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 舞畢,我站在高空中擺好收尾姿勢,頷首, 隨後慢慢擡起, 喘着粗氣, 卻儘量讓自己平穩心情。
結束的那一刻, 大殿內鴉雀無聲, 我耳邊能夠聽到的唯有自己的喘息以及心跳聲,怎麼回事?難道我之前出了什麼差錯?還是說這段舞蹈根本不足以令人驚豔?
шшш ☢тt kan ☢C O
倘若真如此,非但不能給楚王下臺面, 還給自己增添了羞辱,怎麼辦……
心跳驟急, 眼角瞥向坐在邊上的小桑和伯卿, 只見伯卿繃着一張臉, 令人不寒而慄,而小桑她——竟是在笑!
她在笑……難道……
“好!跳得好!果真名不虛傳, 伯愛卿府中出來的個個都是奇女子!”楚王大喝一聲,將我的不安全都驅散了去,原來不是不出色,而是讓人忘了回神。
聽到這番讚賞,我知道, 過去的那些苦沒有白受。
“使者, 你覺得如何?花姬的鑼鼓舞與貴國的‘無弦之音’相比, 誰更勝一籌?”重新落地, 我的視線跟着楚王的聲音轉向鄭國使者, 只見他已站起了身,看了我一眼, 朝楚王道:“花姬舞姿超羣,身輕如燕,這鑼鼓之舞更是聞所未聞,全場下來,在下已不知該如何形容,唯有深深折服。”說着,他便拱手拜了拜。
我莞爾一笑,想必這段舞蹈是被認可了呢。
“哈哈!”楚王爽朗一笑,繼而又道:“使者謙矣,方纔只是寡人玩笑之言,依寡人所見,阿離姑娘與花姬是不相伯仲,妙哉,妙哉!”
這楚武王看上去是在謙讓,實則心裡想必早笑開了花,面子啊面子,只是不知是他楚王一人的面子,還是一整個國家的面子。
“呵呵,既如此,大王方纔已賞了阿離,是否也該……”鄭國使者笑了笑,在我看來,似乎有些尷尬,畢竟人家本來做好萬全之策想顯擺來着,哪知我從半路殺了出來。
“啊,寡人方纔看得入神,差點忘了,賞,當然要賞!只是金銀財富,令尹府自然不缺,該賞什麼纔好呢?”說着,楚王微微皺了皺眉,看向身邊的王后,與此同時,王后笑了笑說:“大王,前幾日越國不是上貢了一串珠玉鏈子,臣妾瞧花姬生得白嫩,一雙大眼又如此水靈,與那不含雜質的珠玉鏈子襯得很,不妨將鏈子贈予了她罷。”
聞言,底下的人頓時面面相覷,竊竊私語,我卻看得不明所以,什麼珠玉鏈子,這些人看上去似乎很驚訝的樣子。
楚王聽了王后的話後,朝我看了一眼,點頭道:“王后說得有理,那珠玉鏈子確實配得上花姬。”
我愣了愣,楚王又說:“來人,去國庫將越國上貢的珠玉鏈子呈上來!”
“是。”
良久,一名宦官託着托盤走了回來,托盤上蓋着紅布,呈現在我面前,我尚未回神,只是呆呆地低着頭,直到那名宦官輕咳一聲後,我才恍然回神,顫顫巍巍地接過,隨即跪下,道:“花姬謝大王賞賜。”
“花姬不掀開來瞧瞧?”
“啊?”
“是呀,大王賞賜如此貴重之物,也讓大家開開眼唄!”其中一名大官的夫人在一旁多嘴道,似乎等這一刻等了許久。
我掃視了一週,幾乎人人都等着我將紅布掀開,說實話,我也有點好奇,便伸了手輕輕掀了開來,入眼即是一串瑩白滑潤的珍珠項鍊!居然還泛着白光!
我倒吸一口冷氣,好大的珍珠項鍊!就與一串佛珠那般大小,連長度也一樣,珍珠顆顆飽滿,泛着瑩白的光澤,一看就是上等貨色!
天哪,原來在國家領導人面前跳一支舞可以獲得如此珍貴的寶貝,值,實在是太值了!
“在下曾聽聞南海之地盛產奇珍異寶,尤爲貝類珠玉,更是罕見,如今能在貴國一睹真貌,實乃三生有幸,不枉此行。”鄭國使者嘆道。
“使者所言不虛,此物正是越國國君派人前往南海之地尋來,再贈予敝國,世間僅此一串。”
就一串?不就是孤品!乖乖隆地洞,這何止是一樣寶貝,還是一樣世間絕無僅有的寶貝,發了發了,這下我真的發了!
“大王將如此珍貴之物賜予花姬,花姬惶恐。”我誠惶誠恐道。
“誒,花姬舞技超羣,這是你應得之物。”
“花姬不才,謝大王擡愛。”
“令尹大人有此佳人做伴着實令人豔羨,大王,您說是不是?”王后忽然說,我低着頭偷偷瞥向伯卿的席位,瞧他的反應。
“王后說的正是,伯愛卿啊,這都是你的福氣啊,今後可得好好珍惜。”這話……咋就那麼像長輩對晚輩的囑託呢?
“大王謬讚了。”不冷不熱的一句,他對楚王似乎也沒有一般臣子那樣恭敬。
“伯愛卿過謙了,看樣子是由於愛姬離席過久,不高興了吧,哈哈,花姬,你且回席吧。”楚王的話聽得我雲裡霧裡,不過他說伯卿不開心倒是聽得清清楚楚,不高興,他真的不高興了?
沒來得及想他究竟是何反應,便低聲回了個“是”,隨後欠了欠身,回到了席位。手裡託着一串珍貴的珍珠項鍊,本該喜滋滋,可楚王那番話,又讓一切變得如此沉重,手中的鏈子更是沉甸甸的。
“屏屏,你跳得真好!”一回席位,小桑便低聲稱讚我,眼裡滿是笑意,我立即把項鍊偷偷拿給她看,她似乎很是羨慕。
“收起來,別太張揚。”驀地,背後一陣寒涼。
我回過頭,只見伯卿正面無表情地呷着茶,瞧都不瞧我一眼。
這人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又板着臉了?難道我跳得還不夠好?可是楚王都賞了珍珠項鍊了,就連那個鄭國使者也對我讚許有加,還是真如楚王所說,他不高興了,可他到底在不高興些啥呢!我搞不懂,真心搞不懂。
“伯卿……我……”
“有什麼話回去再說。”我張了張嘴,卻被他冷冷打斷。
頓時,心裡莫名地涌起一股怒氣,搞什麼嘛!人家好不容易給你掙了面子,給楚國掙了面子,你有什麼好不滿的嘛!難不成你還站在鄭國使者那邊了?
正想着他不開心的種種原因,楚王已宣佈宴會結束,衆人紛紛退場。
*
回去的路上,我與小桑仍像來時那樣,站在伯卿兩側,只是氣氛已經完全不同了。三個人,沒一個人願意先開口的。
馬車裡,黑黢黢一片,看不見臉色,卻能感到無比壓抑。楚宮離令尹府不遠,半刻後便抵達了,我與小桑率先下了車,他隨後下來。
夜已漆黑,府裡除了幾個守衛以及伺候的人,其餘人幾乎都已就寢,我拉着小桑進了大門。
一直走到小桑房前,我纔開口:“累了一天,你早點歇息吧。”說完,我便想走。
小桑忽又拉住我,說:“屏屏,不如你今夜和我一起睡吧。”說着,她朝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她也看出了伯卿今天不大對頭,替我擔心。
我笑着搖了搖頭,說:“不礙事,你先睡吧,我還不累。”
“可是……”
“去睡吧。”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將她推入屋內,說:“我能解決。”
未等她再開口,我又把門關上,轉身離去,下一個落腳點便是——伯卿的臥房!
在他關門之際,我一掌拍了過去,瞪着他,而他卻是淡漠疏離地瞅着我,好像和我沒一點關係。
就是這種感覺——我討厭!
“喂!你什麼意思嘛!一路上給我臭臉看,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我怒了,全然不顧站在我眼前的人是何身份。
“……”
“喂!說話呀!”我又急了,再看他瞧我的眼神,冷冷的,心裡沒來由地感到害怕,好像只要他一不理我,我就會擔心,擔心他一輩子都不會理我了。
我緊盯着他,須臾,他終於緩緩啓音:“誰允許你上去獻舞了?”狹長的眼眸瞥向我,隱約帶着怒氣。
獻舞……難道是因爲這個才生我的氣的?
“這有什麼不對麼?我只是替大王解圍,再言,學了這麼多年的舞蹈,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你爲何會……”
“不許!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在任何人面前獻舞!”他大喝一聲,從未見他這般大聲過,我一時懵了。
許久,我回過神,什麼叫“沒有他的允許,不准我在任何人面前獻舞”!這舞也是他當年逼着我學的,只是這段沒在他面前表演過罷了,他犯得着這麼大聲和我說話麼!
“我在別人面前跳舞怎麼了我!當初還不是你逼着我學的,哦,對,這舞是我自己編的,沒經過大人您的過目,無法通過審覈是不是?怕丟了令尹大人您的面子是不是?不過,大人您好像多慮了,大王很喜歡呢,鄭國那些人也被我比了下去,我自豪,我驕傲,我有什麼不對,大人您憑什麼生氣!”
我想我是氣瘋了,居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氣話,句句針對他,實在是大大不敬,年紀大了,膽子也跟着變大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知道!”我別開臉,說。
“那你知不知道說這些話的後果?”
“……”後果?什麼後果?
我重新看向他,哪知不等我焦距放準,他一把推開我,狠狠摔上了門。
“啪”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我又再一次懵了,久久無法回神。
直到院子裡的野貓叫起,我才醒過來,對着緊閉的房門手足無措,心裡卻罵道:哼!什麼態度!不就是在公衆場合跳了一次舞嘛!氣什麼氣!
生氣也就算了,還推我,他居然推我!他怎麼可以這樣!分手!我要和他分手!思及此,我狠狠跺了跺腳,朝房裡大聲喊道:“死淫賊!我要和你分手!”
言罷,我氣呼呼地跑回自己的房中開始收拾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