀在路上翻來滾去,口中直叫道,“要死了,要死了!”

丁兆蘭上前驗過傷勢,放下心來,擡腳踹了一下屁股,“中氣那麼足,死不了的。”

旁邊的同伴也看清了傷勢,輕鬆地笑了起來,“別叫喚了,是刀背砍的。”

“可能骨頭裂了。”爲其檢查傷勢的捕快站起來,“幸好是刀背,要是刀鋒就沒命了。”

還是收了手。丁兆蘭心道。

看白澤琰上馬時的靈活,可見他馬上功夫,不輸步戰。騎兵藉着馬力全力一刀下來,就是刀背也能要人性命。

丁兆蘭疑惑起來,難道他們當真是準備自首?看他們的去路,的確是往內城去的。

“聽那和尚說的話,說不定真的是要去自首。”有個捕快把丁兆蘭心裡的疑惑說了出來。

丁兆蘭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信賊人還是信自己?”

捕快臉紅地退下了。

“人都看清了吧。”丁兆蘭點了兩人,“去通知軍巡院的人,賊人的相貌裝束都告訴他們,讓他們把周圍的路口都看起來——還有臨近的幾座城門,絕不能走了要犯。”

兩名捕快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丁兆蘭接着又點起兩人,“你們一路追上去,弄清楚賊人去向,記着留下記號。小心自己安全。”

那兩名捕快點頭,接了令就追着白澤琰逃走的方向跑了,現在只能兩隻腳,不過前面路上總有馬可以弄到。

身邊只剩下三人,丁兆蘭道,“對面有安順的鋪子,裡面有馬,去借八匹來,一人雙馬,不信追不上那三個賊人。”

想到白澤琰逃走時丟下的話,丁兆蘭冷哼了一聲,“不過遲個幾分鐘,想跑,哪有那麼容易。”

“小乙哥,小乙哥。”剛剛追上去的兩名捕快,有一個從前面又跑了回來,手裡提了個箱子,“是賊人從馬背上丟下來的。”

丁兆蘭對綁在馬背上的這隻箱子還有些印象,想到一個可能,心臟跳得快了一點,“打開看看。”

箱子上了鎖,沒有鑰匙。捕快動作麻利,鐵尺一砸,鎖釦都掉了。打開來一看,聲音就顫抖了起來,道,“小乙哥,你看……”

捕快們立刻圍了一圈,探頭往裡看,“是槍?”“是不是槍?”“怎麼拆開來了?”“就是用這一支開的槍吧?”幾個人七嘴八舌。

丁兆蘭半天沒聲音,然後擡起頭,沒好氣地說,“讓開了,把光都擋了。”

捕快們稍稍散開了一點,把脖子勾得更長了,一個個就像爭食的鴨子。

丁兆蘭沒空再理會他們,安心長舒一口氣,心道終於是找回來了。宰輔們寢食不安,正是因爲這一支槍流落在外,可能被遼人偷學去,也有可能被賊人拿去射殺官吏,甚至威脅他們的性命。

正是丁兆蘭看過圖形的線膛火槍。槍管給拆卸下來了,與槍身並排排列在箱中,周圍一圈棉花做軟墊。還有一排子彈,式樣十分獨特,與常見的圓形鉛彈完全不同。

丁兆蘭知道就是這一把——除非犯人手中有兩支同一個型號的。

扣上箱子,讓人找了繩索來捆好,丁兆蘭命一名捕快將箱子抱緊了,下令道,“走。”

“追上去?”幾個捕快一起問。

“回府衙一趟。”丁兆蘭說,“把槍送回去。”

“小乙哥,賊不抓了?”一名捕快問。

箱子是賊人丟下來的,明顯是用來拖延時間,要是先送回去,豈不是讓賊人如了意。

“這是軍國重器,相公們看得比賊人都重。要是給遼狗偷了去,日後官軍不知要多死多少人。”丁兆蘭教訓了兩句,偏頭看了眼白澤琰逃走的方向,“先送回府衙中,反正別想跑得了。”

論起尋蹤訪跡,這可是丁兆蘭最爲擅長的。

第三十八章 逆旅徐行雪未休(六)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四十一)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一)第四十二章 詭謀暗計何曾傷(四)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十四)第六章 仲尼不生世無明(中)第二十七章 更化同風期全盛(上)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二九)第十章 進退難知走金鑼(上)第四十一章 辭章一封亂都堂(一)第二十七章 舒心放意行所願(下)第二十二章 聲入雲霄息烽煙(上)第一十一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九)第五章 冥冥冬雲幸開霽(六)第三十六章 萬衆襲遠似火焚(十二)第二十八章 虛實(八)第九章 長戈如林起紛紛(四)第三十五章 重巒千障望餘雪(六)第三十七章 長安道左逢奇士(中)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二十四)第六章 見說崇山放四凶(六)第二百一十二章 變故(九)第三十三章 物外自閒人自忙(三)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十三)第一十五章 焰上雲霄思逐寇(三)第三十八章 心賊何可敵(上)第三十章 肘腋蕭牆暮色涼(十)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七)第二十章 冥冥鬼神有也無(二十六)第二十一章 欲尋佳木歸聖衆(十九)第一十二章 鋒芒早現意已彰(十五)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一)第二十四章 夜雨更覺春風酣(下)第九章 拄劍握槊意未銷(七)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二十二)第三十八章 心賊何可敵(上)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二十五)第四十六章 易法變制隳藩籬(十一)第九十九章 微雨(六)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十四)第三十一章 風火披拂覆墳典(一)第一十四章 貢院明月皎(下)第二十五章 閒來居鄉里(六)第一十八章 青雲爲履難知足(七)第一十一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一)第三十七章 青山聲碎覷後影(二)第一十七章 往來城府志不移(三)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第三十章 肘腋蕭牆暮色涼(十三)第四十一章 順風解纜破晴嵐(中)第四十一章 南北(一)第二十七章 虛實(七)第二百七十八章 長風(十五)第三百一十八章 無妄(上)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九)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八十)第二十三章 天南銅柱今復立(上)第二百九十五章 並行(中)第九章 縱行潼關道(中)第一十七章 桃李繁華心未闌(下)第一十五章 焰上雲霄思逐寇(十一)第二十四章 南國萬里亦誅除(二)第三十五章 勢頹何來回天力(下)第一十八章 棄財從義何需名(上)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二十三)第二十五章 閒來居鄉里(六)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七十九)第一十一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五)第四十四章 文廟論文亦堂皇(一)第三十三章 女兒心思可知否(上)第三十四章 爲慕昇平擬休兵(二十三)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二)第四十五章 從容行酒御萬衆(六)第四十二章 潮至東嶗觸山回(中)第二十章 敵如潮來意尤堅(下)第五章 冥冥冬雲幸開霽(十二)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六)第一十一章 城下馬鳴誰與守(十四)第一章 一入宦海難得閒(二)第三十六章 駸駸載驟探寒溫(一)第十章 進退難知走金鑼(中)第一十六章 千里拒人亦揚名(中)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四三)第二十二章 鼓角連聲彩雲南(中)第二十章 心念不改意難平(八)第三十章 肘腋蕭牆暮色涼(六)第三十四章 爲慕昇平擬休兵(五)第四章 流水(上)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二十)第三十章 回首雲途路不遙(二)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十八)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十八)第二十一章 論學瓊林上(下)第二十六章 仕宦豈爲稻粱謀(中)第一百八十四章 變遷(十一)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二十八)第一十一章 城下馬鳴誰與守(十三)第四十二章 壯心全向筆端含(下)第一百七十三章 暗潮(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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