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白淡淡看了眼龔炎則,轉過頭來對春曉道:“我先回去了,得閒來綏州找我,我陪你好好逛逛,上一回太匆忙。”說着站起身,錯身從龔炎則身邊走過去。
龔炎則嗤笑道:“打小就是這副德行,這輩子你也就這樣了,誒,你活的累不累?攖”
龐白頓了頓腳,扭頭看他,“這世上大多人都認祖宗。”說罷大步出門。
龔炎則坐到春曉對面,喊夥計換一套餐具,迎頭看春曉,道:“那些金銀你還真得要。”
“又不是我的……”春曉皺眉。
“繞了綏州城一圈,這樣多的金銀,差不多能養軍隊三年,如今國庫空虛,不論是皇帝還是太子,只怕都沒理由放過你。”龔炎則伸手給自己倒了碗茶,轉頭看窗外,雨下的不小,也沒處尋龐白的身影償。
“即便那些東西是我的,可也是嫁妝,皇帝憑什麼要?”春曉臉色冷了下來,最看不上不思國富,只想掠奪的上位者。
龔炎則沒立時接話,倒說起龐白來,“大概九歲的時候,爺與龐勝雪第一回見,小小少年,彬彬有禮,待人溫和,又容貌秀雅,幾乎所有的長輩都喜歡他,只有爺看不上他。
也是因着一件事,爺與龐勝雪練武散了後一道往明鬆堂去,路過小園子的假山,湊巧遇到養娘與二老爺通jian,爺爲了自己的臉面,沒當初戳破,只想着過後處置了那賤貨,不想龐勝雪偷偷給養娘遞了口信,讓養娘請辭。
養娘不想離了這富貴窩,但又知道爺年紀雖小卻是個有主意的,便先下手爲強,到處與人說爺跋扈難侍候,說龐勝雪斯文懂事,直說的一個天上一個泥裡,以爲爺忌憚個好名兒,不能對她如何,她卻看錯了,爺從來就沒想擔什麼好名兒,拎着人就按井裡去了。”說罷看春曉,但見她只睜着清泠泠的眼睛看他,並沒有厭惡或驚怕。
龔炎則眉宇舒展,笑着問:“你不怕爺心狠手辣?那是爺的養娘,侍候爺五六年的老人兒。”
春曉平靜道:“這樣的奴才早晚要給主子惹出爛攤子來,除了無可厚非,我想你要殺她,並不是因着與二老爺有染,是恨她給你下套吧?”可見他睚眥必報的性子自小便顯出來了。
龔炎則伸手過去,隔着桌子在春曉臉蛋上捏了一下,“曉兒可真是爺的心尖兒。”
春曉騰的紅了臉,忙往四周掃了眼,見沒人看過來,擡手將他的手拍開,煙波水潤潤的瞪了一眼。
龔炎則被瞪的笑眯眯的,低頭吃了一口茶,又道:“事後龐勝雪來找我,說我就是看在二老爺的面子上也不該下這樣的重手,只剪了舌頭打發出去就是了。頭前要是沒有那賤貨給爺下套的事,許爺就如龐勝雪說的那樣辦了,不過不是丟到外頭去,是丟給二太太,她家爺們的醃髒事兒,不噁心噁心都對不起二老爺城牆厚的臉皮,把手往侄兒房裡伸,還不是覺着爺的房頭沒長輩護着。
倒是龐勝雪,打那回起,爺便瞧不上了,當時我只當他是個僞君子,面上做的妥帖,背後也是藏了歹毒心思的。後來爺卻是覺着他不僅僅是個僞君子,還是個呆子。
你也知道他懂醫,可老祖卻不同意他學醫,曾說醫人不若醫國,讓他考舉子走仕途。龐勝雪面上不曾忤逆,仍舊是衆人誇讚的孝子賢孫,私下裡卻偷偷的學有所成,你以爲他是喜歡懸壺濟世?非也,不過是怕將來老祖去了,家族不留他這個異類罷了。”
“所以你才說他活的累,凡事都要大家滿意,倒是心累。”春曉給龔炎則倒茶,又給自己倒滿,朝窗外望着,嘆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只是害怕被拋棄。”被家族拋棄,被老祖拋棄,被在乎的人拋棄,他的所有委曲求全和步步爲營,不過是想得到認同和溫暖。
龔炎則深深看着她,心裡有些泛酸,她理解他就足夠了,全沒必要去理解龐白那小子,咳嗽了一聲道:“你和龐白既沒了婚約,那些陪嫁不要也罷,正巧爺才得了一份不義之財,你收着,萬一皇帝與太子動了心思,也好拿出去應付。”
“不義之財?”春曉扭過臉來。
“大老爺、二老爺,還有那一屋子的族老,搶着送爺金銀,盛情難卻,不好往外推啊。”龔炎則眯着眼睛,笑的狡黠。
原是大老爺、二老爺等人算計龔炎則,使出大力氣,鋪下衆多人手接管龔炎則的商業帶,龔炎則丟開手由着他們折騰,單等出海在即,不見使喚銀子,這些人抵押了一些新鋪面借貸,又壓了自己手裡的產業,包括太師府這座祖宅,也真裝了幾船的貨出海,如今卻是返航中,只帶回來的洋貨怕是要‘遇風暴或被搶’,血本無歸。
春曉聽完想了想,“會不會逼的太狠?”就怕狗急跳牆,那可是全部家當啊。
龔炎則不以爲意道:“敢算計爺的人都死了。”
還留着他們的命已經是看在‘相煎何太急’的份上了。
夏天的雨都是急來風,來的匆忙去的快,說話的功夫外頭已經停了風雨,只房檐下還滴滴答答的垂着水簾。
春曉站起身,道:“玄素失蹤了,我回仙芝樓問問。”
龔炎則心裡不樂意,才見面坐了一會兒,又要分開,可如今喪期沒過,他又不能娶親,着實焦急日子過的太慢,不過好在春曉不避着他,也不把自己當永安公主那樣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如此也算雨過天晴。
他也朝外看了看,起身,道:“爺正好順道送你。”
春曉暗暗翻了個白眼兒,分明是特意去送的,偏要裝大爺的當作施捨,誰稀罕?卻沒駁了他的好意,一道出了酒肆回仙芝樓。
恰巧龔炎文在,龔炎則便也跟了進去,龔炎文見春曉回來,幾步走到近前,抓住春曉的手急切道:“你怎麼樣?我接到消息,永安墓塌了,你又剛好在山西出現過,是不是你到過永安墓了?到底怎麼回事?”
龔炎文過了年十三,個子高高瘦瘦,樣貌清秀,與春曉站在一處差不多一般高,雖看的出是弟弟,但強說郎才女貌也過的去,龔炎則看着一皺眉,伸手把龔炎文肩膀按住,扭身把人帶一邊去了。
春曉才說了句:“等一會兒……”人就散了。
她站在走廊目送龔家兄弟進了龔炎文的屋子,只得轉身回自己屋子去。
而龔炎文屋子裡,眼看龔三爺眼鋒跟鈍刀子似的掃過來,龔炎文招架不住,舉手投降道:“三哥有什麼儘管吩咐,小弟絕不推辭。”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永安墓塌了,是怎麼回事?”
龔炎則哼了聲,“你知道永安墓塌了?消息傳的到快。”
“江湖傳聞春曉身上有寶藏鑰匙,自然都盯着呢,永安墓出事,也不單單是我這裡得到消息,只怕都要傳遍了,三哥,寶藏到手了?”龔炎文早知道龔炎則爲皇帝尋寶藏以添國庫,且還知道,皇帝不僅僅是要寶藏,更是惦記墓室裡的長生不老藥,所以龔炎則身邊一直有皇帝內應。
龔炎則微微皺眉,道:“永安墓是我用你給的地雷炸塌了,倒不是爲了寶藏,如今已經塌了,寶藏也隨之掩埋,江湖也該消停些了。”是以纔敢帶春曉回瀝鎮,既然寶藏掩埋,從春曉身上得去鑰匙也沒用。
“三哥該記得,皇帝讓您尋的是新月墓,並非永安墓,寶藏依舊在,只要寶藏在,江湖就沒有消停的時候,皇帝也不會善罷甘休。”龔炎文嘆氣道。
永安墓建在大週一統天下前一年,新月公主死於大周建國六十二年,當時大周分南北兩個朝廷,新月公主是前朝皇帝的小女兒。
龔炎則早前也以爲永安墓就是新月公主墓,還有齊六兒也正是新月公主的護衛後裔,當時下墓曾破了一處機關,後來追着老祖從另一頭下墓才知道,這裡是永安公主墓,是以如今他也想不明白怎麼回事,正要尋龔炎文打探消息。
“可是你這得了什麼消息?”
龔炎文深吸口氣,暗自掂量着提醒道:“新月公主生前最仰慕的是永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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