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是我

因爲賣了道場,古義酒三人便離開村子,去山腳的老屋中居住。

千葉周作病入膏肓,日日沉睡,少有醒來。

古義酒便忘了劍法,一心照顧老人。

半個月後的某個黃昏,老人醒來,執意要出去走走。

古義酒無奈只得遵從,扶着他到了外面。老人盯着夕陽看了好久,突然回頭說道:“真是抱歉,那頭一碗米,我大概是請不了了。”

然後他便再次暈倒,連續三天都沒有醒來的徵兆。

古義酒知道,老人已是時日無多。

“不能想想辦法嗎?”他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向不朽星辰問道。

不朽星辰搖頭:“他五年前就身患絕症,能堅持到今日已是不易。如今大限將至,還能有何辦法?”

古義酒微微吃驚:“絕症?但我看他平日行走正常,不像有疾啊。”

“強撐而已。”

“爲何強撐?”

“因爲他是千葉周作。”

古義酒搖頭:“我不懂。”

“等你的名字也能被人傳頌之時,你便懂了。”看古義酒神色低沉,不朽星辰罕見的安慰了一句:“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你不用悲傷。”

古義酒嘆氣道:“我知道,但我仍是悲傷。”

“幼稚。”不朽星辰披上斗篷,向山林深處走去。

古義酒問道:“師傅,如今夜深,你還上山幹嘛?”

“有事要做。”

“現在?”古義酒猶豫說道:“以千葉先生如今情況來看,你這一走,恐是無緣再見。”

“我與那老頭見面既吵,不如不見。”

不朽星辰走的沒有一絲遲疑。

古義酒靜靜坐在屋前,獨自等待離別。

突然,他站了起來,因爲他聞到了血腥味。

並不是來自屋裡,而是來自樹林。

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渾身是血,古義酒認得他,正是千葉周作的弟子之一。

他連忙上前攙扶:“師兄,何人傷你?”

那人抓住古義酒衣服,臉上有血也有淚,悲切說道:“佐藤家,佐藤家騙了我們!”

古義酒眉頭一皺,但事有輕重緩急,他還是說道:“這些稍後再說,你傷勢頗重,我先替你止血。”

那人卻哭着說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村民們,還有諸位師兄都被佐藤家抓了,快請師傅前去救人,快請師傅前去救人!”

如此嚷嚷了兩句,那人就此氣絕。

古義酒抱着屍體楞了一會,嘆了口氣,撫上未閉的眼皮。

他將對方屍身搬回屋內,蓋上一張草蓆。又對着仍在沉睡的千葉周作躬身一禮,歉意說道:“千葉先生,我有事外出,不能相伴左右,還請贖罪。另借您木劍一用,明早歸還。”

然後他便向小村走去。

身後大山上方突然烏雲密佈,接着便是電閃雷鳴不斷。

古義酒看了一眼,小聲嘀咕道:“希望不要下雨。”

……

……

時隔半月,小村花田之中已沒了往日頹廢,再次種滿花朵。

花爲紅色,莖如傘,瓣似針,分外妖嬈,如今鋪滿田地,更是壯觀。

一人突然從遠處跌落田中,壓壞了花朵,蕩起大片花瓣。

“這就是千葉周作的劍法?真是不堪一擊!”說話的是個尖嘴猴腮的男人,他手持一柄奇怪長劍,劍柄處分出一處短支,猶如樹木枝杈。

跌落花田之人正是千葉周作最年長的那位弟子,他如今遍體鱗傷,但仍是頑強起身,狠狠一劍向那男人劈去。

“不准你侮辱師傅!”

這劍含怒劈出,威力更大了幾分,隱隱有風雷之聲,已有了些登堂入室的樣子。

但尖嘴猴腮卻不以爲意,手中長劍一架,年長弟子的攻擊便卡在了劍柄的枝杈之中,無還不等他從中抽出長劍,尖嘴猴腮手腕一扭,他便哎呀一聲,長劍脫手,被繳了兵刃。

年長弟子身處山村之中,比鬥經驗全是師兄弟之間的切磋練習,又何嘗見過這等詭異手段,當即頭腦發懵,不知所措。可尖嘴猴腮卻得勢不饒人,劍柄一擡,狠磕在了年長弟子面門,砸的他口鼻噴血,再次跌落花田。

“弱弱弱,真是弱!”尖嘴猴腮抓着年長弟子頭髮將他拉起,不屑說道:“弟子如此廢物,那千葉周作又能有幾分本事?早知如此,就不該如此謹慎,由我帶着弟兄們衝殺一番,定能將千葉周作砍做肉泥。大公子您說是吧?”

“小心無大錯,謹慎些總是好的。”大公子是個面白的青年,他略帶不滿說道:“如今你已不是山賊,而是我佐藤家僱傭的商隊護衛,休要再把打打殺殺掛在嘴邊。”

“那就如你一般,暗暗的打,暗暗的殺嗎?”尖嘴猴腮譏笑說道:“世人都以爲佐藤家不過是欺行霸市的蠻橫商人,誰又知您暗中種植曼珠沙華,幹那斷子絕孫的惡毒買賣?這些年被佐藤家害死的有幾人?數十還是數百,數千還是數萬?如此功績,若是按山賊的規矩,我屍良犬還要叫你聲大哥呢!”

大公子身爲富家公子,自然不願當山賊的大哥。他冷冷說道:“屍良犬,別忘記了,你和你的兄弟,都是我佐藤家出錢在養。”

“哈哈,自然不會忘記,所以我纔會讓你這混蛋在我面前叫喧。”

“你!”

“行了,休要多言。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我知道你們兄弟幾個正爲家產鬧的不可開交,但別想着將我收爲己用。我屍良犬不敬天地,不懼鬼神,向來是認錢不認人。你開的起價,我便替你殺人,別人開的起價,我便替人殺你!”

大公子面色鐵青,罵道:“果然人如其名,是條養不熟的野狗!也罷,既然有金光大道你不走,那你便繼續在泥裡打滾吧。我乏了,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屍良犬笑嘻嘻說道:“自然沒問題。之前那幾個村子不都是這麼做的嗎?讓他們染上花毒,逼他們爲你種花,待榨光了他們的勞力之後便任其自生自滅,反正那時他們都成了廢人,也鬧不出什麼風浪。”

“嗯,你明白就好。”大公子想了想又說道:“這村子世代以種花爲業,想必手段高超,若是能改良花種,便多待些時候。”

“那千葉周作這些弟子呢?他們可不會種花。”

“隨你高興。”大公子說完便進了屋子。

屍良犬怪笑一聲,打個口哨,便有大片兇惡漢子從黑暗中走去,看那數量怕是過百。

“本以爲能與高手比鬥一番,沒想到千葉周作空有其名,真是掃興。來人啊,把這幾個小子吊起來風乾。”

“是。”

“師傅……師傅纔不是空有其名,他本領高強,殺你如同殺雞?”年長弟子氣喘吁吁的爲師傅辯解。

屍良犬來了興趣,問道:“那你爲何如此不堪?”

年長弟子羞愧道:“我資質愚鈍,師傅未傳我高深劍法。”

屍良犬哈哈大笑:“就是那老頭敝帚自珍唄。如此心胸狹窄,又能有什麼高深劍法?”

“錯,千葉先生並非不教,而是他們不學。”

屍良犬驚道:“是誰?”

古義酒手持木劍走了出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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