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攤販正在陸陸續續地收攤,而我以跑800米的奔跑速度奮力前進,不,應該說我的速度恐怕都能超越劉翔了。
我這麼窮心窮命地跑是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那大爺!他說一,我不能說二,他指東,我不敢往西。這是奴隸制社會,而我是奴隸之一。
真怕哪天還沒來得及穿越回去,我就先死在這了。從邏輯上來說,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終於,跑了兩條街,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停在那間玉石店門口,門是開着的,老闆還沒有打烊。
我走上前,喘着氣問:“老、老闆,請、請問……”
“捨得回來了?”話說到一半,我整個身體頓時僵凝,這聲音真是比空調的製冷劑還強勁。
我抱緊布袋,上前一步,苦笑道:“大人,原來您還沒走啊?”
他是沒走,還是刻意在這裡等我?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靠着牆,正對着我,臉色極差,我想我這次又完了。
“對不起,大人,婢子知道自己不該擅自離開,婢子知錯了!”主動承認錯誤往往是最明智的選擇。
我誠惶誠恐地正要給他下跪,卻聽那頭道來:“回府。”
啊咧?瞧我都聽到些什麼?他沒有當場呵斥我,而是直接讓我隨他回府,而且從他的語氣中可以判斷,他似乎有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鬆了一口氣?他爲何要鬆口氣?我搞不明白,他的喜怒真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我撓了撓後腦勺,也罷,既然沒有被罵,就當作沒事發生得了,落得個清淨。
“還不走?”他跨出步子,瞅了我一眼。
我趕忙跟上,跟那狗腿子似的。
“大人慢走。”老闆在後頭相送。
一直走到大街上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他臨時改變主意,興師問罪。
“你手上拿的是何物?”忽地,寂靜中他一聲相問。
我愣了愣,趕忙頗爲驕傲地向他展示今日的成果,“哦,這是積木,買給小彌兒的。”
“你離開就是爲了買這個?”他問。
我點頭,“嗯,我求了木匠師傅許久他才答應教我做的。”
“嗯。”他淡淡回道。
這算啥反應啊?好歹也誇誇我唄,當然,我知道那是我癡心妄想。
我與他的對話就在此夭折,餘下的路途我默默地做啞巴丫頭,他悠閒地走在一邊。暮色四合,秋風徐徐,他身上飄來淡淡的檀香,很舒心。
這種情況下,不吵不鬧,我不去惹他,他不來罰我,就像是普通朋友一般,整個人輕鬆不少,也許在現代,沒有這些等級制度、門閥限制,或許我和他還真能成爲朋友。
他長得好,人也高,家世也不錯,除了對人嚴厲點,臉部表情不夠豐富之外,似乎也沒別的缺點,我想姑娘們都十分樂意和他交朋友。
“大人,您回來了。”
不知不覺,我們已回到了令尹府,門口的迎門小廝將大門敞開,恭請他進門。
這大半天的行程算是結束了。
“大人,若是沒有其他的吩咐,婢子先回屋了。”
既然回到了老巢,我也該回到原來的角色,雖然不喜歡這樣的角色扮演,但也沒有辦法。
“把東西給我。”他伸手。
我不明白他所指何物,但再瞧他視線着落點,我才醒悟,“大人,這是給小彌兒的。”這傢伙,不會是想和一個兩歲半的小兒搶玩具吧?
“我替你交給他。”
“可是婢子想親自……”
“拿來。”他又恢復了命令的口氣。
我能怎麼辦,只好低頭將布袋雙手奉上,才說他好,他的本性又暴露無遺,本以爲能借此和小彌兒玩耍一番,看來計劃又黃了。
“若是早日能將舞步學好,可以考慮把那孩子放你身邊。”
“真的!?”我一激動,趕緊把布袋塞給他,小手同時抓住他的袖子,也不管他是不是不高興。
瞧瞧,這纔是人該說的話,蒼天真是開眼了,我那個叫歡呼啊!
“嗯。”他給了我肯定的答覆,我又是一喜:“婢子定不負大人所願,此後定當盡心盡力練習!”
“既如此,你且回去吧。”
“是,婢子告退!”我由衷笑道,也不顧他是何反應。
不得不說,今天真是個黃道吉日,沒看黃曆也知道宜出行、萬事順,想必我的好日子是要來了!
*
斗轉星移,兩年眨眼即過。
“彌兒,外頭冷,趕緊回屋裡去。”十一月,蒼天白雪,萬象銀裝素裹,我搓着雙手剛從西苑回來,只見那孩子坐在門檻上看着漫天飄絮。
我見着一急,就連步上前,拉起了他,這一年,小彌兒四歲有餘。
小娃娃這兩年又長高不少,個子已到了我的腰間。他瞧見我,歡喜地直往我懷裡撲,不過只能抱住我的大腿。
這兩年我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按照那日的諾言,我從桃夭奶孃那兒順利接手小彌兒,剛開始她還不樂意,愣是不肯放手。若不是主人發話,我和她還沒完沒了了。
彌兒長得可人是不錯,可長得好也不該讓個表裡不一的壞女人荼毒啊!所以呢,想搶孩子,那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照顧好他的能力,還有夠不夠心疼他。
這個世上,不是你想要的就能得到,沒有付出,即便得到了也不會留存很久。
我摸了摸彌兒的小臉蛋,驚道:“你在這兒坐了多久了?怎麼冷成這樣?走,跟我回屋!”
我拉住他的小手,發現和臉一樣冰,不禁皺了皺眉。這孩子,沒人告訴他天冷了要注意保暖的嗎?
想想又好像是我不對,這幾日忙着將最後的舞步收尾,倒是忘了盯緊他。
幸而發現得早,還來得及補救,回屋裡暖暖身子該是會沒事的。只是我拉着他,他怎麼不跟着動呢?
我回頭,“怎麼不走?”
他睜大眼睛看着我,然後指了指屋外,我大概明白他想說什麼,“想看雪,咱們回屋裡透過窗子也能看。”
彌兒不能說話,兩年來我費勁心思尋找與他交流的方法,久而久之,便能從他的眼神和一些動作中可以知道他想做什麼。
伯卿早些時候給他請過郎中,就是當初在車隊裡幫助接生的中年軍醫,他和伯卿的交情似乎不錯,府裡有病的人都請他來醫。
軍醫叫什麼我不知道,只聽伯卿一直喚他“七叔”,府裡的人私底下也一併叫他七叔。
七叔說彌兒的確是在幼時讓人下了毒,才導致不能開口。不過毒性不高,只需調養幾年,將毒素慢慢從體內清除,自然就能恢復語言能力。
當時聽他那麼一說,我也稍微放下心來,想必下毒的人並非想致彌兒於死地,只不過想讓他身體有殘缺,又或者是不想他開口。
至於真正的原因我已不去追究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這孩子治好,讓他健健康康地像正常孩子那樣成長。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勸他回屋,他極爲乖順,跟了進來。
我關上房門,開了一點窗,把他拉到窗邊,說:“坐在這兒看吧,但是窗子不能開太大,會着涼。”
他乖乖點頭。
我轉身,他又拉住了我,我問:“又怎麼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再指指窗外,我終於明白過來,他這是想和我一同看雪。
這麼說,他一直坐在門檻上受寒風侵襲,就是爲了等我回來陪他一起看雪?
思及此,我鼻頭一酸,又連忙笑道:“好,我們一起看雪。”
我整了整衣裙,坐到他邊上,挨着他一同望到窗外,他趁機靠到我懷裡,似是在撒嬌,我微微一笑,索性抱住了他。
屋外大雪紛揚,白茫茫一片,不禁想起了許多往事。
“彌兒,跟你講個故事如何?”我突然萌生講故事的念頭。
他在我懷裡動了動小腦袋,我開始滔滔不絕地說給他聽。
“傳說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人們有一種節日,叫做聖誕節。聖誕的前一夜是平安夜,因爲是十二月二十四(這裡指陽曆),所以每到那天都會像現在這樣下起大雪,雖然很冷,但一家人總會整整齊齊圍坐在爐子邊,吃火雞,還有唱歌跳舞。”
我頓了頓又說:“而到了夜晚,孩子們會在牀頭放上一隻襪子,等待聖誕老人的到來。聖誕老人是一個長着白鬍子,穿着紅衣裳的老爺爺,每到平安夜,他都會冒着大雪,不遠萬里,挨家挨戶地從煙囪裡進屋,給孩子們送禮物。所以,孩子們可喜歡聖誕老爺爺了,彌兒喜不喜歡?”
他在我懷裡搖了搖頭,我問:“爲什麼?有禮物拿不開心嗎?”
他不應,我倒是忘了,這孩子開不了口,也從來沒有見過聖誕老人,其實聖誕老人只是個傳說,禮物都是孩子的父母送的。
說故事的人只想聽故事的人開心,這就夠了。
“下回到了十二月二十四(這裡指農曆),不如彌兒也放只襪子在牀邊試試,看看會不會有聖誕老爺爺來。”我提議道。
這回,他點頭了。
看來,他還是期待聖誕老人來送禮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