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銀,傾瀉進來,籠罩了一室的光輝。
恍惚中感覺有雙眼睛在注視着自己,寒夏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瞬間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你是誰?”
“警惕性這麼差!我還以爲要坐到明天早上你纔會醒來?”
“是你!”
“你的夢魘好了很多。”語氣溫和,聽起來就像是朋友之間的寒暄關心。
“不勞費心。”
“茶是涼的,小友,你的待客之道可不怎麼樣?”屠天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說道。
“你來幹嘛?”寒夏無視屠天的轉移話題,接着問道。
“來兌現我的諾言。”
“諾言?什麼諾言?”
“唉,現在的年輕人記性可不怎麼好!你不是說,如果你活着就讓我請你喝酒的嗎?”
“哦!好像是說過這樣的話。”寒夏想了想,似乎有點印象,當日在北疆,不過只是一句戲言,也沒想到能活着出來。
“明日午時,南希城,花影,我一定點最好的酒坐等小友大駕光臨。”
“萬一我不想去呢?”
屠天走到牀前,彎下身子,直直的看着寒夏,然後邪魅一笑,語氣裡充滿了自信,“你,一定會來的!”
“你這麼說,我偏不去!”
屠天也不做辯駁,只是輕輕的推開房門,大片的月光灑進來,落在他的身上,越發顯得狂放不羈,英氣逼人。只是一閃,就不見了人影。若不是房門開着,桌子上放了一杯涼掉的茶水,還以爲是做夢呢?
躺到牀上,卻再也沒有了睡意。果真是藝高人膽大,公輸家族這麼嚴密的防守,屠天竟然大搖大擺的進出。他來只是爲了喝酒嗎?還是有別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又進入了夢鄉!
到底去不去呢?吃過早飯,寒夏就在房間裡糾結!如果去的話,那豈不是就應了他說的話,不就顯得自己很沒有面子!如果不去的話,又顯得過於小氣!
雖然上次遇險,有很大程度是拜他所賜,但是打心底來說,寒夏並不討厭此人。各人的立場是一回事,但是兩人的相交又是另一回事。屠天總是給人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很難去表達,怎麼說呢?他好像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同時,和他在一起又感覺很舒服,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總覺是相交多年的老友,明白對方的心意,不用擔心說錯什麼話……
去就去,有什麼大不了的,剛好我還沒嘗過這邊的酒!想了半天,寒夏還是決定去赴約,早知道如此,就不做無謂的糾結了!啊啊啊!
開門的時候剛好看見宗嶽,得知他們今天還要去商議事情。寒夏和他講了一聲,就出門去了。
“南希”素有“七彩之城”的美譽。青石板鋪就的街道淡雅素淨,吱呀呀的水車訴說着悠久的歷史和塵封的故事,家家門前都擺滿了鮮花,微風拂過,氤氳於空氣之中,默默如絲,低儂暖語,撥人心絃。
大街上賣什麼的都有,五顏六色的衣裙,惟妙惟肖的糖人,精彩絕倫的雜耍,稀奇古怪的石頭,各式各樣的首飾,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寒夏連見都沒見過。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笑聲,小孩子的哭聲……各種聲音雜糅在一起,組成了這個城市的別樣基調。
花影,坐落在一泓清泉旁,門前只種了幾株白玉簪,此外並無其他的裝飾物。葉色深綠,通體潔白,花
朵似雪,顯得極其高貴典雅。不過是幾株花而已,卻在這繁雜的鬧市中給人一種靜謐的感覺,何其難得!
寒夏記得這種花對環境的要求很高,喜蔽蔭溼潤的環境,忌強烈的陽光,何以在這裡竟然長得這麼好,可見其主人的用心。
屠天看到寒夏進來,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講話,倒了一杯酒放在桌子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就這麼肯定我會來?”寒夏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像是一個被猜中心思的小孩,心下不禁有氣。
“我昨天晚上就很肯定。”屠天笑着說道。“你嚐嚐這酒。”
寒夏端起酒杯,聞了聞,這酒的氣味很特別,判斷不出是哪一種酒。一杯下肚,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接連五杯之後,才緩緩說道:“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這是桑落酒!”
“季夏六月,時暑赫晞,以甕貯酒,暴於日中。經一旬,其酒味不動,飲之香美,醉而經月不醒。所以此酒又被稱爲‘鶴殤’。”
“鶴殤!這個酒……真的是特別!和我以前喝的都不一樣,但又說不上來。”
“這酒的確很特別。香醑之色,清白若滌漿。別調氛氳,不與它同。”屠天喝了一杯酒,淡淡的說道。
“酒質清澈明亮,清香純正,酒體醇厚,入口綿甜,回味較長。真是難得的好酒。以前只是在書上看到過,今日一品,果真是回味無窮!”寒夏深知這桑落酒的酒勁,避免醉成一灘爛泥,幾杯之後就乖乖的端起了茶碗。看屠天還是照常飲着酒,心下不禁十分佩服。
一人喝茶,一人喝酒。雖然無話,但也不覺得尷尬,倒又幾分難得的愜意!
過了好一會,溫和的聲音響起,屠天開口說道:“公輸家馬上就要不太平了,你如今住在那裡,身上又有《雲道秘錄》,萬事要小心。”
“什麼?你怎麼知道?”
看到寒夏一臉的驚訝,屠天也不慌亂,狐狸一樣的眼睛裡充滿了笑意,“我昨晚在那等了很久也不見你醒來,隨手翻了翻,一不不小心看到了。”
“你……”
不等寒夏說完,屠天接着說道:“那麼重要的東西,你也不好好藏起來。還好我不感興趣,不然你一覺醒來可就找不到了。”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了!”寒夏忿忿地說道。
“那倒不必。作爲報答,下次你請我喝酒好。”
寒夏轉念一想,說道:“你剛纔說公輸家族,是什麼意思?我在那裡,沒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
“暴風雨來臨前,海面總是平靜的。片刻的平靜之後,將會是驚濤駭浪。”
還沒來得及思索屠天這話的意思,一個尖銳刺耳充滿怨氣的聲音就在面前響起。
“是你!”
寒夏擡起頭,就看見公輸沐菡那張憤恨的臉。她的身後還站着蘇弋軒,公輸祁茗,當日有過一面之緣的公輸祁宥,還有另一個不認識的女子,看起來很是溫婉。
“你怎麼在這裡?”公輸沐菡語氣不善的說道。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怎麼?這是你家的嗎?”
“對,這就是我家的,我現在命令你滾出去,不許在我家的酒樓裡吃飯。”
屠天看了一眼,眼神冰冷,公輸沐菡的氣勢頓時弱了三分,最後一句話也說得極沒有底氣。
“菡兒,不許胡鬧。
”公輸祁茗上前說道。“寒夏姑娘,真是對不起,今天你和這位先生的飯由我來請,算是賠罪。”
公輸祁茗心下暗驚,若是再晚一步,寒夏對面那個人怕是就要出手了。那人雖然不會傷害小女子,但菡兒肯定會吃虧。身爲公輸家的唯一長子,這點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是有的。
“多謝祁茗公子好意。”寒夏說道,畢竟在人家家裡住,也不能不顧及忘川穀,至於那個什麼八小姐,收拾她的機會多得是。這麼多年,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哪裡輪的上別人欺負她。
“軒哥哥,這就是當日欺負我的那個壞女人!她是和你們一起來的,你可要小心她”公輸沐菡拉着蘇弋軒的手臂,半是撒嬌的說道。
聽到這個稱呼,寒夏一臉震驚的看向說話的人,剛喝進去壓火的茶水一口噴了出來,不偏不倚,全噴在了公輸沐菡的臉上。接着就是殺豬般的慘叫。
寒夏不去理會公輸沐菡的表現,只是一臉震驚加嫌棄的看向蘇弋軒,重複了一句:“軒哥哥!真是沒想到,哈哈哈……”
寒夏捂着胸口笑的前仰後合,徒留一羣人尷尬在原地。
站在旁邊的那個女子趕緊拿出錦帕擦拭公輸沐菡臉上的茶水,公輸沐菡氣的咬牙切齒,嘴裡一直在不停的說道:“你這個賤女人,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說着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個茶杯就砸了過來。
茶杯穩穩地握在屠天的手裡,一滴水也沒有灑出來,而衆人根本沒有見到其出手。
“八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諒我嗎?”寒夏帶着勝利者的微笑看着公輸沐菡說道。
“你……”
公輸祁茗對公輸沐菡說道:“好了,不要再胡鬧了。”又接着對寒夏道:“寒夏姑娘,我們去吃飯了,告辭。”
寒夏微微頷首,目送一行人向包間走去。
“看到了吧,我總是被人欺負!”寒夏坐下對屠天說道。
“她還欺負不了你。剛纔的那位應該就是公輸家的嫡子吧!”
“恩。他很不錯,這下可要有好戲看了。”
“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寒夏神秘兮兮的說道。
“什麼問題?”
“你幾歲了?”
“你看我像是幾歲?”
“三十歲?”
“不是。”
“那是多少歲了?”
“應該有很多歲了吧!多的我自己都數不清楚了!”屠天一直在笑,可寒夏卻感到了一絲害怕。
嶺南的天氣很熱,屠天穿了一件玉色的長衫,很簡單的式樣,可是穿在他身上,就顯得卓爾不羣。象牙色的臉龐略顯蒼白,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脣。一雙眼睛很是好看,微微上挑,像是狐狸一樣,眼角有淡淡的幾條魚尾紋,反而給他增加了幾分成熟的氣息,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邪魅。
不得不承認,屠天長得很好看。他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幾歲,可是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的忽略他的年齡。而把他當做是一個久經滄桑、看淡紅塵、無所不知的智者。
“對不起。”看着屠天這個樣子,寒夏突然有些不安,弱弱的說道:“作爲補償,那我告訴你我幾歲好了?”
“哦!讓我猜一猜,你應該是十五歲。”
寒夏點頭道:“聰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